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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金色的大河,横跨数百里,只一瞬间,便平铺在了小镇的上空。
宛若一张绵柔的丝帛,其中却有潮汐迭起。
镇子上的人,未必有什么察觉,最大的感触大概便是雨悄无声息的停止了。
天幕之上,中年儒生如同手拽星河一般。
他从容不迫,捻着那浩瀚如海一般的金色汪洋之海,淡淡道,“让我亲自找找看,在这封妖榜里,有没有留下你这头孽畜的本命印记。”
他抬了抬手,金色大河之中的篆文便浮动起来。
成片的金色文字跳跃,如同受到惊吓的游鱼一般,纷纷跃出水面。
中年儒生漫步于其中,落脚之处,便有不少篆文黯淡下来,重新落入水中。
不多时后,他从漫天篆文之中捞出了一个文字握于掌心之中。
低头摊开掌心处中的金灿灿的文字,中年儒生笑了起来,“是个‘无’字。”
天幕窟窿之中,白毛老猿面色狰狞起来,气息开始暴躁起来。
本已经探出半个身子的老猿,盛怒之下,一拳打了出去。
“小小儒生,也敢妄自窥视老子的本命印记!”
中年儒生抬起一只手,举拳迎上,如同手揽星汉长河,漫天金色海洋倒灌入天。
眨眼之间,金色河水便掀高到了百丈之高,挡在中年儒生的头顶。
轰然一声。
整座天幕都仿佛一面大鼓,封妖榜为鼓面,被老猿一拳擂响。
百里范围的金色大泽,猛地下沉数十丈。
擂动的声音要远比之前老蛟走江的滚滚天雷还要明亮悠扬许多。
一拳之下,
漫天星河炸碎,如雨一般倾泻,最终重新汇入了封妖榜之中。
中年儒生毫发无损,他撑过老猿这一拳之后,继续行走于封妖榜之上。
很快,
他便随手捞取出了第二个属于老猿的本命印记。
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中年儒生抬头淡淡道,“祁。”
此刻,他的掌心之中,已经有了两个字,‘无’和‘祁’。
老猿彻底怒不可遏,一拳接着一拳捶了出来。
“等你祖宗我打通这壁垒,出去之后第一个先宰了你,不仅仅宰了你,连你的山门道场都一脚踏平!”
中年儒生扯了扯嘴角,“是吗?”
“要不要我先斩了你的证道契机?”
老猿拳势戛然而止。
他双手扒着那道窟窿的缝隙边缘,怒吼道,“你想死不成?!”
中年儒生不以为意,“那我就坐等领死如何?”
老猿毛发皆立,狰狞恐怖。
中年儒生依旧缓缓走着,眨眼之间,百里图录已经走过了大半。
他神色凝重道,“再过五十年不到,无需你破开壁垒,按照三教圣人万余年前和妖族的约定,隔绝两座天下的壁垒自会消失不见,玉鼎洲也会合二为一。”
老猿冷笑一声,“无耻!”
“一群不知廉耻为何物的东西,扛着道德大旗,坐在神坛上当被狗屁神仙。你们背后干得龌蹉事,真以为没人知道?再过五十年,去你娘的五十年!五十年之后,等着你们三教将玉鼎洲搬空,等着你们度化了那株剑草,还是等你们三教再出一个证道成圣的存在?”
老猿已不再出拳,以双手死死撑大那个窟窿。
他身后的窟窿仿佛一座深不见底的巨口,除了喷薄出另一座天下的莽荒污浊气息之外,更是疯狂吸纳玉鼎洲的灵气。
仅仅只是片刻之久,此地方圆数千里的气息尽数被敛空。
有了这份灵气,妖族之中的那些后起之秀,便会如同久旱逢甘露一样,大部分人会在短期之内厚积薄发,境界会拔高一个大层次。
老猿死死撑着那道窟窿,阻止闭合的趋势,漫天的大道纹路蜂拥而来,妄图弥补这个被捅穿的天窟窿。只不过这些三教圣贤借助圣人大道构筑而成的纹路,冲刷在老猿的身躯之上后,很快就溃散了。
这个儒家圣贤以断了他证道契机为威胁,让他生平第一次投鼠忌器。
老猿冷笑起来,“这份封妖榜上妖族的大部分本命印记是怎么得来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呵,什么三教圣贤,不也只会干这些趁火打劫鸡鸣狗盗的事情?”
中年儒生淡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老猿讥笑道,“既然你不知,那不如老子好好告诉告诉你?”
对方缓缓道,“不必。”
老猿大笑道,“看,还不是一样道貌岸然。”
中年儒生置若罔闻,他突然道,“找到了。”
老猿瞬间偃旗息鼓。
中年儒生轻轻从烟海之中拽出一个文字,攥在掌心之中,没有低头去看的意思。
他抬起头,喝道,“还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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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之中。
曹画扇和黑衣少女并肩而立,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两人自诩见过不少的大场面,可迄今为止,却从未见识过圣贤级别的动手场景。
相比之下,老蛟走江反而如同儿戏一般。
黑衣少女两只手分别紧握着剑鞘和‘趁春风’,抿着嘴角,一语不发。
曹画扇缓缓道,“那位儒家圣贤有意让我们观战,我们才有机会看到。否则,这种层次的交手,哪怕相隔很远,以我们的实力,也足以被震碎道心。”
黑衣少女嗯了一声,“那个封妖榜又是什么?”
曹画扇道,“一个不是极道圣兵却胜似极道圣兵的重器,某种意义上来说,封妖榜毫无任何攻伐能力,却极针对妖族,尤其是斩道境之上的大妖。”
“封妖榜上,几乎搜集了大部分大妖的本命印记,所以才会让大妖如此忌惮,捏碎了本命印记,倒也不能说断了那位大妖的证道之路,但绝对会让其失去很多证道的契机。至于本命印记是怎么得到的,那就是一段不能问也不能说的往事了,呵,即便我对妖族没什么好印象,但也会说了一句‘不光彩’。”
黑衣少女挑眉,“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东西?”
曹画扇嗯了一声,“因为写下妖族本命印记的材料,是兵家陨落那位的鲜血!”
黑衣少女面色这才有些不小的起伏波澜。
她嘴巴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出那两个字,
武祖。
片刻之后,黑衣少女缓缓道,“火候差不多了,等下我强行复苏极道圣兵,趁着天幕薄弱,立马劈开。若还不够,就得你帮忙出手了,我知道你身上藏着一件不输于极道圣兵的东西,也不必藏着掖着。如果我一人之力足够,你也无需锦上添花,站着看就是是。”
曹画扇笑了笑,“我会尽力出手,权当替小师弟还你人情。”
殊不知,黑衣少女毫不领情,冷漠道,“这是我欠你的人情,许仙的人情没必要你来还。”
“之前我和许仙说过,一辈子仰仗师姐师兄的庇护,这种人我看不起,他欠我的人情,以后让他有本事自己来还,若他一辈子没那个本事,就自己内心愧疚去吧。”
其实这番话说的不近人情,甚至有些挖苦。
没等曹画扇说什么,对方继续道,“曹姑娘,你的心思我不是不清楚,甚至从我们打照面的第一次我就猜出了一些端倪。不过我还是得给你和许仙泼一盆冷水……”
黑衣少女深吸一口气,郑重道,“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子,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地方,眼界不高,除了修道之外的野心就更不大。但同样,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得对眼的,想让我看得上的男人,人要老实本分,长相我不会挑剔,毕竟我本身也并不出彩。境界未必要比我高,但绝对不能比我低太多,这番话不仅仅是针对许仙说的,换成任何一个男人都是如此。否则,我凭什么要委屈自己?”
“这些话,曹姑娘你可以原封不动带给许仙。”
曹画扇点了点头,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大概也猜出你和许仙还有祖师爷李牧之间的关系,也知道这里面牵桥搭线之人应该也有李牧的一份力。我手腕细,姻缘线绑不牢的,眼下别想着用一根线捆住我。如果在我不同意之后你们还非要强行牵线,就算是祖师爷李牧亲自站在我面前,强压点头答应,我宁死也不会答应。大不了我到了斩道境,将七情六欲一并斩个一干二净就是!”
“十五年的时间,其实已经足够长了,足以看得出许仙到底有没有让我另眼相看的毅力和耐心。十五年内达到五境,你应该清楚这个要求已经很低很低了,这是我的底线。我会在另一座天下修剑十年左右,如果我死在那边,这件事就当从没发生过就好,可即便我活着回来,在他没到五境之前,我也绝不会多看他一眼!”
曹画扇笑了起来,少女这算在和自己吐露心声,是件好事。
只不过对于小师弟来说,可谓是任重而道远啊。
“我可做不来那种乱点鸳鸯谱的事情。”
黑衣少女点了点头,就此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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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巷赵家墙头。
天下被震碎的光辉如同月华一般,洒落在墙头少女的身躯。
赵素贞在感受到那股自另外一座天下涌来的荒莽气息之后,整个人没来由兴奋起来。
一枚枚洁白如玉的鳞甲,自她的手腕肌肤之下浮现出来,很快就攀爬到了她纤细的脖颈上。
少女内心蠢蠢欲动,眼神满是渴望。
她自认为,在窟窿之后的另外一座天下,才是真正属于她的地方,唯有去了那片地方,自己才能彻底静下心来潜修剑道。
在那股荒莽苍凉的气息之下,她气息开始翻涌不止,境界也在悄无声息的攀爬凝实。
赵素贞喃喃自语起来,“剑修老祖没说错,那片天下才是真正修道的地方。”
她在等一个机会,一个借机飞升另外天下的机会。
凶险程度,不输于走江封正,甚至还要凶险几分!
下一刻,
少女身形化为了一条洁白大蟒,口含长剑,盘踞在高大的墙头之上。
白玉大蟒抬头望天,眼神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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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上,那窟窿中已经探出半个身子的老猿面色狰狞,咧嘴露出獠牙,阴沉如水。
对方手握他的本命印记,断他长生大道并非不可能,当然也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可不论看,这笔买卖,都是老猿自己赔账。
老猿深吸一口气,直至吸饱,鼻息吞吐,如同两条真龙窜入他鼻孔中一般。
他开始缓缓松开双手,任由那被砸破的天幕窟窿一点点愈合。
中年儒生见状,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可就在这个时候,
在老猿半个身躯都都退回了另一座天下的时候,它突然发狂,一拳打了出来。
洪音如雷。
“干你娘的三教圣人,干你娘的宋神书!”
一拳,毫无征兆。
却在天幕之上掀起了偌大的狂澜,仿佛要将这座天给砸塌一般。
封妖榜化成的百里星河之上,蓦然掀起了无数道狂澜,皆有百丈之高,倒灌入天。
星河澎湃,漫天一片金辉被悉数震碎。
那条倒灌入天的大河,更是瞬间被蒸发殆尽。
中年儒生抬起双拳迎了上去。
轰然一声。
囊括中年儒生的道身和整张封妖榜在内,整体都在老猿这一拳之下轰然下沉。
百里的金色封妖榜光芒暗淡,差点坠入小镇以及群山之中。
封妖榜上,中年儒生趔趄后退,法身接近支离破碎,变得无比暗淡。
那张封妖榜图录收敛,倏尔化为一部金色书籍,朝着东边消失不见。
中年儒生叹了口气,摊开手掌,这三个属于大妖的本命印记,他不敢轻易捏碎,只能任由金色篆文也跟着封妖榜飞了出去。
“那头大妖当真是包藏祸心。”
中年儒生喃喃自语起来。
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那头大妖用了一个显眼的计谋来这样另外一个藏得更深的计谋。
此前,他误以为老猿出拳,是在拖延时间,为了让玉鼎洲的气运更多的汇入那座荒凉的天下,可事后才发现,对方本意并不在此。
老猿拢共打出了十几拳,每次出拳,都将几个还不成气候却天赋异禀的妖族后起之秀送到了玉鼎洲。
尤其是最后一拳!
前前后后共有几十个年轻妖族被送了过来,这些年轻妖族境界都不高,但不知用了什么遮掩气息的办法,在散落到玉鼎洲之后,就无从查起了,连中年儒生都无计可施。
法身近乎溃散的中年儒生管不得太多,他步步登天,重新回到天幕之上。
高大的法身抬起手来,如同抚平伤口一般,拨动着天幕之上的大道符文加速愈合那个大窟窿,也防止老猿重新打穿此地。
中年儒生的这一举动,落在别人眼中,如同在‘补天’。
某一个时刻,
中年儒生,微微蹙眉。
妖族发了疯一样要来玉鼎洲,可为何玉鼎洲竟还有人族修士一心想要去妖族的地盘?
而且,还不止一人!
紧接着,
极道圣兵复苏的凛冽气息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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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少女倾尽全力复苏了手中的剑,极道圣兵的威压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迭起。
以至于,她身躯周遭数百丈的范围,尽数充斥着缭乱的恐怖剑气。
剑气密密麻麻,如同蚕茧一般将黑衣少女环绕在其中。
地面,先是被割裂出无数道纵横深邃的沟壑,随后更是被绞成无数的烂泥和飞尘。
片刻之后,
少女的声音在更远处的曹画扇心湖之中响彻了起来。
“助我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