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柳村长说出如此悲壮之言,一直在旁听的云道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为什么不试着逃荒?逃离这个地方,换个地方讨生活。”
他便想过逃往京城的。
柳村长苦涩地摇了摇头,“全村八十余户,有能耐的十余户早已投奔亲友去了。”
“余下的这六十多户里,不是老朽自夸,见识最广的,可能便是我这个快入土的老头了。”
“即便如此,我曾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齐州府城。”
“往哪个方向逃?往哪座城池逃?”
“我这一辈子都在大古镇打转,我不知前方的路在哪,村民们也不得而知。”
“这就是我等愚民之苦啊,临死前,想挣扎一番,都做不到。”
这个话题,也许是柳村长心底的痛,说着说着他似乎要哭出来了。
云道长和楚清宁心中亦是哀凉,皆选择沉默,不再追问。
在村民们排队买盐时,被放任在一旁的林松心头翻起惊涛骇浪,这群人究竟是何来头?
他亲眼看到他们装车,满满两车厢,或许船舱内还有盐!
盐的品质比官盐还好,却以极低的价格售卖。
这根本不是卖盐,更像是杜普众生!普通私盐贩子,皆不是这般做派。
他们家多久没买过盐了?上一次好像是过年前,二百文一斤买的,再怎么省着吃,也已消耗殆尽。
不知眼前这群人,会不会也去到他们村里贩盐?或者,他能不能也买些,送回家中?
即便价钱低廉,村民们积蓄也不多。
全村六十余户,仅一个时辰便卖完了,总量还不到百斤。
情绪低落的柳村长,还是选择将心中犹豫已久的事情说了出来。
“宁公子,外头盐价已堪比金价。”
“是老朽见利忘义,占了公子大便宜。”
先前还为买到低价盐而高兴不已,与楚清宁一番交谈后,柳青山却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外头一斤盐一两金,他仅用一百文就买到了,价钱便宜了十倍。
明知眼前的商队吃亏,明知这宁公子仁厚,他还是选择在交易完成后才肯告知,如何不羞愧?
“盐价是我自行定下的,柳村长何须如此?买卖本就是你情我愿之事。”
“吾家先辈的遗愿,便是愿天下无吃不起盐的百姓。”
“祖训有言,不论外头局势如何,盐价跌跌涨涨,我宁家人要坚持初心不变。”
楚清宁睁着眼睛说瞎话,胡掰乱造出个祖训出来,说得还义正严辞。
如燕在一旁都惊呆了。
她家小姐,何时成了个祖辈都贩卖私盐之人了?
一旁的知情人云道长嘴角抽了抽,这丫头嘴皮子真能胡掰,假话编得比真的还像。
柳村长听完这番话,果然很是感动。
“宁公子一族,真是博施济众,宅心仁厚啊。”八壹中文網
“若天下盐商都如宁公子这般,我们百姓日子也不会如此艰苦了。”
他没想到,这番话会是从一个私盐贩子口中听到。柳村长激动不已,拉着村民们齐齐道谢。
“乡亲们,大家快快感谢宁公子今日之恩情。”
村民们也知好赖,如今他们得了便宜,自是诚恳言谢。
“多谢宁公子,多谢宁公子。”
“宁某只是个商人,我售盐,各位付了银钱,何必言谢?”楚清宁急忙制止住村民们。
连续劝了许久,村民们才安静下来。
楚清宁赶忙转移话题:“柳村长,我久居山中,不知世事。您可否将现在外头的物价仔细同我说说?”
柳青山自是知无不言:“先前老朽所言非虚,一斤盐便能换一两黄金呐!”
“先前几百文一石的粗粮,如今至少涨了三倍,三倍啊!”
“针头线脑,柴米油盐,无一不是翻倍涨。”
楚清宁一行人震惊了!
这,已经到此地步了吗?
干旱,匪患,天价盐粮,遇到其中一项都难寻活路。
现在却全都压到他们身上了。
难怪先前与柳村长谈起后路时,他会那么绝望。
依靠田地出产为生的普通百姓,根本没有一丝抵抗风险的能力。楚清宁甚至预想到了,结局会有多么惨烈。
边关外敌蠢蠢欲动,皇帝昏庸无道,狗官道貌岸然。
干旱之后尸横遍野,瘟疫等疾病随着大风刮过这片土地。
天灾人祸同时降临,无人相助的普通百姓终究只会变成一捧黄土。
瘟疫人传人,战乱或许比瘟疫还可怕。
最终,只余下一片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的大地。
想到这种结果,楚清宁扪心自问,自己能为这片土地做些什么吗?
山寨所在的位置,是个海中孤岛。即便全部开发,又能容纳多少人呢?
依靠她一个人,又能做多少事呢?
她太渺小了,除了一颗怜悯之心之外,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楚清宁的心,顿时更乱了。
海水煮盐法,可以让平民百姓都吃得上盐。
空间内的高产粮种,或许也可以让一部分人填饱肚子。
即便她有心想要拯救这片土地,她又该如何去做?
“公子,东西已经收拾妥当,我们可以离开了。”
在楚清宁沉思的这段时间,石磊等人已经把东西再度整理完毕。
离别前,柳家村村民们将楚清宁一行人送到了村口,“宁公子,一路小心!”
与村民告别时,楚清宁很想直接开口,邀请他们加入山寨,话到嘴边还是憋回去了。
现在说这些,又不能立刻带他们走,何必让人空欢喜一场?
待她办完事,再次路过这个村庄时,她定会亲口相邀!
与先前翻山越岭不同,柳家村与下一个村落间的位置很近,一路皆是平缓的车道。
清风拂过,黄土漫天飞扬。
除了黄土,眼神所到之处便是干枯杂草,半死不活的树枝。
还没到达目的地,楚清宁心中便有结论:这个地方,干旱情况比柳家村还要严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