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47

人总是喜新厌旧的。

就拿男神来说，刚开学，班上的女生每到数学课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可是随着审美疲劳，最初的斗志全淹没在了题海之中。都说妖精垂涎唐僧的皮相，可当唐僧念起紧箍咒的时候，头疼的只有孙悟空吗？

不见得。

听着男神在圆内设完x又设y的，方伊伊和小瑜看上去头疼的像要炸裂一样。

男神讲的激情澎湃，我们在下面听的满目狰狞，除了郭子睿。

尽管数学虐他千万遍，但他依旧待男神如初恋。

方伊伊说，郭子睿埋头跟数学死磕的精神让人佩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有些心酸。

“这次我竟然听懂了？！”

半梦半醒中，我听到不远处的男生发出惊呼。

男神忽然停下讲课的声音，吓得我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结果他只是长叹一声，说：“我们重新讲一遍吧。刚刚我讲错了……”

说完他看向石化在座位上的郭子睿：“抱歉啊，郭同学。”

显然这句话对郭同学的打击不小。

在男神重振雄风挥着他的魔法棒把函数变了又变时，郭子睿死气沉沉的趴在桌子上像被打散架的白骨精，一动不动了。

我明白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绞尽脑汁的写一篇文章，前期搜集了许多的资料，改了写写了改，最后终于满意了，但却意外丢失，需要再重新写一份。

即便我还记得大致内容，可就是不想再写一遍了。

因为第一次就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精力和用心，只因为差了最后一步却要从头来过。

虽然不甘心，但仍然不想要了。

男神在我恍神的时候，又把黑板上的题讲了一遍。

“来，没听懂的举手。”

我的右手不知道该不该抬起来。

这是一种教学策略，他捏准了我们不主动也不拒绝的心理——没有人会举手。

因为即便他换个问法效果也是一样的，所以他从来不问“听懂的举手”。

就在全班沉默的间隙，郭子睿以作死的方式开着作死的玩笑，在死亡边缘来回试探。

“方伊伊！下课了！”他小声说。

方伊伊被他吵得心烦意乱。

眼还没睁开就腾的站起身，扭头对我说了句去厕所，然后在男神错愕的目光和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朝门外缓缓的走去。

“完了……”我呢喃。

“我怎么感觉我也完了……”郭子睿呢喃。

“数学老师这么温柔，应该不会对伊伊怎么样吧……”我呢喃。

“我怎么觉得方伊伊会对我怎么样呢……”郭子睿呢喃。

看着讲台上的男神震惊之下的隐忍笑意我微微宽心：“她应该没事。”

郭子睿吞了口口水：“她没事，我有事了。”

no.48

起初，我一直以为方伊伊每天在桌子上摆着牛津词典是打算好好学英语，但这节数学课下课后我才明白，她带词典的真正目的是用来抡郭子睿的，顺便查查单词。

郭子睿杀猪般的哀嚎声在这个课间响遍了全楼层。

我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周陈深。

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有一瞬的恍惚，好像很久不见的人，从梦里走了出来。

“惟希。”他站在我们班门口，一眼就看见了我。

我木讷的走出去，像个提线木偶。

“学，学长……”

他笑着，伸手递给我一个手提礼盒。

那一刻，我脑海中一片空白，傻愣愣的都忘了伸手去接。

好像自从天气渐冷了，我心里的那头小鹿也进入了冬眠期，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乱撞了。我以为也可能是已经撞死了。

可是今天它又活了过年，咚咚的撞得我心口疼。

“接着啊，”周陈深依然笑着，“我一个朋友觉得经常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孩不错，让我帮他带句话。”他说。

我以为接下来，他会说出那四个温柔的字，于是我期待着，等待着。

哪怕这不是他的意思，但也是他对我说的。

我以为我可以借着别人的心意，听周陈深说一句喜欢，可他只说，那句话四个字，你猜得到吧？

我猜不到，我心想，我又不是他，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猜得到他想说什么。

可我还是点点头。

猜得到。

那句话四个字，我喜欢你。

他离开后，我在走廊里站了很久，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过着刚刚的每一秒钟。

周陈深叫了我的名字，周陈深笑了，周陈深递给我一份礼物，周陈深走了。

我还没从回忆中回过神，六班班主任王勇就从我面前经过。

“老师好！”我赶紧打了个招呼，他朝我点点头，随后烦躁的冲他身后喊：“你别有事没事就来我们班找何洛！”

我这才看见一路低着头跟在王勇身边的女生和尾随在她身后的万宇轩。

“老师，我真是来找你的，你至于去哪都把她带着吗！”万宇轩委屈的说。

“我不带她你能跟着我？”王勇笑道。

“那倒是不能够。”他笑着扯皮：“你看我也算是半个六班人了，你能不能别防贼似的防我啊。”

“再不看着点你能把何洛拐你们九班去。”

王勇看上去并不是真的讨厌这个万宇轩，言语间透露着对少年人的打趣。

“早晚都要进夫家的嘛，你看你还舍不得了。”

没想到这条二哈戏认真起来还是条藏獒啊。

跟在一旁的女生虽然没说过一个字，可她脸上的红晕和笑意已经代表了一切。

我也像方伊伊一样开始有点羡慕何洛，能遇到一个男孩，让她笑的灿烂又坦荡。

我拿着礼袋回到班里时，周围一片起哄声。

“哎呦喂~”

方伊伊凑过来看着我手里的袋子：“小学长提亲来了？”

“冬天呀，赶紧找个喜欢的人，也给你白白嫩嫩的手找个口袋放。”郭子睿也笑着调侃我。

“就白白嫩嫩的手找个口袋放？你意思是黑皮和黄皮的女生就配揣电暖宝里烤猪蹄？”

方伊伊斜着眼看向郭子睿。

“这话就不对了，”郭子睿笑着说：“毕竟猪蹄也白白嫩嫩的。”

方伊伊手往词典处伸去，我赶紧制止了她，把礼物往她手里一塞：“周陈深给你的。”

她一愣：“周陈深？给……我的？”

郭子睿也愣了，半晌才开口：“你……被绿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耐心解析后，他俩纷纷松了口气。

方伊伊盯着那个礼袋看了大半节课，在下课铃响的那个瞬间忽然说：“我要告白！”

no.49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勇敢的人。

因为我一直都是个谨慎怯懦，打碎了碗碟都不敢承认的胆小鬼，从没有过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和勇气，不论是小时候参加故事大赛还是喜欢一个人。好像我的人生从没有过高光时刻，一直都是看着别人光芒万丈，意气风发，连把那句豪情万丈的“我喜欢你”写进日记里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方伊伊却是个勇敢的人。

这样的她却在开学第一天对我说，我也是。

其实她不是。

她敢在喜欢的人面前奔跑，敢出风头，敢表达心意，敢在告白这件事上下破釜沉舟的决心。

那一刻，我只以为方伊伊是要宣誓主权，去跟林盛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她只是想告诉他自己多年来的心意，然后祝他找到更好的人。

希望那个人，能像她一样地喜欢他。

不用多，一样就够了。

那时告白对我来说应该是最终胜利的号角，而不是发起进攻的冲锋号。

可是对方伊伊来说，好像不是这样。

她说，当我决定表白的时候，就是我觉得不能继续喜欢他的时候。

很多话，很多道理，我都是很久以后才明白的。

跟我们两个的感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郭子睿和小瑜酸掉牙的腻歪。

“我愿意给你整个世界。”郭子睿油腻的很。

“你打算怎么整？”方伊伊煞风景的打断他：“你俩天天腻歪什么。”

“没有，他……他在给我讲题。”小瑜赶紧扯了个由头。

才跟郭子睿在一起几天，别说胳膊肘往外拐，胳膊都是他的了。

“他讲？”我转头问郭子睿：“你是觉着你那三门加起来不过百的小课成绩特长脸还是怎么着？”

方伊伊补刀：“一个敢讲一个敢听。”

“三门不过百怎么了，成绩差说明我失败经验多啊。”

不得不说，自从和小瑜在一起后，郭子睿的话我和方伊伊都接不上了。

甚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晚自习前方伊伊把郭子睿支去了别的位子上，她说给在写告白信这样严肃又庄重的时候，身边绝对不能有个二百五破坏气氛。

“你有要送的礼物吗？”

她摇摇头，拿起了刚才她写信的那只走珠笔。

“但有要还的东西。”

她告诉我，这是初三那年林盛落在她这里的一支笔。

她专门买了丝带在笔帽上系了个蝴蝶结，以及一个装它的小盒子。她说，我每天都会对它说话，有时候抱怨作业多了少了，有时候跟它吐槽它的主人拈花惹草，有时候不停地问他是不是也喜欢我。

“我一个人出去走走，顺便把信给他，”她站起身：“一会就回来。”

我坐在座位上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去的身影，好像有些孤独。

原来孤独真的不会放过每个人。

直到走廊里的声控灯灭了，我才想，方伊伊到底是多喜欢林盛，才会拿那支笔当宝贝。

no.50

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方伊伊每一步都迈的缓慢。

把喜欢说出口的勇气，她积攒了六年。可是好像，还是差那么一点。

远远地，她就看到他站在走廊一侧，斜靠着墙壁，抄着口袋，像是在罚站。

在看见林盛的那一刻，她甚至想像之前很多次一样，掉头就跑，事实上她已经打算这么做了，可不同于之前的很多次，这一次，林盛抬头看见了她。

“你怎么在这？”他问，嘴角依旧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这么多年来一直没变。

“我……我检查纪律。”说着，方伊伊装模作样的透过窗户朝九班教室扫了一眼。

在他面前她最擅长伪装。

装成不喜欢他的样子，这么多年都没被识破。

男生哦了一声，低头没再看她。

方伊伊婆婆妈妈的往楼梯口蹭去，只是那一瞬间，前面的声控灯忽然灭了。

她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有林盛的影子在脚边。

她慢慢的回过头，身后的灯都亮着，而她喜欢了许多年的男孩，就站在光里。

她两步并一步的走回到林盛面前，男生被突然靠近的女生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仰了仰。

灯光在两人狭小的空间中照亮了彼此的脸，那个穿校服的男生，第一次完整的落进她眼睛里。

时光急速倒流，在相识的数个四季，从来都是她追寻着他，林盛都未曾看到过。

而这一次在他的眼眸中方伊伊清晰的看到了自己。

她在他眼里，他眼里有她。

只是那句喜欢，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直到这一刻方伊伊还在想，以后也还是有机会的。

等等

再等等。

她把焐热的信封塞进他的口袋里。

几乎是落荒而逃。

“给我的？”

男生的语气像是早就知道了她的心意，只是疑惑她竟然会真的告诉他似的。

方伊伊点头：“嗯。”

是你。

一直都是你。

no.51

“你外号不是哮天犬吗？”一下课徐建国就问王新华。

“说什么呢，我是太阳黑子！”王新华委屈的辩解，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辩解的。

“没事，”徐建国拍拍他：“哮天犬也挺黑的。”

在王新华展开一分钟无间断的口吐芬芳前，我溜出了教室。

方伊伊一直没回来。

唯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厕所。

只是不等我跑到厕所门口，就看到她肿着眼睛从人堆里挤出来。

“你……你……”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走走？”我问。

就像之前我为周陈深难过时她对我做的一样，也许陪她一起走一走，心里的坎也就走过了。

“以前看小说，读到过一句话，”方伊伊边走边开口：“不喜欢你，海阔天空。”

不喜欢你，海阔天空。

“我第一次读这句话，觉得很没有逻辑，喜不喜欢跟海阔天空有什么关系。可是后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喜欢他了，眼睛就不会只盯着他在的那一个方向，世界也变大了。”

我忽然很想知道，如果很多年以后当林盛再看到这封她写给他的信时，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当他想起方伊伊时，会不会也觉得怅然若失。

“你说是不是所有暗恋都逃不开这样的结局？”

“有始无终又一厢情愿……”

不喜欢他，世界变大了，可她却不知道该看哪里了，好像所有执着都没了方向。

海阔天空，到底又大又空。

但我仍希望你能海阔天空。

至于暗恋是否有一样的共性，我想答案也许不是唯一的。

只是我的故事还望不到头，在每段未知的感情里，我们想要的答案，只有时间能解开。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没有答案就是没有，时间再久也不会有，而那些时间解不开的问题，久而久之我们也就忘了自己曾问过什么。

也许支撑我们走下去的，从来都不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