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陨石飞落。
人们说这昭示着和平。但当凤烛倒在血泊之中,当殷化为一缕青烟。我知道,从此以后的每一任帝王,乃至他的爱人、兄弟姐妹、子女,都将为守护那一丝平衡而生,为守护那一丝平衡而死。
我是凤青。
殷动用了六神传承。她是林木目转世。
是吗?不愧是玛丽苏。
但林木目也救不了凤烛,救不了被玛丽苏之力吞噬的殷。
啊,她叫什么来着?
殷还是败给了爱。
池里是个好名字,和他的个性很配。永远在池里打转,固执不愿离开,不愿改变。
“你做了什么?”青雅雅,我的皇后,你怎么这么生气?
青雅雅指着森林上方的乌云,指着森林,几乎是用吼的大喊:“你做了什么?说!”
“又没死,有什么可气的?”
青雅雅拔剑靠在池里的动脉处:“你做了什么?”
“何必在意区区蛮荒之地?”
“这不是你定义的。”
“那是你的故乡吧?你也想回家对不对?”
青雅雅几乎抑制不住了。
“为什么?为什么?”池里似乎是疯了,“为什么毁了我的家?为什么荷星河不肯配合我?”
“雅雅!”凤青唤着。
“我的家……”
大动脉破了,很难救回来了。也没有人救。
青雅雅就赌他还有意识。“不许欺负小荷。”她强压着哭腔,“永远不行,谁也不行。”
那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倒下了。
青雅雅哭了一路,从森林边到宫里。凤青不知怎么哄。
他就没有看见她哭过。
“怎么办?”青雅雅问,“怎么办?我没有家了。”
“没事的,我……”千言万语都如此无力。凤青知道青雅雅从没有把凤城当自己的家。
青雅雅还在哭。
凤青拍拍她的背,轻轻吻青雅雅的额头。“别哭了。”他说,“我还在呢,迁出的树妖还在呢。”
“那我想小荷了怎么办?”
凤青轻轻拭去她的泪水。
“走吧。”老姜说。
“她去哪了?”
“被夏带走了,总有一天你们会再见的。”
“你们不说谎吧?”
“不屑。”
“嗯?”
“不屑于说谎。”
凤烛不看天了:“带走她是为了我。”
“没错。”
“我能做什么?”
老姜面无表情:“换班啊。”
“换你?”凤烛苦笑着,“那一定是个苦差事。”
“夏是挺难伺候的。”老姜苦涩一笑,“够聪明,凤烛。但愿你能挺过去。”
“她教的。”
“什么?”
“没什么,走吧。”
夏雨寒坐在云端,笑一声。
等着吧,老姜。你会回来的。
在此之前,先把林木目拎出来丢回轮回里。
一颗流星飞过,划过深色的天际。它一头扎进海里,溅起一片星光。
流星雨!
凤烛是个很棒的人。夏雨寒抄起画笔,绘出流星。
他很好,可惜神不是好人。她笑的猖狂。为什么神非得当好人呢?她才不要。
在神明宇宙,她当过好人,可从没什么好处。好不容易可以为所欲为,她怎么会放过?
“红烛。”她念叨着。
让时间回溯到凤烛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让我们拾起最后一个未答的问题。
“烛,你还好吗?”殷头一次不知所措。她自己的状态就昭示着他不太好。
以血为姻,把命连在一起。
“不太好。”凤烛还在笑。
玛丽苏之力在拖延死神的到来。
“殷。”凤烛拉拉殷的手,“殷,你的名字到底叫什么呀?”
殷知道她一说,两个人都会立刻归西。
“殷?”
“红。”殷说。
“殷红?”
“嗯,殷红。”
“好听。”
殷感觉到他们走了。
不是殷,是殷红。殷是玛丽苏,殷红可以感觉到什么是爱。
一样的性格,一样的学识。只是殷红懂得爱。
玛丽苏一点也不完美,一点也不。
属于殷红的记忆泉涌而出。
沉没。
“爷爷,可怕吗?”
沉没。
“不可怕。”
沉没,沉没……
骗人……
沉没沉没沉没。
不反抗就会被吃掉。
沉没沉没沉没沉没。
不,不要,不要被吃掉,小红不想被吃掉。小红,要快快乐乐地生活。小红想看见东西。
可是走入黑缸后就再没有快乐了。
沉没沉没沉没。
红光从黑影间穿过,过了一会儿就暗了。
黑影都不见了。
好软。殷红想。
她看见一个红眼睛的小男孩从铁窗望进来。
是谁呀?
烛!
“小红,小红。”爸爸唤着她的小名。
她听见爷爷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听见爷爷说以后她可以看见东西,听见爷爷说她会有最美的眼睛。
那么,爸爸为什么哭呢?
殷健健康康,殷红是个小瞎子。
但为什么爸爸更喜欢小瞎子?
为什么嘛?
殷消失了,她本不该存在于这世上。只剩下殷红。
殷红睡了很久。然后她醒了。
她疑惑地坐起来,只看见一片虚无。她知道她又是那个小瞎子了。
听力惊人的好。她听见地下那么那么深的地方洋流涌动,鲸歌婉转。她也听见头顶的一片生机。
我死了吗?她和凤烛一样对在别人看来无法忍受的事满不在意。
她站起来,引动空气的波动。凭借着约等于无的扰动,她碰到了门把。
与常人无异了。她成为玛丽苏前练了很久才做到。好吧,两年不久。
但那时她只有五岁。
睡梦中她无数次描述那属于凤烛的扰动,属于他的步伐,带起的风。
她听着。缓慢,所以看上去优雅从容。
她听见了他。
“烛?”殷红听见他在后面。
凤烛抱住她:“殷,我找了你好久。”
“但我不是玛丽苏了。”
“没关系,只要你还是你。我又看不见那个玛丽苏殷。”
殷红转过身。
凤烛看见的是一双比初雪还无暇的眼睛,瞳色比眼白还白。
“烛……”
“在呢。”
“我想我是看不见了。”殷红指着自己的眼睛,“你瞧,成玛丽苏前我是个瞎子。”
“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听力好。”
凤烛凝视着那双眼睛:“好看。”
殷的心被一种不知名的欢欣占满,仿佛被浸泡在幸福之中。
红晕如朝阳的光,洒落在雪白的皮肤上。
凤烛俯身吻殷红漂亮的眼睛,温暖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叫你什么好呢?”他问。
“小红。”殷低着头。
“嗯?”
“我的小名叫小红。”
“那就叫小红。”凤烛蹲下来,“走吧,小红。我们回家。”
“烛,你会一直牵着我么?”
“会的。”凤烛把她打横抱起,“但不是现在。”
“烛!”
“小红,说实话你看不看得见都一样。”凤烛步伐平稳,“你还能看见的的时候都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小矮子。你的眼睛就是长来好看的。”
“不公平,我比你小一个月!”
“才到我胸口。一个月。”
“烛!”殷红抬手打凤烛的头。
凤烛只是很肆意的笑。
还是当玛丽苏好。还是玛丽苏的时候烛都不会嫌我矮。殷红很委屈地依在凤烛怀里。
草香弥漫,槐花飘香。荷花开了,比声音传得还远。
远远的天穹之上,向天大陆东南角的凤城里,凤浴在给女儿讲故事。
“这就是涅槃的故事啦,小公主。”她本想给大儿子讲,他才是正常情况下该听的人。但他也和同龄人一样调皮又没什么耐心。
好在他也聪明,同样的时间学习同一件事,他总觉得比别人更好。兴许是继承孩子他爸。
“妈妈。”小家伙拉拉凤浴的袖子,“为什么凤烛会涅槃?”
凤浴摸摸她的小凤凰,正要回答,只听凤涅又问了:“这个故事是改进吗?”
“嗯,以前一定要火,现在只需要受伤后体温达到一定程度就好。”凤浴暗自高兴。
窗帘是金红的薄纱,华贵的同时给了两母女一片橙色的飞扬的灰尘。
“妈妈,你很开心吖。”
“嗯,小公主真聪明。”
凤浴用手指帮凤涅整理头发,小女孩乖巧的鸭子坐。眼角上挑,颇有几分像凤凰的眼睛。眼睛大大的,忽闪忽闪,有点生动,更有童稚。
“妈妈,我要吃橙子糖。”
“今天吃过了,小公主。”
“奖励!”
“不可以哦。”
凤涅眼里蓄着泪,却倔强地不哭。
眼泪可是底牌。
不乖,就不乖,哼!
风浴生气了。“把你关小黑屋。”她吓唬着。
“糖!”
关小黑屋不存在的,但禁足是真的。凤涅不怕,她没什么朋友,她可没哥哥那么开朗。
她坐在床边等人。
她和哥哥都不是会乖乖听话从权威的人。哪怕那人说皇帝皇后。
不就是爸爸妈妈。
凤槃细铁丝一摆,门开了。
“走吧,去玩!”
凤涅欢快地跑下楼。
“对了,妹妹。”凤槃递给凤涅一颗糖。凤涅打开糖纸:“好吃!”
凤浴看着打开的门,叹了口气。
这门锁可不是能用铁丝打开的普通锁啊……
事后还要恢复系统正常运行。她是该为孩子们的天赋而欣慰还是该为他们的破坏力而头疼。别以为她不知道,凤槃救人前还潜入了厨房。
厨房的法阵没有房间那么难解,凤浴从来不是那个料。
也好,总有一天他们要面对与防御系统不相上下的……
这个世界对皇帝一家不太友好,阿槃在很小的时候就被迫开始面对。更何况小公主是青雅雅预言中的“拥有玛丽苏没有的一切的玛丽苏”。
天生玛丽苏好啊,可以放手去爱一个人。弱到一定程度人生就会平凡又美满。
不过她似乎不弱。不弱,所以有来自对手的恶意。
同一天,青灵收到了了那本笔记。笔记引发了什么便是另一个故事了。
她坐在窗边,春风拂面。稚嫩的喉咙唱着植物们无声的歌谣。
似乎有什么异样。
她忘了她是白空转世。她让妈妈帮忙保密,然后逼自己忘却了这个秘密。
她要接手青氏家族,所以她必须更强。她必须更强,所以她不能让情绪破坏她的封神之路。
忘掉。
留后路、做准备、开打。凝聚两年三十多次的经验,从未让她失望。她还小,做不了什么周密的计划。不过这些已经够了。
但现在春光正好。她该放松一下,和伙伴们唱一支鲜有人懂的歌。
荷星河听见了。
少有的表达方式,树妖间也很少用。所以她听着有些生疏。
歌仍在唱啊。
荷星河挣扎着应。成年后唱不了了。
我愿,我愿。
我愿为了心中的少年永不长大,
无论未来是否遍体鳞伤。
我愿,我愿。
我愿为了拥有光明放弃快乐,
无论未来是否鲜血淋漓。
我愿,我愿。
我愿为了在她身边拼尽全力,
无论未来是否终究错付。
我愿,我愿。
我愿为了幸福快乐永远平庸,
无论未来是否悔不当初。
我愿,我愿。
我愿为了拥抱星辰远离家人,
无论未来是否没有未来。
我愿,我愿。
曲声忽然停下。荷星河咳了一下,殷红的血落在池中。
远远的童音又在唱了。
死不悔改。
好词。荷星河在微笑。
青空、铜心、青雅雅。你们还好吗?你们幸福吗?还有小青菊呀,一定很讨男孩子喜欢吧。
青铜哥哥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小荷有乖乖等你,能不能早点回来。
是不是该去找他……荷星河赤脚走在湖心小岛的边上。没有船、没有工具,她对湖底也不是很熟悉。一不小心掉到深水区了就见不到青铜哥哥了。
青铜哥哥不在的第四百年。想他、想他、想他。
她闭上眼,低声吟唱。
她就一直唱一直唱。唱到很久以后。以致青灵在很长时间里都能听见她哀伤的歌。所以她们相识时,青灵几乎在同时认出了幼时与自己合唱的人。
她一直唱一直唱。唱到冰蝶带来时间的预言,唱到蓝鱼不知从哪里活回来。
刚刚天黑时它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没关系,现在它又游出来,一如初见。
现在可以去找他了。
荷星河不唱了,因为蓝鱼在唱。
蓝鱼唱得比她好。
“蓝鱼。”
蓝鱼叫了一声。嘴角上扬,很开心的样子。
“蓝鱼……”荷星河有点想哭。
蓝鱼的鸣唱也悲哀了。它撞撞荷星河,想叫她开心起来。
蓝鱼有点火大,张大嘴企图咬她一口。
它没牙齿。
荷星河被逗笑了:“蓝鱼!”
蓝鱼游到一边,趴在地上,很受伤的样子。还有了小脾气,荷星河一走进就龇牙。
“好啦,蓝鱼。”荷星河摸摸它的头,“小蓝鱼乖。小蓝鱼最可爱了,不要生气。”
蓝鱼又叫了一声。
荷星河听懂了,她有点哭笑不得。
闹成这样,不让我伤心?
“不行呀。”荷星河说。
蓝鱼伤心欲绝。
“好吧。”
蓝鱼原地复活,绕荷星河游了一圈,轻轻咬了一下荷星河的手。
一点也不疼,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