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闻讯忙领了晏蓉过去,又命人到学堂通知晏熹。待消息传至阖府,老太太欲携一众媳妇孙女登门时,长房的车驾早已出了东榆胡同。
晏莞坐在车中问母亲,“娘,什么叫做不行了?”
纪氏满面忧色,沉着脸摸着女儿顶,低叹道:“不行了,就是病得很重很重,再也不会好了。”
“那是不是,以后我就见不到大姐姐了?”
晏莞不曾经历过生死离别,在她的记忆里,生了病早晚都会有痊愈的一天。就像当初病入膏肓的五妹妹,就像突然昏厥的自己,哪怕病势汹汹,但总是要再醒来的。
她不明白,春节时还和大家一起吃团圆饭一起看烟火的长姐,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人世了。
“大姐生病了吗?”她湿着眼眶,仰头望向母亲。
纪氏嗓音微哽,搂着女儿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蕙姐儿病了吗?没有,她只是小产,小产是到不了这样严重地步的,为什么好好的人就不行了。
抵达的时候,将军府外白色的丧幡刚刚挂起,门口的守卫已在腰间系上了孝带。
醒目的白色,令刚下车的众晏家人身形一滞,僵在原地。
纪氏不由抹了抹眼角,牵着女儿的手往前。
傅家没了贤惠能干的大奶奶,竟乱作一团,管家引她们入内时,沿路还有丫鬟婆子互相推搡吵架的。
晏大太太直接哭晕在晏蕙床前,已让人安顿下去。
房中傅明轩痴愣得坐在地上,紧握着亡妻渐渐失温的手不肯松开,晏蓉与傅明珠一左一右扶着傅夫人在旁相劝。
晏莞在随母亲进门之际,被立在廊檐下的傅明珺拉住。
“什么事儿?”
晏莞还急着去见长姐,红着双眼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又想起刚刚路上婶母们的轻语,突然生起气来一把甩开对方,怨愤着说道:“我好好的姐姐嫁进你们府还不满两年,居然就这么没了。”
傅明珺原就深受打击。在他心中长嫂如母,晏蕙过门时间虽短,但向来非常疼他护他,刚刚眼睁睁得看着她离世。脑海空洞,情绪上怔怔傻傻,一个人站在廊下也不哭不闹,只不言不语的看着行人进进出出。
看见晏莞,鬼使神差的拉住了她。连自己都不知道要干嘛,目不转睛的瞅着她,唇瓣微翕,却还是没说话。
晏莞察觉有异,抬起胳膊在他眼前摇晃。
后者竟眨也不眨,半天才出低低的呜咽声。
她凑近了去听,身前人不断重复着:“死了、死了……”慌的晏莞急道:“坏了,三哥哥呆了!”
周围都是些下人,没有能做主决事的。她正想对内喊人,却听里面突然传来瓷瓶到底裂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大姐夫满含怒意的咆哮:“阿蕙才刚去,身体还热着呢,你们倒好,就急着给我商量再娶的事了。
可都是往日里疼她宠她的亲人呐,现在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怕寒了人的心!”一句话,将包括傅夫人在内的众长辈骂了个遍。
晏莞甩不开再度握上来的手,就只能带着傅明珺一道进去,刚过屋槛就见本都泪眼交错的大家面色尴尬,立在原地别着脑袋颇有些无地自容。唯有以帕捂嘴的二姐姐正低着头往门口跑,刚巧撞上他们。
“二姐,你怎么了?”
晏莞关切询问,谁知对方抬起泪眼婆娑的双眸看了她一眼。咽咛一声推开她冲向门外。
四太太孟氏忙拍了拍身边女儿,吩咐道:“蓁儿,快去看看你二姐。”
晏蓁跟着追出去,经过的时候也轻轻推了晏莞一下。
晏莞莫名其妙,回身看向正落下的毡帘,心道门口这么宽敞。做什么都非要挤开了自己才能出去?
再转身时,就见母亲朝着立在床前的姐夫走去。
姐夫双眼赤红,视线里充斥着怒火,素来清俊温和的容色紧绷,颀长挺拔的身姿微微晃动,看着越走越近的来人充满敌意,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虎豹。
晏莞被这样的姐夫吓了一跳,有些担心的唤了声“娘”。
纪氏闻声回头看她一眼,依旧走了过去,立在傅明轩身前的三步、处,低声说道:“轩哥儿,你不要误会了意思。既然是蕙姐儿临终前要你娶蓉姐儿,如今你岳母卧床,这么大的事亲家夫人自然是要和咱们老太太提的,否则不就是不顾及蕙姐儿遗愿了不是?
不过这种大事,真要怎么着毕竟还是得尊重你和蓉姐儿的本意。婶母现在说这话,不是说非逼着你继娶,蕙姐儿生前惦念着亲妹,将她托付于你是因为信得过你们的夫妻情分,知道你可以照顾蓉姐儿,值得她这么做。
咱们晏家也不是只认死理的人家,你若是心中无意,谁都不会非逼着你这么做。此刻蕙姐儿亡灵未安,天大的事都得先放一放,你总得先让人替她更衣才是,这之后可还要入殓的。”
纪氏刚就不明白,这么关键的时候不是先替蕙姐儿料理后事,不是先劝着这个魔怔了的姑爷让开床前,怎么就突然讨论起要不要将晏蓉许给大姑爷的事了。
她觑向平躺在床上的蕙姐儿,心中莫名,有些弄不明白为何要留下这样的一道遗愿。既知丈夫情深意重,让他再娶自己的小姨子,往后岂不是一辈子都得活在她的阴影里?
这对轩哥儿来说,可并不是好事。
然而,逝者已矣,对于晏蕙的托付,纪氏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最奇怪的,是蕙姐儿到底如何死的。
转身望向傅夫人,纪氏严肃着脸询问:“亲家夫人,我们家大嫂痛失女儿如今晕厥了过去不能主事。但我作为蕙姐儿的亲婶母,是要问一问你们将军府的,她到底是因什么离世的?”
傅夫人亦是个极傲的性子,听出话中质疑,心中不快,反问道:“晏二太太,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怀疑我们傅家逼死了轩哥儿媳妇?”
“我们二嫂并非这意思,亲家夫人不要生气。”
晏四太太开口,想要缓和下彼此气氛,然而还没说下文就又被纪氏抢了先。后者心直口快,最讨厌这种磨叽,是以往常在外总被人暗诽,人缘也差。
她经不住拐弯抹角,敞开了心思问道:“亲家夫人不要着急,我可没说是你们家害了蕙姐儿。只是您试想下,这养了十多年的闺女嫁进夫家没两年就早逝,要不要来讨个说法?
我们家大太太命苦,大老爷前些年去了,身边就这么几个孩子,现在还要白人送黑人。
我和她既是妯娌,现在就不得不问,以前从没听说过蕙姐儿生疾患病的,现在人走的这么急,能不觉得蹊跷吗?”
傅夫人气短,亦是真心为儿媳的离世感到悲哀,没再计较对方的口气,搀着女儿的手回道:“还是因为那个孩子。这情况你们家蓉姐儿也晓得,自从阿蕙小产后就精神不济,终日在屋里睡着。
我起初没多想,只当她身体虚弱就让底下人好好照顾着,前阵子人是不闭在房里了,可看什么都念那没了的孩子,夜间也是常常梦呓,上个月还拿剪子伤了轩哥儿。”
她说得条理清晰,将责任都归在了晏蕙小产的意外上。纪氏压根不信,重声反驳:“不可能,蕙姐儿不是经不住事的人,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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