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白的手指缓缓收紧，骨骼咯吱作响，脸上有着倒三角印记的小孩因为窒息而脸颊紫涨，却毫无挣扎举动，只瞳孔颤抖地直直盯视着居高临下那双含着天真笑意的眼睛，仿佛被什么可怖的东西给摄了魂般无法发出一丁点动静。

不远处传来小素馨和小计陈的小声讨论声，没人注意到这个黑暗的角落里正在进行的荒诞一幕。

不久之前，举着砍刀疯狂追砍的恶鬼，和毫无反抗力的猎物，不知不觉间调转了身份，柔软白净的猎物带着天真的笑靥毫不留情地握紧了手，仿佛就要掐断那摇摇欲坠的最后一丝生命火炎。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压低了的，“住手。”

夏烁手指一松，有些扫兴地撇了下嘴，扭过头说，“你果然在装睡啊？”

孩童版本的尚陆脸部线条还带着稚嫩的圆润，眉眼也不似长大后那般凌厉锋芒，静静看着人的时候只是定定的，眼珠乌黑明亮，有一种很认真的感觉，“别胡闹。”

“谁胡闹了啊~”

夏烁鼓了鼓脸，指指瘫在地上呼吸急促的“倒三角”，“我可是觉得他会吵到你才阻止他的，好心没好报，哼！”

尚陆已经习惯了他这种说话方式，并不为所动，只道，“过来。”

夏烁皱皱眉，狐疑，“干嘛？”

他刚走过去，就被尚陆揪住了胸前的红领巾，然后一把拉着走，“离他远点。”

“哎！放开我！”

夏烁不爽地拍他的手，“我又不是狗！干嘛牵狗绳一样牵我！”

尚陆小声啧了一下，一把抽了他的红领巾，拽起他细细的手腕，夏烁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他熟练的一绕一系把红领巾一端绑在了他的手上，自己握住了另一端，然后眉毛一样，“这样可以了？”

夏烁皱着鼻子动了动手腕，还是有点嫌弃，但尚陆已经不管他了，一手插着兜一手牵着他往另外两人那里走。

素馨和计陈正凑着脑袋在读一本日记，这本日记尚陆刚才已经看完了，里面信息量相当大，两人都是一脸凝重。

日记本的主人叫做李园园，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一年前惨死在校园里的那个小女孩。

“xxxx年x月x日，星期一，晴，兰兰今天也在等我，我明天要偷偷带小零食过来，我觉得我们能成为好朋友。我在学校里都没有朋友。”

“xxxx年x月x日，星期五，阴，我差点又忘记带钥匙了，奶奶给我绑了一根红绳子挂在脖子，说这样就不会忘了，奶奶晚上又开始咳嗽了，爸爸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xxxx年x月x日，星期四，雨，奶奶死了。兰兰在操场边等我，只有她陪我哭。”

“xxxx年x月x日，星期五，多云，爸爸妈妈又走了，现在家里没人等我了，我不能再忘记带钥匙，奶奶不会再来给我开门了。”

“xxxx年x月x日，星期三，晴，期中考成绩出来了，这次没有考第一，下次努力，奶奶说园园考第一的话爸爸妈妈就会来接我走。”

“……”

“xxxx年x月x日，星期一，雨，期末考了第一，爸爸妈妈没有回来，姑姑说他们不会来了，因为我要有小弟弟了。我不想要小弟弟，我喜欢兰兰，只有兰兰每天跟我说话，我们约好了每天在体育仓库那里见面，别人不喜欢我没关系，我才不要理他们。”

“xxxx年x月x日，星期一，阴，一个星期了，兰兰都没来，为什么呀，今天雨都停了。”

“xxxx年x月x日，星期三，晴，兰兰死了，我找到她了。我知道凶手是谁，我要为她报仇。”

日记到这里就止住了，最后“报仇”二字一笔一划写得极为认真，几乎划破了纸页。

计陈抽了口冷气，“这学校不止发生过一起命案？”

“所以……”

素馨迟疑说，“小女孩朋友被人杀了，她想为朋友报仇，就去找了凶手，结果被灭了口？”

她说到这里，似乎不忍心似得咬了咬唇。

尚陆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嘶，”

计陈一脸的一言难尽，“现在的小学生这么彪悍？”

单枪匹马找杀人犯报仇？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问。

尚陆拎起小书包丢给夏烁，说，“去体育仓库看看。”

在系统给的情报里，杀人犯最后是在体育仓库被抓获的，而在园园的日记里，也提到了体育仓库，那里是她和她的朋友“兰兰”一直约定见面的地方，由此可见，那个地点也很重要。

计陈也这么觉得，正点头赞同，却听尚陆又道，“还有一件事。”

“啥？”

他问。

尚陆表情寡淡，语气平铺直叙，“关于那把钥匙的事。”

计陈愣了下，素馨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在日记本里，园园说，那把钥匙是她的奶奶为了防止她弄丢，才系了绳子挂在她身上的，”

他说着，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那么，这样一把应该挂在小女孩脖子上的钥匙，为什么会出现在玩家的身上。”

两人都是一怔。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已经清楚地知道，小女孩的鬼魂一直追着那把钥匙和拿钥匙的人，而钥匙原本应该是在小女孩身上和她形影不离的，因为她曾在日记里说过，奶奶不在了，没有人给她开门了。

那么钥匙为什么会出现在别人手里，小女孩又为什么这么恨着拿钥匙的这个人？

“你的意思是……”

计陈理不出头绪。

“我知道！”

夏烁忽然高高举起了没被绑着的那只手。

计陈一脸怀疑，“你知道？”

他始终对这人的心智水平持怀疑态度。不过……

他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另一只手，问尚陆，“你绑着他干嘛？”

尚陆说：“防丢。”

计陈：“哈？”

更怀疑了。

“喂喂，看我看我啦！”

夏烁不满被忽视，提高了声音，“我真的知道！”

计陈打量他，抱起胳膊，“那你说说看？”

“因为，”

夏烁胳膊肘支在另一只手上，伸出食指推了推反光的眼镜，一脸自信地笑容，“那个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室内陷入了短暂又尴尬的沉默。

素馨看看面无表情的尚陆，又看看木着脸的计陈，勉为其难地给夏烁打圆场，“那，那个，是有可能……”

“什么可能，你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啊！”

计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插腰说，“我居然在这儿浪费时间一本正经听你说，我一定是被你传染了。”

“玩家就是玩家，怪物就是怪物，难道还能有怪物能扮成玩家混进来？一个二级低阶副本，哪儿来的这么厉害的怪物？”

“说真的，我觉得你是想多了，”

计陈看向尚陆，“可能是因为你还没怎么进过二级本，所以不清楚这个等级的副本规律，二级本是低阶本里难度最低的，二级玩家在目前玩家总人数中占了几乎半数，就是因为它简单。”

“二级副本里不存在烧脑的剧情，系统在游戏一开始就几乎是把主线任务和通关条件直白摊开给玩家们看了，如果非要说二级本考验玩家什么，那只能是运气了。”

“就赌自己不会成为1/9的死亡率里的1。”

“所以，听我的，”

计陈拍拍尚陆，“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那把钥匙，应该就是那份1/9坏运气的象征，随机出现在某个玩家身上的。”

玩家如果能及时发现，被杀死之前转移，就能转移掉这份坏运气。

但是这么一来，还能完全说这是在赌运气吗？

“总之，现在我们把烫手山芋丢掉了，就赶紧去下一个地方看看，照着这个主线剧情走总不会出大错。”

计陈说得很肯定，然后又嘀咕了一句，“不过说来也很奇怪，这么久了我就遇着你们几个，剩下的玩家都去哪儿了？”

玩家有9人，目前已知有尚陆，夏烁，计陈，素馨，还有这会儿正半身不遂僵在地上的“倒三角”五人。

另外，还有跟尚陆他们一起进来的木青和小胖子目前不知道在哪里，那就是七人。

还剩下两人。

剩下的真的是两人吗？

尚陆不置可否地扫了眼被自己拽着红领巾的夏烁，夏烁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忽然扬起一个乖巧无比的笑脸。

“这个给你。”

他被绑着的手握拳递过来，笑眯眯地，“猜猜是什么。”

尚陆：“……不知道。”

“没意思。”

夏烁悻悻地摊开手，手心里，是一颗塑料的小爱心，爱心里面是空心的，流动着粉色的流沙，还挺好看。

尚陆：“哪儿来的？”

夏烁呲牙笑着晃了晃圆珠笔，笔盖上那个爱心挂坠已经不翼而飞，他右眼轻轻一眨，把手摊给他，“送你的小心心~”

尚陆：“……”

夏烁抬起手示意绑着的红领巾，“然后你把这个解开~”

尚陆转身就走。

“嘁。”

夏烁不满地被强行拽走，只能郁闷地冲着他后背做了个鬼脸。

“那他怎么办？”

见他们都一副要走的样子，素馨迟疑地指指瘫在地上像是傻掉了的“倒三角”，“把他一个人丢下吗？会不会有危险……”

“那不然呢，”

计陈忿忿，“总不能我们架着他走吧？我身上被他砍的伤还痛着呢，我可不干！”

夏烁背着手慢吞吞踱步到一副高位截瘫模样的“倒三角”身边，不客气地抬脚往他身上一踹，弯腰笑，“还能走吗？”

“能，能走！”

“倒三角”沙哑的声音颤抖哆嗦着，喑哑古怪，一双眼睛被长长的额发遮挡，隐约可见眼白分布的满满的红血丝。

他身体僵硬地爬起，动作间没痊愈的伤又裂开，滴滴答答的血落下来，他却仿佛感受不到，整个人站立起来的时候上半身都佝偻着，不像个小孩，倒像个小老头。

“真的能走？”

夏烁笑眯眯地看他。

“倒三角”低着头，长长的额发遮了大半张脸，气质阴郁森冷，“能……”

计陈都愣了，“这人怎么回事？伤到脑子了？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一样？”

素馨也一脸意外，半晌定定看着他问，“你……还好吗？”

“倒三角”却仿佛根本看不到她，只低着头不吭声，哪里还有那副疯狂砍人的嗜血气息，简直像是一条被驯服了的温顺小狗。

夏烁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

“走吧。”

尚陆只扫了夏烁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

就在尚陆五人从教学楼东侧出口前往体育场方向的同时，小胖子陈元正小心翼翼地从西侧入口进入，教学楼和音乐楼里都发出了很大的动静，这让他很为难不知道该往哪边，正犹豫呢，教学楼二楼某个教室的玻璃忽然就炸了，然后一个黑黑的东西凌空飞过来差点砸到他脑门，还好他躲得快。

“所以这玩意儿究竟干什么用的？”

他看了看手里那把系着红绳的钥匙，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是把它收进了背带裤胸前的大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