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肖齐顿时来了精神,道:“四皇子听说你被抓,去大理寺闹了一场,好家伙,把十几个大小官员揍得鼻青眼肿的,热闹极了。他说他是目击者,也是当事人,为什么只抓你不抓他,于是非要进监牢,可吓坏了那帮老狐狸。后来,他又把你为她作诗的事一并说了出来,因此才于暗处才发现你被人跟踪的。”
苏云飞赞道:“知恩图报,有种。”
程肖齐道:“云妹妹呀,你怎么这么厉害,文采惊人啊。”
程乐忍不住了,瞪了他一眼道:“哥,你好好说话。”
程肖齐斜眼睨她,“我怎么没好好说话啦,你说和她胜似亲姐妹,那我叫她一声妹妹也没错儿啊。”
秦邈邈附和道:“程公子说的有道理。”
程肖齐又道:“云妹妹,你这诗确是好诗,当今文坛,有你这般年龄写出这样的诗人,不论男女,屈指可数。”
苏云飞沉默不说话,她是借诗,不是写诗。
程肖齐把那首诗又吟诵一遍,细细品味,“好诗好诗,赏一江秋景,感一江秋色。尤其是巧妙地嵌入九个“一”字,真是妙极。唯一遗憾的是,这首诗的意境看似逍遥,实则含有几分孤寂。妹妹如此美好的年纪,为何会有这般感怀?”
“如果你的老师要求你以“春花”为题作一首诗,那你会以“秋月”为题作诗么?”
程肖齐摇头,“不会。”
“所以,我也不会。意境是想像出来的,不代表切身经历。”
程肖齐站起身,拱手道:“受教了。”
侍女端着一碗小米粥呈上,黎峥接过放到苏云飞的面前,“这里面放了虾仁,味道极鲜却不重。”
苏云飞没说什么,伸手舀了一勺含在嘴里。
那边程肖齐感叹道:“谈起云妹妹这首诗,我倒想起了另一个人。”
“谁?”苏云飞有些好奇。
“昌平国的皇子,而今已是皇帝了。人人都说昌平国的九皇子庸碌无为,是个只顾吃喝玩乐之徒,可我们见到的却并非如此。三年前他出使我炎陵国,那气度远非常人可比。当年我皇设宴招待,他也曾在大殿上吟了一首诗,真是文采斐然。”
“什么诗?”
程肖齐念道:“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苏云飞手中动作一滞,这还是她头一次在这架空古代听到自己熟悉的诗句。倒也不算奇怪,作者是现代人,写架空的古风小说难免会代入一些诗词,以此显得里面人物才貌双全。
但是……她看过《指点江山》的部分,里面确实描述昌平国九皇子寂寂无闻,而且黎峥攻下昌平边关守城后,简直势如破竹,直攻皇城。那九皇子的戏份少的可怜,完全是个路人甲,更别说才华横溢,还出使昌平国了。
她有点搞不明白了,这么重要的剧情,前期根本没有啊,难道自己读了个盗版书?衍生?同人?
她随口问道:“昌平国的九皇子叫什么?”
“白泽。”
白泽圣兽?
旁边的秦邈邈找存在感,道:“三年前九皇子来京,邈邈有幸随父亲参加宴会,此人文采确实出类拔萃。只是,在邈邈心中,比起一个人他还差了那么点。”说完,含羞带怯地看了黎峥一眼。
黎峥眼观鼻鼻观心,对于众人谈论的事,不置一词。
“嚣张、有肚量。”程肖齐诚恳地评价道。“当日宴会,此诗一出,无人争锋。在宴会即将结束之时,白泽还放出豪言,谁要能对出他的诗,不论国籍,允诺一事,君子一言绝不反悔。”
程乐也来了兴趣,“什么诗?”
程肖齐仰头一饮而尽,道:“心有猛虎。”
程乐不解,“没了?”
“没了。”
苏云飞的心怦怦直跳,细嗅蔷薇?
程乐道:“就这么简单的四个字,很多人都能对出来吧。”
程肖齐叹道:“白泽当场说出的时候,就有朝中文臣作对,可惜,没一个能令他点头的。这点我也很奇怪,他心目中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念一首现代诗让古人对,明摆着是不想任何人对出来,自己也就不用允诺兑现任何事。可是他若不提,也就没这个事了,这个白泽为何要多此一举。
“心有猛虎”这四个字好像并不能体现出他的才华吧。作为一言九鼎的皇帝,应该不屑于这种小把戏。作者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且这个剧情完全没有,也许不是自己看了盗版书。也可能是有人改变了剧情,就像自己一样。
现代诗只有现代人才对得出来,难道白泽是现代人,他出这个诗是为了——找人?或者说找和他一样的现代人?不会吧……
这个世界难道不止她一个人穿过来?天哪,太疯狂了。苏云飞简直想放声大笑,这应该算是他乡遇故知吧,心中的狂喜几乎让她浑身的忧郁气质一扫而光。
她压抑着激动,她要彻底确认才能安心。对程肖齐道:“白泽可还写过其他的诗词?”
“有啊。他现在可是名声在外,是昌平国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皇帝。写的诗词风格多变,流传甚广,多少文坛大家盛赞向往。哎我有一本册子,专门收录他的诗词,你要想看,我可以借你看看。”
“好,你让人现在就回去取。”
程肖奇有点意外,“这么急?”
“好奇。”苏云飞眨眨眼。
“好吧。”程肖奇把门口的护卫招进来,吩咐几句,那人便领命去办了。
苏云飞心情稍霁,连食欲也增加了不少,把碗里的小米粥喝得干干净净。
程府离亲王府不算远,那侍卫手脚麻利,几人用膳将将结束,连盘子都还未撤下,他便捧着本书走了进来。
苏云飞急不可待,站起身就要亲自去接,可是突然感到一阵头痛欲裂,胸口气血上涌,一口血吐了出来。她双目发黑跪倒在地,大约意识到自己是中毒了。眼前人影绰绰,耳边的急呼逐渐消失,便沉沉地昏了过去。
恢复意识的时候苏云飞感觉有人往自己的嘴里灌药,苦不堪言。她昏昏沉沉地想,这毒药应该比救人的药要来得凶猛,为何人家炼制毒药可以做到无色无味,这救命药的味道怎么比毒药还像毒药。
浑身的皮肉都仿佛被蚂蚁啃食一般,连个手指头都动不了,苏云飞在偶尔清醒和昏睡中交替,时间久了已然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她的脑海中逐渐出现许多光怪陆离的景象。她看见了曾在梦中有两面之缘的中年男子,他带着女儿四处奔逃,遭遇了许多的刺杀。居无定所,草木皆兵。最后终于在一处院子中安定下来,父女俩隐姓埋名,倒也安稳。
有一天,女儿从邻居那里得了棵桃枝,把它种在门口。春去秋来,时光飞逝,膝盖高的桃枝已高过门楣,女孩儿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站在盛开的桃花树下,一袭白衣,转过头对自己嫣然一笑。
苏云飞瞬间惊醒,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漆黑,静悄悄的,好像是深夜。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觉浑身酸痛无力,摸索着下床想弄点水喝。
就在此时屋内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吓得她一哆嗦。
翡翠扯着嗓子道:“姑娘醒了,醒了!”
二里地都能听到的声音,苏云飞脑仁突突地跳,有人过来把她扶好。
“姑娘快快躺好,莫要乱动。”是红月的声音。“翡翠快去把东院的太医请来,你,速去丹阳阁回禀王爷。”
“我想喝水。”苏云飞道。
红月端着一杯温茶递到她嘴边,叮嘱道:“姑娘昏迷已有好几日了,这茶且慢慢喝,不能急。”说完又转头吩咐人去弄点清淡的粥来。
屋子里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苏云飞渴了口水润润嗓子道:“你先把蜡烛点起来。”
刚走进门的黎峥脚步蓦地一顿。他才从宫里回来,走到丹阳阁前就想过来看看苏云飞,走进院子听到翡翠扯着嗓子喊人醒了,不由脚步加快,一进门就听到了苏云飞这句话,不由微微一怔。
翡翠拉着年迈的老太医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老太医看见黎峥立在那一动不动,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礼,“微臣参见王爷。”
黎峥道:“免了。”这才重新抬脚往里走。
红月见他来,赶忙见礼。方才听得苏云飞要点蜡烛,颇为惊讶,身为刺客的她很快便猜测出了原因,于是使眼色让屋内一众婢女不可多嘴,正考虑着要如何回答,黎峥走了进来。
“殿下。”
红月要上前禀报,却被黎峥用眼神制止了,他点点头表示已经知道。
苏云飞听着里里外外一大圈人,周围半点无光如何视物,不是他们有问题就是自己有问题,她心中大约已有猜测,却接受不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黎峥扶住她道:“别乱动,你伤还没好。”
苏云飞抖着手推他,黎峥不松手,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没用。
“回家……我要回家……”她嘴里不停地重复这几个字,面色如灰。
黎峥抱着她道:“这里就是你家。”
“啪!”一个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苏云飞吼道:“我在自己家会把自己的眼睛弄瞎吗!滚开!”
屋内一众侍女都吓得噤若寒蝉,纷纷跪地不敢抬头。
苏云飞第一次没有形象的骂人,第一次嚎啕大哭。她绝望地想,没了眼睛,要怎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