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瑟耳尖发红,感觉脸烫得快要烧起来了。
见她不言不语,长恭帝用力地一扯她的头发,头皮被牵拉得生疼,冯晓瑟蹙着眉,应道:“是,知道了。”
长恭帝笑意愈深,凝视着她,眸色异常温柔和专注。
暧昧的氛围,让冯晓瑟不知所措,她不敢看他,目光躲闪,而又迷乱。
长恭帝一个转身,闲适地躺在冯晓瑟身旁。笼罩着她的巨大压力散去,她悄悄地松了口气,只听他轻声道:“瑟儿,有一件好事,一件坏事,你要先听哪一个。”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所谓好事、坏事,不由人定,也许只能听天由命。
“好事。”
“朕决定将你的父亲冯子康调回京听用。”
“坏事。”
“光烈侯马恒不会轻易放人。”
听到这里,冯晓瑟讶异,父亲只是个七品县令,何至于得到光烈侯马恒的特殊关注?
长恭帝不待她细问,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地说与她听。八壹中文網
“原来是这样。”冯晓瑟喃喃道。
冯子康的才华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冯晓瑟欣慰之余,也对冯子康和李竹君如今的境况忧心忡忡:“陛下想要臣妾做什么?”
“朕的旨意已经发往北省,但,马恒不遵圣令,朕是鞭长莫及。朕要你放胆去折腾,等到有人忍不住出手对付你,朕便能拿住把柄,去将冯子康换回来。”
长恭帝淡淡地说着,冯晓瑟却从平静中听出了隐忍的愤怒。
国朝的君主,想要任免,调换官员,竟然要用些旁门左道的法子,实在是耻辱。
“是,陛下。”她的声音低缓,轻柔,像是春风,吹拂过荒野。
长恭帝牵起她的手:“朕,会护着你。”
冯晓瑟抬眸,望向他轮廓分明的侧颜:“是,陛下。”
清晨,天刚擦亮,冯晓瑟便醒了。不知是因为心里头有事,还是不习惯身边多了一个人的存在,所以昨晚她睡得并不踏实。
脑子里闹哄哄的,像是一团乱麻,想要厘清,却又不知道源头在哪里。
吴名在门外轻叩:“陛下,已是卯时初刻,该起身了。”
长恭帝沉睡着,原来他的皮肤竟是这样苍白,如雪似霜,没有一点血色。
他即便是笑着,眼睛也是冷的。也许他的热情,全部倾注于他深爱的锦绣江山。为了这份深爱,所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是可以牺牲的。
冯晓瑟轻声唤道:“陛下。”
他缓缓地睁开眼,眼色朦胧:“嗯。”
“该起身了,您要上早朝呢。”冯晓瑟便说话,边起身,稍稍整理衣裳头发,之后,朝着门外扬声道:“吴公公,请进。”
吴名应道:“是。”随即,将隔扇门轻轻推开。
双手捧着朝服,身后跟着两名捧着洗漱用品的小太监,吴名朝冯晓瑟躬身行礼道:“给才人娘娘请安。”
冯晓瑟还未应答,长恭帝的慵懒的声音便插了进来:“吴名,传朕旨意,敏才人晋封充媛。”
充媛,九嫔之一。
冯晓瑟怔了怔,没想到长恭帝竟然晋封她为充媛。
这一回,是长恭帝对她能力和忠诚的考验,成功,便能得到他的信任和庇护;失败便只会弃之如敝履。
吴名心下暗道,看来这宫里的风向要变了。
宫妃侍寝过后,按例都能得到晋封,一般是一级一级地往上走,但自五品才人越过了四品美人和三品婕妤,得封二品九嫔,还是头一遭。
虽说充媛排在九嫔最末,但冯晓瑟进宫才刚一年,封妃也不过是三个月前的事,这份眷宠,只怕连当年的德妃也是不及。
吴名笑眯眯地:“奴才给充媛娘娘贺喜。娘娘风华绝代,长盛不衰。”
冯晓瑟从梳妆台上拎起一个荷包,里头满满装着银瓜子,笑着递给吴名,道:“吴公公好口才。”
“这……”吴名眼角的余光瞥了瞥长恭帝。
冯晓瑟道:“往后多有劳烦吴公公之处,还请担待。”
吴名口中连道“不敢”。见长恭帝神色如常,便安心地将荷包收下。
长恭帝穿上朝服,带上冕冠,一派器宇轩昂。抬手顺了顺她的乌发,柔声道:“晚上朕再来陪你。”
冯晓瑟抬眸看他,眼中水光潋滟:“那嫔妾便等着陛下。”
目送长恭帝离开,冯晓瑟脸上的笑容凝涩,一场硬仗,开始了。
晨间,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新荷跳雨泪珠倾。
绿伞般的荷叶,圆圆润润,挨挨挤挤,随着水波轻轻荡漾。
雨丝缠绵,好似薄薄的轻烟笼罩着湖面,有一株株清新动人的荷花在盛开。
冯晓瑟撑着一把油纸伞,伞上描着几笔山水画,慢步地朝着懿坤宫走去。
“敏充媛娘娘到。”懿坤宫正殿门前的小太监高声唱诺道。
冯晓瑟走到廊下,将油纸伞交给身后的仙娘,便径直而入。
敏充媛。
这位由女官晋封为才人,侍寝一夜,得封九嫔充媛的女子。她到底有何特别之处,能够让陛下对她青眼相待?
原本言笑晏晏的正殿忽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将目光,投注到那款款而来的窕窕身影。
冯晓瑟今日穿一身湖水蓝地绣大朵白玉兰花长比甲,云白色留仙裙,随云髻上缀着一支镶珠六尾大凤钗。
很普通的打扮,裙摆上的点点泥泞,好似不经意间打翻了墨汁,晕染在素色宣纸上。
特别的,是她束在腰间的宫涤,流苏的一头,系着九螭苍玉佩。九螭苍玉佩,是长恭帝日常所佩戴的玉佩。他对宫妃从不吝啬,但也从不会将贴身的物品作为赏赐。
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当场脸色就变了。
冯晓瑟向着文皇后屈膝行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嫔妾来迟,请娘娘见谅。”
文皇后淡淡地:“无妨,坐吧。”
按照次序,冯晓瑟的位置本应在冯修容的下首,但如今她的位置被慎婕妤先来先坐上了。
冯晓瑟也不理会,向贵妃,德妃,贤妃行礼后,方才走回自己往日的位置,安然坐了下来。
“敏充媛衣裳都被雨打湿了,为何不用步撵,弄得自己这样狼狈?”说话的是裕昭容。
冯晓瑟还未答话,便听冯修容冷笑道:“想来是妹妹嫌弃那才人规制的步撵,配不上如今的身份。”
冯晓瑟莞尔一笑:“姐姐说的是,宫里的规矩,自然是要遵守的。”
冯修容正要开口,却见冯晓瑟笑意盈盈的脸上,一双眼睛冷得像是结了冰,她心中一凛,顿时清醒过来,到底是一族姐妹,何况冯晓瑟的身份已是今非昔比,争斗起来,白白让旁人得了便宜。
冯修容抿着唇,瞪了冯晓瑟一眼,硬生生地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时,慎婕妤方才后知后觉,站起身,一脸惶恐的模样朝冯晓瑟道:“敏充媛娘娘,嫔妾不是故意的,只是按着往日的排序,不知你已经晋封了,嫔妾这就将位子让给你。”
慎婕妤一动,意味着她以下的宫妃位置都要变动。
“不必了。”冯晓瑟说道:“位子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得稳。”
“这……”
慎婕妤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只好为难地望向文皇后。
文皇后不疾不徐地开口:“太后娘娘这几日身子不爽,未免打扰她老人家的修养,便免了请安。今儿时辰也差不多了,众位便回吧。”
“是。”慎婕妤闻言,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嫔妾有个请求。”冯晓瑟起身,说道。
德妃慕容清溪瞥了冯晓瑟一眼,很快又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
文皇后温和的目光看着她,笑道:“敏充媛请讲。”
文皇后是长恭帝的原配嫡妻,品行端正,母仪天下,冯晓瑟对她很尊敬:“丹秀楼是嫔妾初封才人时,皇后娘娘亲自为嫔妾选定的住地,清幽雅致,嫔妾很是喜欢。但晋位充媛之后,侍候的宫人,物品的份例都有所增加,丹秀楼恐怕小了些,嫔妾卑微的念头,请皇后娘娘允许,换一处宫室。”
文皇后想了想:“的确,如今你已经位列九嫔,继续再住丹秀楼,也不合规矩。不知敏充媛心中可看中了哪一处?”
冯晓瑟眼波流转,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毓秀宫。”
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
贤妃吕婵月转过头来,愣愣地盯着冯晓瑟。
贵妃高柔嘉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顿在小木几上,冷哼一声,道:“敏充媛眼光真是好,那样多空置的宫殿,单单就选了毓秀宫。不过,你可知否,毓秀宫乃是正一品四妃的宫室,你如今恐怕没有资格住在里头。人贵有自知之明,要做与自己身份相合的事。”
元乾宫坐落于整个皇宫的中轴线。懿坤宫在元乾宫的左侧,而右侧,便是毓秀宫。
毓秀宫的景致精雕细琢,浑然天成。更为重要的是,它的建筑规制与懿坤宫相同,唯一的区别,懿坤宫乃是六级台基,而毓秀宫则比之低了一级,为五级台基。综上,毓秀宫是除了元乾宫和懿坤宫之外,最为尊贵的一座宫殿,而执掌毓秀宫之人,地位便是皇后之下,众人之上。
许多宫妃都对毓秀宫情有独钟,喜欢是一回事,能够有资格拥有,又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