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短暂的犹豫而已,苏怡琴马上摒退了退路这两个字。
咬了牙,不错,从父亲被诬陷至死开始,她就不能再考虑退路。
摆在眼前的,是无尽的仇恨;她要对付的,是三年都不曾休止打击报复。父亲当年究竟怎样深深得罪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国舅,苏怡琴不得而知。可是她知道,至少自己没能进三王府,阻挡了他的路。而有朝一日,他终究还是会找了自己,来替他完成蓄谋已久的阴谋。
那时候才是机会。
眯了眼,清水顺着脸庞而下,重新滴在盆内。再睁眼,一双白皙小巧的手指,捧着一块毛巾在眼前。
抬头,是裴颜点点笑颜。
可是身为男子,好像真的不错呢!
苏怡琴嘴角挑起诡谲的笑意,如风中摇曳的鸾尾,动人心魄。
“谢谢。”
“不客气。”裴颜娇笑,手指纠缠着胸前垂落的发丝,羞涩的绕着。
“颜妹妹,南宫公子他们起来了吗?”
苏怡琴尽力忽视着裴颜异样的情愫流露,这个小丫头,可真是麻烦,放着高大刚毅的南宫后,怎么会看上自己呢?
“他们呀,都睡的和死猪一样,懒呼呼的,不理他们!”
“……”
“玉哥哥,昨晚后哥哥和我说,玉哥哥在京城有定亲的人家?是不是真的呀?”
裴颜眼泪汪汪,大概苏怡琴说个有,估计要马上大哭了。
苏怡琴抹抹汗,想着怎么措辞,才能不伤害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她把裴颜看成自己的亲妹妹一般,这个年龄的时候,自己也是心怀春意,满心期待的等待合适的时间,能够发生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可是命运使然,一切都已经是枉然。家仇,占据了少女苏怡琴最烂漫的花季时代,并在其后,将她卷入万劫不复。
多年后,当苏怡琴那样醉人的吟唱自己唯一知晓的曲子时,她身旁邪魅孤傲的男人,并不知道,她吟唱的不是将她伤的千疮百孔的男人,而是命运。她在庆幸自己繁华到来时,能够惬意的舔邸那些深深的伤口,慵懒的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华丽的贵妃椅中,她吟唱的,是自己永逝的青春和梦想。
“哪里有什么亲事,那女孩儿并不爱我,婚礼那天,跟着别的男人跑了。”
不错,南宫远爱的是苏清梦,不是她苏怡琴。能够最顺理成章的假冒王妃的人,必定是苏清梦无疑。
他们是多么惬意美满,可是却建立在别人无尽的痛苦之上。那么他们就没有合理的继续幸福下去的权利,因为,她将剥夺这些权利。
裴颜忽闪着大眼睛,似乎明白了苏怡琴惯常洒脱背后的愁容。咬了嘴唇,脸颊更加绯红,喃喃道:
“那个女孩儿还真是傻,放着这么好的玉哥哥不要,跟着别的男人鬼混。玉哥哥不要为她伤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你说呢?玉哥哥?”
女孩儿的心情是雀跃的,欢喜着这段亲事的破灭,憧憬着自己的机会,和也许能够实现的因缘。
“是呀,何必单恋一枝花?”苏怡琴淡淡应道,目光落在裴颜的手背上。
右手虎口,一颗嫣红的朱砂痣。
“裴颜,你……”
苏怡琴视线定格在那刻刺眼的朱砂上,满面疑惑,心脏如被重创一般,隐隐作痛。
大眼睛灵动的咕噜噜转着,裴颜神秘的巧笑,看着苏怡琴惊讶的表情,得意的扬扬手:
“这是我特意点的,昨天听哥哥说的那故事,觉得那个女子在这里点了朱砂好美,就也点了一颗。”
又冲苏怡琴讪笑问道:“好看吗?玉哥哥。”
苏怡琴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好看。”
点了朱砂?点了朱砂?
点了朱砂!
苏怡琴蓦然惊醒,对,那个女子说不定是风月楼那男子假扮的,之所以点了朱砂,是为了要裴启注意到她,然后记住她的相貌。这样可以而为之,必定是为了掩藏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错,她是男的,并非女子。
“大哥哥说,那折扇被劫,是上个月的事?”
苏怡琴陷入沉思,上月,自己和南宫后还在奔到轩城的路中。自从婚事那日之后,自己便和南宫后策马奔驰,日夜兼程,也走了两个月,才赶来这里。
那么,那个人怎么会提前赶到这里呢?
裴颜撅了嘴,不满意苏怡琴的认真,有种被忽略的感觉,不过还是冥思苦想,说道:
“说是上月,不过是五六天前的事,那个人来大哥哥当铺里,大概也不超过七八天之前。”
“当真如此?”
苏怡琴大喜,忘了自己的男儿妆扮,喜悦之下握了裴颜的双手,俊美的脸庞紧紧贴在裴颜眼前。
“恩……恩。”
裴颜脸红到脖子根儿,心脏咚咚的跳的激烈,羞涩的低了头。
“原来如此,我们马上找南宫公子去!”
苏怡琴挽了长衫的绳结,略略拍拍肩头,已然忘记身后的裴颜。
“哎!玉哥哥等等我!”
裴颜急忙追上去,满心欢喜。
到了南宫后房间,两人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丝毫动静。裴颜见苏怡琴神色焦急,以为她必定有什么急事,抬脚踹去,门框哐啷一声,应声倒地。
进了房内,却是空空如也。被褥整齐叠放在榻上,没有用过的痕迹。
苏怡琴一头雾水,裴颜也是惊奇叫道:
“后哥哥哪儿去了?我昨晚明明看到他回房的。”
“奇怪。”
苏怡琴在房间内来回查看,眉头紧蹙,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两人正惊奇的在房内来回寻找,蓦地南宫后慵懒的身姿立在门前,好笑的看着房内紧张的表情。
“啊……!”
裴颜一个抬头,不期然看到突然出现的南宫后,吓了一跳,蹦跳着躲在苏怡琴身后,大声尖叫着。
“见鬼了啊!傻丫头!”
南宫后捂了耳朵,烦躁的躲避着女孩儿凄厉的叫声。目光落在释然的苏怡琴身上,两人相视一笑。
“南宫公子,一大早怎么不在房内?害的我还以为……”
苏怡琴长舒一口气,刚才忐忑不安的心情有所缓解,悲喜交加的看着南宫后,欢喜他的平安。
“以为我死了?”
南宫后走到女人跟前,眼中满是宠溺恋爱。这个女人,终于开始担心自己了么。
苏怡琴避开男人炽热的眼神,红了脸,不自然道:“胡说!没事就好。”
“我去院里走了几圈儿,早上空气新鲜,在家的时候,我一直早期晨练的。”
南宫后不再逼迫女人,在桌前坐下。慵懒的看着女人。
“你们来干什么?找我还是找我的金银珠宝?”
裴颜娇笑一声,也坐下:“什么嘛!你那点钱财我才看不上呢!”
南宫后微笑:“哦?那来干什么?”
苏怡琴道:“是我来找你的。想和你商量点事。”
“怎么了?”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那个当给裴大哥折扇的人,是个男人假扮的?”
苏怡琴说出自己的想法,满怀希望的看着南宫后。
“没有可能。”
南宫后忽然否决了苏怡琴的想法。
“为什么?”
“裴大哥曾说,那人临走的时候,忽然门口刮过一阵风,那女子容颜在面纱后现出,却是倾国倾城,美艳妖孽。的确是女人绝美容颜。”
“什么?”
苏怡琴难以置信,本来她还为自己的想法沾沾自喜。没想到,南宫后早就打听的细致。
那人是个女人,真的是芙蓉门的人了?
“玉痕,别再多想了,祸福自有天象,我们静观其变。”
南宫后安慰道。
裴颜诧异起来,不明白两人的话。闷闷的听了一会儿,还是不懂。遂及插嘴道:
“玉哥哥,我们去吃早饭啦!那个女人又不关我们的事情,别再聊她了!”
一语惊醒了两人,才知道裴颜还在一旁。南宫后伸伸懒腰,搭了苏怡琴的肩膀,诱惑的笑道:
“我们走。”
苏怡琴一窒,想要拨开南宫后的手臂,却始终无法摆脱。只得栖息在南宫后宽大的臂膀里,小腹内似乎有蝴蝶,在蠢蠢欲动。
还好裴颜适时的拉了苏怡琴到自己身边,才没有让苏怡琴受更多的折磨。
用了早饭,裴贺提议在城内游玩一天,再回家。裴颜雀跃,挽了苏怡琴。蹦跳着率先出发。
苏怡琴无奈,万般不情愿的挪着步子。回头欲要南宫后解围,见他嘴角含笑,脸上表情诡异莫名。又是一惊,不知道南宫后的表情里含着什么。
他似乎变了,一夜之间。
大街上热闹非凡,只是小小的集市,就足够苏怡琴惊奇的合不拢嘴了。从小到大,苏怡琴极少逛这些街市。偶尔要买东西,也是苏怡然出马。
这是第一次,像个无忧无虑的平凡女子一般,游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着满街新奇的物件闪烁着奇异的目光。南宫后在苏怡琴身后不远处,看着女人惊喜连连的容颜,嘴角抿笑,目光一直追随者苏怡琴。
“老板,这个多少钱?”
裴颜拿了一个荷包,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在苏怡琴身上比来比去。
“二十文。”
老头儿在琳琅满目的荷包手帕堆中,笑意满满的看着眼前一对璧人。
这样清秀俊俏的青年男子,又是跟着一个貌美如花的花季少女,在街上霎时眨眼。
然而更多的人,还是注意这不远处颀长身形的南宫后身上。
男人妖媚而冷冽的面庞,令人蛊惑。仿佛置身寒冷的冬天,又仿佛眼前飞舞着殷红的红梅花瓣。摇曳着身姿,落在眼前,妖冶而恐怖。
那些完美诱惑的容颜之后,似乎是……万劫不复。
苏怡琴也诧异南宫后的变化,他散发出的无声而诱惑的气息,令人难以移目。眼神中偶尔流露的犀利还掺杂着诱人的邪魅。他明明还是原本的容颜面貌,却是让人觉得惊艳。
这是怎么回事?
苏怡琴不明所以。难道是自己平日并未注意到他的面容所致?
也难怪,只是在京城中见过数次而已。印象中,苏怡琴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冷,难以接近。
他为自己打抱不平的那次初见,因为只是背影,并没有见到他的面容。
要说真正相熟,还是这次的逃亡。他在自己最难的时候,帮自己做了决定。逃,逃开京城;逃开那个无情的王爷。
他是爱自己的,否则不会取尚书府内求婚。
只是,没有感觉。苏怡琴颓然,爱情,究竟是什么?脑海里那次燕亭内的偶遇,少年黑色的身影,始终在苏怡琴脑海中萦绕不去。
“怎么了?被我迷住了?”
南宫后戏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苏怡琴回了神,被近在咫尺的妖艳一惊,身子向后倒去。
“小心。”
大手一伸,挽了她的腰。
苏怡琴红了脸,不敢再看南宫后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热烈的情愫,她还不想置身其中。
“后哥哥!你怎么总是抱着玉哥哥!”
裴颜手中拿着荷包,咬了嘴唇,不满的看着南宫后。
南宫后一个松手,若无其事的站在一边。
“你玉哥哥差点摔倒,不是我,他早摔个狗吃屎了。”
“玉哥哥,想什么呢?一早上都心不在焉的。”
裴颜上前,担心的打量着苏怡琴,将荷包放在她手上,装作若无其事的。
“没什么,大概是昨晚没睡好吧。”
苏怡琴尴尬道,手里拿着那个荷包,不知道该放哪儿。
荷包上绣着一对儿戏水鸳鸯,活灵活现的,苏怡沁抚摸着,一下一下的。心思早又飞到身边的南宫后那里。
“你玉哥哥不是没睡好,是看那边的小姐失了神,才……”
南宫后还没说完,裴颜一个箭步,逼到跟前:“玉哥哥看谁?”
“她。”南宫后随手一指,冲撅嘴的苏怡琴眨眨眼睛。
苏怡琴嘟了嘴,不满的看着南宫后。
裴颜早没了人影,苏怡琴惊叫声中,只见裴颜正在远处一个娇俏小姐跟前理直气壮的理论。
吐吐舌头,拉了南宫后道:
“我们快走吧。”
南宫后玩笑道:“走了,叫颜儿怎么办?她可还等着意中人帮她说话呢!”
“你害我!南宫后!”
苏怡琴叉了腰,指着南宫后的鼻子大嚷。
“嘘!”
南宫后眨眨眼睛,手指按在苏怡琴唇上,眼中闪着异样的光。
唇瓣传来一阵酥麻,苏怡琴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