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在山的那头敛起余晖,苏怡琴和夜虫二人并肩搀扶着上了山。落霞山的某个被森林覆盖的山涧里,坐落着苏怡琴所说的温泉。是在山的背面,一处看不到风景的风景里。
苏怡琴在树的一面静静的等待着夜虫从水里上来,温泉上头的雾气随着夜色的加深也渐渐变得浓郁起来。水声停止,苏怡琴有些紧张的握了拳头,情不自禁的抬头数着天上的星星。从和平日里观星完全相反的视角看过去,苏怡琴在漫天的星海里依旧一眼便看到那颗永恒不变的星星。星星眨巴着眼睛,渐渐被浓厚的云彩挡在了天幕里。
琐碎的脚步声回响在身后,苏怡琴觉得头皮有些发麻。从始至终,苏怡琴预料过今日的重逢,却无法预料重逢之后的现实。是回宫还是不回,从夜虫出走的那一天起,就已经不单单是苏怡琴自己的事情了。现在,苏怡琴的决定不仅关系着夜虫的未来,还关系着天下,是要蛟龙出水般复苏,还是民间传言的那样被醉妃醉死。
明明是受伤害的人,却无法理直气壮的站在天地之间说出自己的愤懑不平。苏怡琴很无奈,却发现胸口并没有年少时的张狂和奋发。不能说便不说,当一切都已经过去,还有什么比现实更重要的呢?
接着是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的声音,苏怡琴握紧了拳头,手心的汗珠被挤开,依稀有滴答滴答落在地上的动静。苏怡琴狐疑的低头看看地面,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再抬头,忽然觉得头顶一股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又像是流云那样瞬间宣泄开来,拍打在人的脸颊上,激起一阵荡漾的涟漪。苏怡琴看清情形,不由惊讶的愣了眼睛。
夜虫身上松松垮垮的套着那身红色的喜服,玉面含笑和苏怡琴对坐而笑。苏怡琴看着夜虫,猛然记起父母是在一个冬日完婚的。那时候喜袍下应该还有棉衣,所以夜虫的身形虽然和父亲差不了多少,但是穿起来依旧肥大。
“看什么呢?”
夜虫将自己的衣服搭开在一旁矮小的树木草丛里,铺的很开,想要快一点让衣服晾干,尽管也许并没有必要。
“没什么。”
苏怡琴向后靠了靠,夜虫身上释放的力量太强了。
“琴儿,你胖了。”
夜虫看着苏怡琴,喃喃说道。
苏怡琴隐隐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向她袭来,也许又不是。毕竟夜虫不是南宫远,夜虫谁也不是,只是他自己。一条自由自在惯了的虫子,只接受最合自己心意的愿望指引。
“恩,怡然也这么说。”
苏怡琴含糊答应一声,躲避着视线,力图不使它和夜虫有对视的机会。偏偏事与愿违,苏怡琴回答完夜虫的问题之后,不经意的注意到夜虫衣服的一角被夜虫无意压在了脚边的一块石头下。手指伸出,想要给他小心的拽出来;却又收回来,苏怡琴竭力压制自己不要和这个人有过多的接触。
答应他的请求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同违背自己的心那样的危险。苏怡琴回顾自己的过去,似乎总是在循着别人的心情去走本来不是自己的路。现在,她才品尝了短暂的自由和放松,怎么可能轻易松口答应夜虫的请求?
但是,如果不答应,那夜虫会怎么办?
两个人小心的试探着,彼此回避着最内心的愿望,顾左右而言他。夜虫在苏怡琴脸上反复寻找着,留恋着,更加的确定对方和自己是一类人,并且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那种理想中的人。
谁又能说不是呢?
苏怡琴经历了那么的多,在莫须有的彷徨和磨难中,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有惊无险的结果,不是幸运的降临,而是脚踏实地的顽强抵抗得来的。
“琴儿,有一位臣子三番五次劝我要除掉我师父。他在奏折上三番五次的提到说‘鹰立如睡,虎行似病。’这是什么意思呢?”
夜虫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苏怡琴一字一句的解释道:
“当老鹰站在那里装睡,当老虎走路装病的时候,千万不要被他们的表象所迷惑,因为这些都是他们准备吃人的伪装。”
“原来如此,我还一直以为他是在描写我师父的武功蹩脚呢!”
夜虫呵呵一笑,瞄一眼苏怡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