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身体那么弱耶……”
她端着一杯温开水,走到他床的旁边,将水放在了床边的柜子。
炎炎夏日,知了格外聒噪,睁眼便是一片黄白的景象,鼻尖传来是浓浓消毒水的味道,不由自主裹严实了被子——校医室的空调开得很冷。窗外能够听到车鸣声,透过幽深的树木,传过来。
面前的女生,瞪着一双杏眼,眼神中透出紧张担忧,唔……还有些什么呢,不敢靠近的尴尬。随即这一切情绪都被一连串笑声给掩盖了,忙不迭地把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来,却无法控制脸上越升越高的温度。
宁颜,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似乎从升学考试开始,他总会在不同的地方遇到她。
马路上,升学考试上,就连军训砸到的人,竟然也是她。
总觉得,冥冥之中,她了解他,甚至于见过他。他觉得她的一切都是个谜,解开了这个谜,就是解开了一个新的世界。
从小就很喜欢解密,也不介意用一点时间去观察这个人。
第一次见她,她拿着个酱油瓶,盯着他,似乎怀念着什么,喃喃道:“程敬轩……”
不解,“你认识我?”
父亲的工作调动,从市里调到了这个小镇,为了不影响睡眠时间,小升初考试都要在这个小镇上的一所小学考。
她否认,撒腿就跑,看着那个背影,竟然觉得好气又好笑。
那个时候的她,还是个圆润的姑娘。
而现在——
那个圆润的姑娘瘦了好多。
这一连串的笑声让他更觉得尴尬了,深呼吸欲将脸上的尴尬藏起来,却无济于事。
那姑娘还在笑着:“别笑了。”
他只好尴尬地说道。
只是她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笑嘻嘻道:“程敬轩,你也有这一天!”
活到现在,第一次有人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除了淡清,第一次觉得别的女生不烦。
就是莫名其妙建立起来的好感,军训的时候,他经常观察她。
她总是一副很认真的模样,然后在教官看不见的角落偷偷的偷懒。为了方便偷懒还帮自己带了手套,略微圆润的脸上嵌着小巧的五官,军训帽总是压得低低的,遮住了黑白分明的大眼。
微微闭着眼睛,似乎一直都睡不醒的模样。
在某天晚上的晚训,她被抓出去唱歌,他终于可以好好观察脱掉军训帽的她,杏眼狡黠,似乎过分的执着些什么。
在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她还嫌他矮。
拜托,这个只是暂时的,他会长高的,按照这样的趋势,他以后起码比她高两个头。想证明些什么,他甚至还竞选了领队。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竞选领队只因她在第一排。
军训完了,又没有接触的机会了。
以至于后来在开学礼上,她和他打招呼,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样子看着有些尴尬和沮丧。吹在身侧抓着演讲稿的右手无声地动了动,捏住了手上的演讲稿,手指微弱地动了两下后终是无力地垂下,程敬轩终究是放弃,说些什么话。
只能够像个二傻子的在演讲完之后再问她:“你叫我?”
她也是一愣,也像是一个二傻子一样,说她紧张。
噢,好的,他记住了。她容易紧张。
当他微微靠近她的时候,会感觉到她的气息收紧,要不就是身子僵直,有的时候还根本不敢看他。
他有这么可怕吗?
选班上班干部了,本来他的原计划里没有副班长,零班虽大,但是他一个人可以了,两个人反而还拖低了效率。写班干部推荐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写上了她的名字。
后来班主任公布班干部名单,听到有她的名字的时候,他竟然有些开心。
他看见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走上讲台,那一瞬间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还能如此平静的伸出双手,平静地想说声:“你好啊,副班长。”
副班长这个词从此在他心中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开会前,他刻意地跑去她的座位,去告诉她要开会。
他能够感觉到她有种逃避的心理,他不说破,说不定,她只是不适应这个身份而已,时间长了就好了。
毕竟来日方长。
开完会,风雨欲来,当雷声响起,他能够感觉到她身体颤抖了一下。
待他回去课室拿完伞回来,她已经不见了,后来在公交站看见她,鼓着腮帮子站在那里,像是一条萌萌的柴犬。
看着就想抱回家去养。
他帮她打伞,不小心握到她的手。
对比起他家中小姐妹,她的手似乎没有刻意的打理过,甚至比他的还要粗,除了笔茧,手上还有一层薄薄的,像是做工摸出来的茧,有些微微的糙,但是握上去很暖和,能够暖和到别人的心坎里面去。
“车来了。”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他感觉到她有种如重释放的感觉。
这种如重释放不是针对他的,更像是对这种天气的害怕。
像是解密一样,一点一点的靠近她,发现她的小心思的过程,很好玩,很让人心动。
她对待别人的时候,嘴巴一向很甜,对谁都一样,除了对他。她可以和段小白打成一片,无所顾忌地去调侃打闹,逮到机会就泼段小白冷水,段小白对着他不止一次投诉过宁颜。
唯独对他,她总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像是,他和她距离很遥远。
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这种情感,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志在必得。只是对她,有种小心翼翼的情感。
未曾料到她居然不满,埋怨他什么事情都做好了,将他晾在了一边。
他只是觉得,这样挺好的。
这个居然成了一个导火索,排练校庆节目的时候,她红着眼眶对他吼道。
她不想做花瓶。
虽然不知道花瓶是什么,大概是责怪他不给她事儿做吧。
她很呆,平时上课都在发呆,可是成绩却奇怪的保持在了第二,第一自然是他。数学老师很看重她,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她做题太过完美化了,一点变通的思想都没有。
以至于有次数学小测考了六十分,她被叫到办公室去问话。他悄悄地跟了过去,就听到数学老师说她虽然底子好,但是在竞赛上会吃亏的。
她不服气,直接反驳道:“老师,那若我能够在竞赛中胜过程敬轩这又怎么算。您一直说他思维活跃。”
听到自己的名字,他的心噔地跳了一下。
平时里她都是程大班长程大班长的叫着,很少会说一字一顿的,叫出他的名字。
正好就是那日她责怪他把她当成花瓶的那日。
还未消化好她的话的含义,就看见她气鼓鼓地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见到他,脸色变得更加的难看了。
他只好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了。
未料她只给了他一句哼。
和她说了自己的想法,班务确实一个人承担就够了。她还是那副气不过的模样,但目光已经缓和下来。
心中微微一动,便提出了赌约。
很认真的希望通过这个,能够和她拉近距离。
建立了赌约之后,她学习比从前刻苦了好多,虽然还是发呆,但是能够看出是很有技术含量的发呆。
接下来的某次排练,借着改剧本的契机,留下了她陪他在楼梯口坐着。她看起来好困,坐着坐着就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盖住了下眼睑。白净水嫩的脸庞上嵌着小巧的鼻子,似乎梦到什么好吃的,还吧唧了一下嘴。
平时热情似火的眼睛闭了起来,便有着安静无比的睡颜。
心里一动,在剧本的空白页画下了她的模样。
没过几天,清转来了。偶然间看到了他的剧本,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喜欢上了?”
喜欢?其实他不知这算不算喜欢,只是不想她不理他,不想她太累而已。
明明交集并不多啊。
开学以来,比如路上见到她,都是段小白乐颠颠地拉着他一起来找她和谢菡菡玩乐,每次都是段小白出现他在隔壁。
心里有些不痛快,却无从宣泄。
他第一次甩下段小白是宁颜带着谢菡菡回班的时候,宁颜看起来很怕他,不知道脑子里在脑补着什么剧场。总之她的表情表现到,他就是洪水猛兽。
一天等过一天,她始终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除了公事以外的事情,排练一结束就跑。
校庆节目初选的前一天,他从班主任那查到了她的电话,打了过去。
“紧张吗?”
其实他很紧张。
听到他的电话,她似乎愣了愣,过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一开始接电话应该是她爸接的,他爸还特别惊讶地压低声音道:“男生耶。”
电话很快就结束了。
接着校庆节目过了,初选,复选,上台——
节目似乎为她吸了不少粉,很多人都知道了初一零班有个萌萌的妹子,他不是很开心。
偶然间得知那日是她生日,没有准备生日礼物,她又把钥匙落在了学校,看着她快要哭的表情,他不忍心。
她居然嫌弃他管太多了。
无奈地笑笑,问她拿了发夹,帮她开了大门。
开门之后,他刻意的观察了她的表情,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唇微微张开。
有点可爱。
一进门,就看见了一些细小可爱的手工作品,应该是她小时候的作品,很有爱的挂了起来,成为这个家唯一的装饰。
家不大,却让他感到温馨。
想起还有蛋糕,她把她妈做的蛋糕给了他。
他不爱吃甜食,但是却把蛋糕吃完了。
竞赛的初赛,他和她并列。
又是入了魔一样,把奶奶给他的钱币拿出来送了给她。
她发了好大一会呆,一安静下来,气氛便有些暧昧,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两非亲非故的……这是啥啊……”
光顾着发呆,她都忘了看手上那个东西是啥,圆圆的凉凉的。
摊开手掌,是个钱币。钱币本身雕刻着繁复而又神秘的纹路,侧面有些字符一般的图案,指腹间摩挲着,她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不会是古董吧?”
他只能沉静地笑着,看着她傻傻呆呆的模样,他心里面很是开心。
“副班长,幸运硬币。”
她终究是把硬币收下了。
时间过得很快,竞赛很快就结束了,金奖银奖,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他尝试着班务一起商量着,虽然宁颜许多意见都很废,但是,这个零班确实是越变越好了。
量变引起质变,零班到了初三,竟然全体签署了直升协议。
初一到初三,和她公事三年,看着她呆了三年,成绩越来越好。
其实数学老师当初说她在竞赛是会吃亏的,后半没有说出来的半句就是,在平时的考试中,你有很大的优势。
这三年,大考,都是第一。
竟然比自己拿第一还要高兴。
清和她变成了很好很好的朋友,偶然间会听清说宁颜开了一个店什么的,三年下来,他一直没有机会去过。
一直神神秘秘的,清说只是宁颜不小心说漏嘴的,让他不要声张。
距离那个日子越来越近了,只想抓住最后一点时间与她真正相遇,触摸到真实的温度,像是冰雪融化。
在纷乱与虚妄中,点亮渐渐沉静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