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风扇在教室里吱吱呀呀的摇晃着,却没有驱散丝毫空气中的沉闷和燥热,而风扇下,几十条趴在课桌上被高温滋烤的“咸鱼”生无可恋的悲鸣着。
最后一排,一个睡的迷迷糊糊的学生猛地从课桌上抬起头来,发出的声音吵醒了前面午休的同学。
“矮子骆你小声点!”前面的同学皱眉,回头低声呵斥了这闹醒了他的同学:“人丑就别多作怪!安静点!吵醒了岿哥你就死定了!”说完也不等人反应,便转身趴了回去,继续睡觉去了。
刚来就被威胁一番的骆长亭:“……”
“不是!”骆长亭扒拉了一番他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又瞧了瞧自己身上穿着着“国式”肥宽版灰蓝校服。敲了敲系统,问:“r你在吗?在的话吱一声。”
“……在。”系统r机械的声音中带了明显的无奈,想必也是因为这一位任务者太自来熟的缘故。
“解释一下呗!什么情况啊这是?”骆长亭抓了抓头发,重新趴回了课桌上,问:“重回少年时啊这是?”
“是啊。你高兴吗?”系统r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他道:“你们年轻人不总是想着,如果有一天我能回到过去,我一定要一定要怎样怎样的吗?现在实现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骆长亭听完系统r的话,脸色逐渐扭曲,他悲愤填膺道:“可那些年轻人里面不包括我啊!我复旦医理系全年级第一保送的研究生!”
系统r:“……”是他的错,应该把任务者的身份查清楚再考虑传送的。可谁想的到,这小混混模样的骆长亭竟然是学霸而不是学渣,而且还是医理系全年级的第一,而且竟然没秃头。
刚毕业的人生赢家重回少年时,确实是人生不幸之大事排名第一。
骆长亭还在无声的悲嚎:“我r!你知不知道学医有多苦!我当初为了苏浙报考了复旦医理每天啃书啃到半夜三点是什么滋味!好不容易毕业了告白被拒绝就算了!好歹我是毕业了啊!解脱了啊!结果你给我来这么一招,杀人诛心杀人诛心啊!”
“对不起!”系统r诚恳的道歉:“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
骆长亭:“现在道歉已经晚了!r!你知道吗?你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好了别闹了。”系统r无可奈何道:“结果已经出来了,无论如何都是改不了了的,你冲我发脾气也没用。”
骆长亭悲愤道:“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r!都不试图抢救一下的吗?”
“骆同学,你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孩子了。”系统r说:“不能动不动就耍赖皮。”
“不!”骆长亭反驳道:“人家明明还是个宝宝!”
系统r忍着笑,问:“身高182cm,体重43kg,22岁的宝宝?”
骆长亭:“……”
骆长亭给系统r换了个称呼:“r老师你知不知道,打击学生的自尊心是不对的。人民教师的名声都让你给毁了!”
系统r:“你为什么突然称呼我为‘老师’?”
“哦。你问这个啊?”骆长亭□□就打嘴里溜了出来:“啷个喊我是四川长大的人噻!在四川嘛!不管是哪种职业的人都可以喊声‘某老师’囊个囊个的。”
系统r扶额,性子太欢脱的任务者也不必那些性子沉闷的任务者好带,不但自带戏精属性还外加鬼畜方言实在让他招架不住。
“好了不闹了。”系统r提醒骆长亭道:“这个世界的资料及借宿者身体的记忆我给你一并发过来,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骆长亭:“要得。你来嘛。”
“改了□□,谢谢。”
一阵剧痛袭来,若非是早有准备,骆长亭怕是敢当众打滚撒泼喊疼。冷汗顺着面颊淌入校服里,湿了发梢,也湿了衣襟。
骆长亭咬牙,弓着紧绷的身子,承受着不属于他的那一份记忆和这个世界的资料。
原主骆长亭,一中出了名的学渣杀马特,胆小、阴郁、神经病是他的代言词。他不打架、不抽烟、不喝酒也不逃课,但上课睡觉、不交作业也是真的。
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弯腰驼背低头走,沉默寡言最后一排,却弄了一头被染的花花绿绿,爆炸头杀马特发型。不是惹事的小混混,无论是在正经学生还是社会混混里,都是特立独行的那一位。
也因此,他成为了高中时期里的一朵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另类小蘑菇。
想到原主的死,骆长亭心里就一阵不好受,挺心酸的。
原主是为了救一个被混混骚扰的女同学而死的,但却因为这幅样子被女同学和她的家人误会成和那些混混是一起的。不但被女同学的男朋友找人打成了残废,还被学校里的其他人欺负和舆论逼着自杀。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只因着一头杀马特式的发型,被所有人否认和误会。
在最艰难的时期里,连老师都不肯相信和帮助他。
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人都在竭尽全力的否认他的存在,每一个人都不遗余力的打击鄙夷着他的自尊心,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
可他做错了什么?犯法?吸毒?杀人?都没有,他只是染了一头头发而已。
骆长亭猛地起身,从后门跑了出去。
他踏着阶梯飞一般的下跃着,与所有高中时期的少年人一样撒野,将青春放肆。
在楼梯间飞奔而下,竟也是原主为数不多的心愿之一。
骆长亭脑子抑制不住的涌出了一段画面——
一群神采飞扬的少年们勾肩搭背,嬉闹着从阶梯上一跃而下,他们脸上淌着汗,带着笑,阳光在他们的发梢上闪着光。
却只有这个孩子,畏畏缩缩低着头,背着阴影,规规矩矩的往上走,听见他们的嬉闹,眼中有着恐惧和害怕,更多的却是羡慕。
他也想这样肆意放纵,却失了勇气。
现在是午休时间,整栋教学楼都寂静无声,除了蝉鸣和夏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充满温度。
再过半个小时就是非常催眠的历史课,骆长亭想了想这小孩在这个班的存在感,很利落的把课翘了。
双手攀住墙沿,双脚往墙上一踩一蹬,借着力道,骆长亭很轻松的就翻出了学校。然后趁着巡视的保安没发现,偷摸着跑了。
等骆长亭跑到一条巷子里停了下来,系统r才开口问道:“作为学生,逃课真的好吗?”
骆长亭扶墙,伸手抹了把沾了墙灰的脸,道:“没有逃过课的高中是不完整的!还有,有人把他当过学生吗?”或者说,有人把他放在眼里过吗?
系统r领会到了骆长亭的未尽之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嘱咐骆长亭:“不要玩的太晚,记得回去上课。”
“嗯。好。”骆长亭随口应了声,低头翻着校服口袋,掏出来一大把皱巴巴的零钞,叹了口气,说:“r老师,有没有启动资金啊?我好穷啊!”
“不好意思没有的。”系统r说:“不过你可以去打工。”
骆长亭:“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打过工。”
系统r:“凡事都有第一次,你要相信你自己。”
“r老师,我不要心灵鸡汤我要钱。”骆长亭锲而不舍追问道:“真的没有启动资金吗?没有钱,一切改变都是痴心妄想!”
系统r:“这么说你是知道你的任务了?”
骆长亭揉了揉他那头乱糟糟的杀马特发型,道:“大概是猜到了。应该是要我改变命运线无辜被炮灰人物的悲惨命运吧?”
系统r笑道:“确实是的。我作为‘救赎’系统的本质意义就是这样的。你很聪明。”
“不!我不聪明!”骆长亭摇摇头,笔锋一转道:“r老师你别转移话题!钱!”
系统r正准备说什么,突然一顿,道:“骆同学,系统a有事找我,我先回系统管理所了。你注意安全,别玩的太晚了,记得回去上课。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就由代理系统为你服务。再见。”
骆长亭:“……”呵!男人!一提钱,跑的还挺快。
摸了摸这头杀马特发型,骆长亭想了想,还是找了家理发店推门进去了。
“你好,我染个头发。”骆长亭找了个位置坐下,对那位在模特头上乱来的发型师道:“麻烦你了tony老师。”
“什么tony老师!我姓王!”理发师放下剪刀,冲骆长亭吼道:“社会仔!先说好!我可不染那些花花绿绿的杀马特发型!”
“好的王tony老师!”骆长亭笑着道:“给我染黑就好了。”
“你这小子!”发型师也没多做计较,把骆长亭从椅子上领起来丢到洗浴台,道:“看你这一头脏的,我给你洗洗。”
骆长亭笑眯眯的躺上去,顺便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说:“麻烦了你了王tony老师。”
“给钱就好。”这位王tony老师清纯不做作,直白的很,给钱就行。
骆长亭:“……”这让他怎么接?
“呵!小年轻!”王tony老师哼了一声,道:“跟我玩,能的你!”
复旦医理系全年级第一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败在一个理发师的嘴下。
败了的戏精某人也演不起来了,乖乖的躺在床上任王tony老师揉捏洗搓,顺便听王tony老师的训导。
“你说你们这些小年轻,脑子一天到晚做着古惑仔□□梦,有什么用?说说有什么用?能让你吃饱饭吗?还有你这弄的个什么杀马特发型?花花绿绿的跟彩虹一样!什么眼光……”
王tony老师的训导还在继续,繁琐而平淡,而骆长亭却在他絮絮叨叨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
温暖的让这个身体都软了,也让心口里涌满了带着酸涩的暖意,让这个身体连带着骆长亭幸福想要落泪。
如果原主能多遇到王tony老师这样的人,那么他对这个世界的恐惧会不会淡上一点?这样他是不是就不会去染这一头杀马特发型来让所有人远离误会自己?这样他是不是就会安稳而平淡的度过这一辈子?
只可惜,这世界从来就没有“如果”这一说。人们口中的“如果”,不过是不幸之后的奢望。
王tony老师似乎感受到了骆长亭的情绪,他依旧絮叨着,手里的动作却愈发温柔。他为骆长亭擦干头发,还给他理了理有点乱的衣襟。
“要好好读书。”王tony老师伸手揉了揉骆长亭的脑袋,缓着语气对他说:“读书比干什么都强。你看我,四十多岁连个老婆都没有,就是因为读书少,没找到好工作,给不了人家姑娘幸福。”
“嗯。”骆长亭低着头,眼角殷红的可怕。
他不想哭,但这具身体却有着抑制不住的悲伤,连带着骆长亭一并被感染,心里堵的厉害。
就好像,世界上除了这一个人外,就再没有人懂他的悲伤和痛苦了。
果然是,有了人关心,人就矫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