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倦云看着这满满的案情推论,细细一番阅读完之后,道:“樊先生的推理很有道理,也与目前我们的推断完全符合。不过樊先生显然忘了最重要的一点——动机。凶手杀你们十个人是出于什么动机!还有你们的排名为什么是这样的排法,更重要的一点是,凶手是如何得到你们的详细身份信息的?”
杀人总得有个动机,有了动机案件就有了突破口,有了突破口就有了调查方向,有了调查发现就能够找到线索,找到线索就离找到证据+凶手+真相不远了。
但关键是,这一系列凶杀案已经有了突破口,有了调查方向加线索,甚至人家凶手为了让警方抓到自己连受害者的名单都给列了出来。
动机在这一系列凶杀案里反而可有可无,成了被所有人忽略的点。
“……你觉得,动机重要吗?”樊钰笙反问燕倦云,凶手把他的全部计划光明正大的摆在了警方面前,到了这种地步,杀人动机真的很重要吗?
“重要啊!”洛潸潸再一次挣开洛霖霖的栓制,道:“做一件事总的有个理由!就算是随机杀人也是因为某种欲望促使的!小舅舅,看事物要看全面,不能片面!”
作为一个观看了现场直播的男人,我觉得我看待事物很全面。樊钰笙这样想着,道:“好吧。但是比起凶手的计划,他本人的杀人动机并不是太重要。”
“联系。”一直没有开过口当背景板的洛霖霖小妹妹开口了,她不知道多久没说话了,声音里有嘶哑,不符合她这个年龄段小姑娘该有的声音,“你们十个人必须死的理由与凶手之间的联系。”
凶手与这十人的联系及为什么是他们死的理由这两点谁都想过,但谁都没有找到他们之间的联系。警方没有,樊钰笙没有,骆长亭也没有。
燕倦云伸手摸了摸洛霖霖的头发,问她:“你是觉得自己找到他们之间的联系了?”
洛霖霖僵硬着点点头,把几个月前的作者见面会的几张作者登台合影从她衣服的口袋里拿了出来。
这几张照片一出,燕倦云的脸色就从红变到黑,又从黑转为青紫最后又转为黑。
燕倦云抢过洛霖霖手里的照片,指着上面红红黑黑的线条,颤着声道:“这……你画的?”
洛霖霖点点头,就像感受不到燕倦云的崩溃一样,从他手里抢回照片,指着这几张照片上被红笔圈出来的人脸,道:“他们都参加了几个月前的作者见面会,都是小有名气的作家。”
“‘我致力于把自己厌恶的作家用最残忍最艺术的方式,雕刻成人间不朽的恐惧’。”洛潸潸小妹妹掏出手机,把自己搜集来的资料终于展现在了众人面前,“这十位作家的作品皆是以悲剧而出名,虽不乏圆满,却终有遗憾不得了之。我这半个月把他们的作品都细读了一遍,找出了几个共同的悲剧点——父母离异、虐待、吸毒、坐牢及他人的暴力歧视,我还找到了同一个id的浏览记录。但是这个id是一个小网吧的固定账号,没什么价值。登录频率高,阅览网页范围广,很难查到准确的人。如果不是靠着这些点击率,我也很难查到这。排除了其他的,我之前说的那句话就是我找到的,能确定的,‘他’在某论坛的唯一的发言。”
“你查到了为什么不早说?”燕倦云直直的盯着洛潸潸,语气不善的说:“看着舅舅忙来忙去的很好玩是不是?”
“这些线索不是我找到的!”洛潸潸急忙摆手否认,她道:“我虽然聪明,但是这些细节性的东西都是霖霖找出来的!”
燕倦云对两个小侄女的态度异常分明,如果他对洛潸潸是直白的表达,那么对于洛霖霖则非常的小心,甚至是洛潸潸,也对自己这个妹妹颇多小心。
“有点像学者综合症。但阿斯伯格综合症的可能性要大一些。”骆长亭终于开了口,道:“洛霖霖生活可以自理,能准确的表达得出自己的思想,学者综合症的可能性不大。自闭情况严重,应该是生下来就有的,阿斯伯格综合症比较符合她的状况。”
“真厉害。”樊钰笙夸赞道,“比你舅舅厉害多了。”
“那包括你吗小舅舅?”洛潸潸眨巴着眼睛,揪着樊钰笙的衣袖,问他。
樊钰笙也眨巴眨巴眼,抬手捏了捏洛潸潸肉乎乎的小脸,手感不错,樊钰笙想着,道:“你为什么一直给我叫小舅舅啊?”
“因为舅舅……唔唔唔!”洛潸潸话还没说完,就让燕倦云给捂住嘴丢到了洛霖霖的身边。
燕倦云:“这孩子说话疯疯癫癫随心所欲。她以前还管我叫了好长时间的爸爸。你别听她瞎说!小孩子撒起谎来比大人还自然!”
可怜的洛潸潸,不是被她妹妹捂嘴就是被她舅舅捂嘴,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她知道的太多还保守不住这些秘密。
樊钰笙转头,当做看不见洛潸潸可怜巴巴的目光,他指着洛潸潸手机上的资料,说:“只因为作品里的悲剧,就能让凶手痛下杀手?这理由有点牵强。”
“这其实并不牵强。”燕倦云说:“变态对于过去的某种自身经历记忆深刻且对于相似的事会非常敏感,长大后看不出什么,一旦有了能触发那些记忆的事物出现,都会让他们发疯发狂进而产生犯罪的欲望。普通人都会产生变态的欲望,变态只会更甚。”
你说的是你吗?樊钰笙看着燕倦云,突然问道:“燕先生是为什么同意去当警察?”虽然说他很赞同洛潸潸的说法,但更好奇燕倦云本人的想法是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很有深度,燕倦云扶着额头想了十来秒,才道:“因为这个职位有威慑力,同时很轻易能获得他人的信任,并感受到其中所释放出的善意与信任。”
“嗡嗡嗡!”樊钰笙的手机里出现了一个陌生号码,带着一句信息。
樊钰笙:“……”有什么话不能现在说,非得私下里暗戳戳发信息?
樊钰笙:
燕倦云:
燕倦云:
樊钰笙收好手机,还没开口说点什么骆长亭就插了嘴,“你让燕倦云带你去案发现场看看呗。光看视频除了杀人手法啥也看不出来。”
骆长亭这话让樊钰笙将涌到喉咙的话咽了下去,他若无其事的扒了个橘子,顺手掰开递给了两个小姑娘,一抬头就看到了燕倦云控诉中夹杂着委屈的目光,樊钰笙:“……”你委屈什么?
“你也给他扒个橘子吧。毕竟他曾经也是想要泡你的男人。”骆长亭默不作声的抹黑樊钰笙好不容易对燕倦云好起来一点的印象,道:“你瞧瞧他,八字都没一撇就吃醋,不愧是变态。”
燕倦云只觉得背后发寒,就好像有什么人在算计他。尽管如此,他还是眼巴巴的瞅着樊钰笙,活像个老公宠爱小三被抛弃的正房。
樊钰笙眯了眯眼,从果盘里拿出个橘子丢进燕倦云的怀里,果然看见了燕倦云一秒变亮晶晶的目光。
樊钰笙:你是狗吗?
但樊钰笙嘴上积德,心里再怎么想也绝不说出口,于是他转移话题,道:“第三个受害者的被害现场找到了吗?”
“找到了。”燕倦云并不好奇樊钰笙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像这种算得上是机密的问题燕倦云也大刺啦啦的回答樊钰笙:“在受害者住的旅馆的卫生间,虽然清洗的非常干净,甚至凶手还用了漂白剂,但因为出血量较大且事发没几天,所以现场遗留了不少漂白剂的成分。漂白剂可以使鲁米诺发光,血液中的铁离子同样可以。虽然凶手知道漂白剂可以阻碍刑侦人员对血迹的判断,但是他的实际想法并不是这个……”
“等等!”樊钰笙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问他:“你说凶手把凶杀现场打扫干净了?”
“对啊。”燕倦云摊手,道:“谁知道这变态又想表达什么。而且他的作案手法单一无新意,是青睐还是习惯性的也不太好说。”
“名单上的人你们找到几个了?”樊钰笙打算略过这个问题,燕倦云看着虽然热情,但机密类的问题一律插科打诨不讲重点,樊钰笙也没指望他讲,他只是了解个大概。毕竟他可是看过直播现场杀人的男人。
“除去被害的三人,就找到你一个人。”燕倦云揉了揉太阳穴,吐槽道:“这么大一个城市,这么大一个国家,国家里那么多个省市县,这些作家都天南地北到处跑。除了你这个在本市买了车房的,和那三个本市的,其他的一个没找到。”
“那凶手是怎么得到我们的资料的?”樊钰笙之前的问题都是在铺垫这一个重点,这点至关重要,为什么凶手会获取这些人的信息?
他是从事哪方面的人?最大的可能是医生,但要获取来自不同地区的资料难于登天。且医生这行业哪有这么大职权能获得病人的信息,除非他是院长级别的存在。
“他可以在这些作者见面会上弄到这些人的照片,然后走暗道通过非法手段弄到这些人的资料啊。或者他本人就有黑客能力。”骆长亭说:“为什么非得通过坦露在光下的道呢?”
燕倦云对这个问题倒是没多大隐瞒,但他还没来得及说,憋了半响的洛潸潸忍不住抢了他的先,“走暗道、非法手段这些都可以的。现在这个社会,要获取一个的基本信息太简单了。小舅舅你看网上那些被人肉的人,不只是个人信息,就连祖宗十八代都给那些人扒出来了。我真想不明白你们这些大人在搞什么名堂!天天扒人家隐私人肉人家这些那些就那么有意思吗?活得就那么无趣非得害死一两个人才会高兴吗?非得去凑热闹吗?非得活得戾气重又自大吗?”
樊钰笙愣了愣,说:“你这样说不怕被骂吗?”
洛潸潸:“我为什么要怕?我凭什么怕?他们这些人越骂我越高兴!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素质低的代表!我再怎么不堪,我也不会去干涉别人的人生,我也不会去无缘无故不分青红皂白的羞辱人肉别人!我也不会去凑那些热闹来丰富我枯燥乏味的人生!我是个人,不是没有道德感羞耻心和良心的东西。”
“你被骂过?”
这个问题让洛潸潸的话一顿,她下意识看了眼缩在沙发里的洛霖霖,小心翼翼的说:“没有。但是霖霖被骂过。被骂的特别恶心,我真的想不到会有可怕且充满恶意的话会从人的口中说出来。”
人的恶意到底有多可怕?三尺寒冰不及其寒,三丈荒漠不及其恶,金不及其锐重沉,病不及其苦磨难。
如果樊钰笙平日里多关注一点娱乐星闻,对洛潸潸洛霖霖两姐妹就不至于两眼一黑瞎抓摸。
洛潸潸是出了名的小童星老戏骨,会演戏会唱歌跳舞,还参加过春晚节目。相较于姐姐的出众,妹妹洛霖霖毫不起眼。大约是在半年前,洛潸潸因为看不上剧组里一个女三号的作为,大庭广众之下揭露了女三号的真实面目,也因此被女三号的某些极端粉丝人肉搜索。洛潸潸是个聪明讨喜的小姑娘,那些人找不到黑料,便黑到了她那个不出名的妹妹洛霖霖身上。
有些人查到了洛霖霖的病史在网上大肆宣扬,那一段时间每天都有很多人在洛霖霖的微博微信上‘发言’,不停的拨打洛霖霖的电话对她进行骚扰和羞辱。这种情况曾一度不可控制,所有人都在捧高洛潸潸踩低洛霖霖。
虽说洛霖霖对此并没什么反应,但垃圾桶里逐渐增多的安眠药空药瓶昭示了洛霖霖并没有她表现的那么淡定。毕竟都十三四岁了,再怎么沉默寡言,对人的善意恶意能清晰的感受到。
没有人知道洛霖霖是怎么靠自己熬过去的,但这件事的风波过后,她因为发疯被强行关入医院进行了两个多月的治疗。
就像洛潸潸说的,那般可怕的恶意为什么会出现在‘人’的身上?
这个问题没人知道,也没人能回答。或许本就存在,却也不过是一个人的恶意被整个社会放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