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第三起案发现场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因为第三位受害者是在外地出差准备离开的这天晚上被凶手剁成十份寄回家里的。
加之受害者住的又是酒店,就算有监控大冬天也拍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尤其是受害者死亡并被分尸的洗手间除了被凶手用漂白剂除臭剂洗过外,还被酒楼里勤劳的清洁工来来回回洗过七八次,如果不是那几滴溅到了屋顶角落里的血迹,怕还真是不好确定这里就是案发现场。
毕竟凶手是打扮成清洁工杀死了受害者,无论是酒店还是受害者都没有起过怀疑。
酒店房间干净的分分钟能拉出去上装修封面,除了那点子监控,点线索都没有。不过好歹是凶杀案现场,还是别t县的警察尽职尽责的封了起来不让人住。
燕倦云:“受害者的衣物、公文包都被凶手扔在了垃圾桶里,在凌晨四点半被垃圾车收走处理。等受害者的躯体被寄回家到受害者家属报警已经过了五天,什么都没找到。”
“你说的这个是废话。”洛潸潸走在前面,买了一串冰糖葫芦,只尝了一口就塞到了洛霖霖的手上,“霖霖尝尝这个冰糖葫芦。你做的事也是废事。你明明知道这里除了监控什么都不会留下,还把我们连夜带到这里来!尤其是还带着名单上的受害者之一,小心被领导爸爸扣分处分吧!”
“让他扣!”燕倦云十分豪爽的一挥手,“我不缺那点分。再说佳人陪伴在侧,看不过眼停职了我还好去约会呢。”
樊钰笙:“……”这‘佳人’指的是他吗?
洛潸潸冲她舅舅隔空一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伸手从洛霖霖手里抢过那串冰糖葫芦,见洛霖霖已经咬掉了一个,她便顺手丢进了路旁的垃圾桶,扭头对洛霖霖道:“霖霖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吃我给你的东西,口水里那么多细菌,多脏啊!”
樊钰笙表示如果我没记错是你给她吃的吧?怎么就嫌脏了?
洛霖霖没有反驳,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已经习惯了洛潸潸这想到一出是一出的性子。
燕倦云却少见的插入了俩姐妹的相处,他伸手把洛霖霖的耳朵紧紧捂住,低声呵斥洛潸潸道:“洛潸潸你妹妹不是你的狗,你别老把你不喜欢吃的吃了一口再给你妹妹吃。”
“我哪有!”洛潸潸不服气的顶嘴道:“我跟我朋友相处就是这样的!你一口我一口的分着。霖霖是我妹妹我怎么会像你这么说的对她?再说我就是这样的迁怒性子!你要是不惹我,我会冲她发火吗?”
“这又成我的错了是吧。”燕倦云像是习惯了洛潸潸颠倒黑白的指责,他平静的说:“再有下次,让我看到你这样对你妹妹,我就让你妈把你送到美国读书。免得让你再祸害你妹妹。”
“什么叫我祸害她?”洛潸潸不依了,她娇嗔的表情下沉寂这疯狂,这使她看上去有些歇斯底里,“我怎么祸害她了?她那么麻烦我也没嫌弃她啊!难道不应该是她祸害我吗?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被你们关在家里一年都不能出现在公屏幕上?是她,是她在一直耽误我!耽误我的前程我的人生我前程似锦的未来!你们都只知道让我让着她,让我带着她,你们都只在乎她只爱她!我不过是比她早出生几小时凭什么我要让着她?都是第一次做人我凭什么要让着她?!”
话音未落,洛潸潸就把她那个小皮包往大街上一摔,转身就跑。
燕倦云和樊钰笙还来不及反应,被燕倦云捂着耳朵的洛霖霖就一把挣开了燕倦云的手,从地上捡起姐姐丢下的包就跟着姐姐的方向跑去了——樊钰笙清楚的看到洛霖霖边跑边小心翼翼的拍着姐姐挎包上的灰。
樊钰笙刚想要追上去,燕倦云就一把拉住了他,他说:“别追。”
樊钰笙走不了,只能跟着燕倦云一起站在大街上,“——潸潸有点不对劲。”
“她就是这样的。”燕倦云狠狠地抹了把脸,喘着粗气说:“性子拐怪,气性大,一会儿好一会儿坏一会儿发疯一会儿乖巧——也只有霖霖受得了愿意她惯着她。”
见樊钰笙没有回应,燕倦云苦笑了一声,道:“——也不怪你看不出。所有人甚至连我都曾一度认为是洛潸潸在惯着让着洛霖霖,但其实我们都错了。一直都是洛霖霖在惯着让着她姐姐。甚至长时间忍受洛潸潸给她带来的伤害和污蔑。”
从小洛潸潸就是一个不需要人操心的孩子,她跟她妈一样聪明,生来早慧,是个很厉害的小姑娘——同时也是她母亲心目中最满意企业的接班人。
但她的妹妹洛霖霖与她表现出完全相反的样子,呆滞木讷,不但反应迟钝思维能力也比常人要慢上半拍,很多时候,甚至连话都有点说不清楚。燕倦云年轻的时候还曾怀疑过自己这个侄女是不是智力低下。
五岁时不顾洛潸潸的阻拦,爬树取风筝的时候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磕的头破血流差点连命都没了。从此,后脑勺及手肘部分留下了手术缝合后留下的丑陋伤疤,人也愈发的沉默,让人心痛也让人气愤。
燕倦云点了根烟,在烟气中眯着眼,追忆的语气说道:“所有人都以为是洛霖霖自己造的孽,包括我。直到他们俩刚上了初一,有一天下午我姐因为工作忙叫我去接两个丫头放学我才意外得知当年的真相……”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一直跟着我?”
一个穿着一身精致的天蓝色水手服的漂亮小姑娘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却不知为何显得非常不起眼的校服小姑娘——这是一对双胞胎,正是洛潸潸洛霖霖俩姐妹。
燕倦云身为都城刑侦支队的副队长——这个时候的他还是刑侦支队副队长——百年难得一见的遇到了不忙的一天——被亲姐姐催来赶着来接俩外甥女。
刚到校门口就看见两小姑娘就一前一后的出了校门往不远处的公园去了,燕倦云本就是个不怎么靠谱的舅舅,他远远看着两小姑娘的就知道他们俩可能是闹了矛盾——当然是洛潸潸单方面闹矛盾,毕竟洛霖霖就是个木头桩子的性子,一个字——闷。
啥事心里憋着,脸上身体上都不显露出一点。就连燕倦云这做了□□年的刑侦人员都不能从洛霖霖这小丫头的微表情中找出一点情绪反应——当然这丫头连微表情都很少有(面瘫)。
所以燕倦云就叼着烟下了车,跟在两个小姑娘身后想看看他们俩闹矛盾进公园做啥。
然后他跟着倆小姑娘进了一座隐蔽且人少的凉亭,看到了让他愤怒的一幕,也听到了多年前洛霖霖爬树的真相——
“洛霖霖!你能不能别老是跟着我?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让我多难堪啊?你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结果呢?你看看你这个样子!畏畏缩缩又木楞呆滞,成绩差还什么事都做不好!”
燕倦云第一次看到平时机敏懂事的大侄女这样对待自己的妹妹,也是第一次听到在洛潸潸心中,洛霖霖有多不堪多没用多让她厌烦。
“——还有明明你什么都不如我!凭什么每次你考试不及格老师都不批评你指责你?凭什么我只是掉了一两分就要请家长被批评?这不公平!明明你什么都不如我!”
姐妹俩肩负的责任是不一样的。燕倦云比谁都清楚他姐姐的打算,将来无论是公司还是其他产业肯定是让洛潸潸继承的。而洛霖霖,她以后继承一部分公司股份,象征性的拿个基本分红也够养活她自己。毕竟她看着什么都做不了,能照顾好自己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于是,学校的老师被特别嘱咐,不要过多计较洛霖霖的成绩,平时也请对这孩子多一点耐心。
得到的越多承担的也就越多,自然付出的代价和努力也要比另一个更多。
——洛潸潸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从小就是这样!”
“——你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你做!就能轻轻松松就能得到妈妈的称赞和奖励!而我不管怎么努力做一件事都不会被妈妈多看一眼!你为什么不去死?你当年为什么就没从树上摔下来摔死!?”
“——我当年明明计算过的!我故意把风筝弄到那棵五米高的大榕树上怂恿你去爬!你生下来就力气大比常人大,至少能爬到三米。我在那个位置偷偷涂了油,我还在树下面放了石头!你都按照我的计划摔下来了!脑袋也砸到了石头上面!我擦干净树上还有你手上的油,故意拖了半个小时才去叫人!明明都濒死了你为什么还是活过来了?”
“——洛霖霖你怎么就这么命大?这样都弄不死你!”
洛潸潸的尖叫声刺破了竹林的宁静,打碎了那一天的晚霞,血红色挤满了人间的角落。
那是夏末的初秋时,初一的孩子晚上放学,天还没有黑透,满布红霞,预示着明天也和今天一样是一个大汗淋漓的晴天。
没有知道在寂静的竹林深处的一座凉亭中,那个不小心被泄露的本该一辈子隐藏心底的侄女的杀人计划就这样刺入了一个舅舅的心。
“你说这种事谁会相信对吧?”燕倦云拉开迈凯伦的副驾驶的车门,说:“如果不是洛潸潸那丫头突然爆发,之后我调取了我姐家别墅里那一年的监控,看到了那些‘铁证’——我也不会相信。谁会相信一个姐姐会在五岁就策划要杀死自己的双胞胎妹妹,而且原因就只是嫉妒妹妹比自己更受妈妈的关注。电影都不敢这么拍!”
樊钰笙想到洛潸潸之前那机灵可爱的劲儿,不但是她,甚至连骆长亭都不敢相信燕倦云说的话——哪有这样小就这般恶毒的孩子。
“我把证据摆在我姐面前,可我姐却说——‘这样很好。身为女孩子,洛潸潸没有男人的先天资格和先天社会地位,她就必须比男人更狠、更果断、更决绝——这样才能担她的未来,担起集团和社会的考验。我遗憾的是,她经验不足,伪装能力也不足,做不到谈笑间夺物取利。’”
“我是变态。可我不是因为嫉妒就对血亲下毒手的人。”燕倦云手里的烟不知不觉间烧到了尾,把燕倦云烫了一下,他扭头低骂了一声,“可我接受不了的是,我姐居然对她们俩姐妹之间的残杀抱以赞同的态度。她甚至遗憾洛潸潸没有在五岁的时候制定出完美的杀人计划,也把洛潸潸的未完成的杀人计划说成经验不足并觉得惋惜。”
樊钰笙深吸了一口气,他拍了拍燕倦云宽厚的肩膀,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这种事其实在豪门中并不奇怪,你家那是氛围好你才没遇着这些事。就拿我举例——我那最小的弟弟也就才九岁,就知道花钱请网络营销号来骂我——的小说和人品。现在的小孩子不是我们那一辈的过来的,他们能从网络、书本、媒体等各种各样的渠道获得各种知识来丰富自己。”
燕倦云抬起头,眼中尽是恼怒,他道:“我恨的是洛潸潸没有成年,而这件事根本算不上刑事责任,加上事发时洛潸潸才五岁。而我却只能眼看着犯罪发生无法阻止纠正,亲眼看着一个反社会的犯罪分子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逐步成长起来。”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樊钰笙迟疑不定,他说:“孩子小时候的道德观都没个大概,不知道什么事是该做不该做的,也没有考虑到事后发生的后果。可能洛潸潸就是一个行动能力强的孩子,想到一出是一出。说不定她在看到洛霖霖濒死的样子之后就后悔了惧怕了?那么说不过就是气疯了。毕竟现在很多人不都是这样吗?一天到晚嘴上不是咒别人死就是自己死。”
而他是真的不愿意将一个本该在最天真烂漫年纪的小姑娘想象的那么邪恶,或者说,他是不愿意把洛霖霖的不幸都推到洛潸潸的身上。
怎么能有人能做到无动于衷的接受别人的付出,却在转身时笑闹着将对方害入死地,再毫无悔改的欺骗、命令,一起笑闹,一起放学回家。怎么能有人做到?就是有人做到也不应该是天真烂漫时的孩子,也不应该是把手段用在双生并蒂的姐妹身上。
“我是个一变态,同时也是一个警察。”燕倦云把手搭在樊钰笙肩上,看着樊钰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从小就对犯罪有很强的共鸣感和归属感。如果我没有被老头子押着去做了警察,我一定会成为一个精神加道德扭曲但却能很好控制自己的犯罪分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罔顾法律人命,犯下种种罪行。”
樊钰笙:“嗯——所以你得承认外甥随舅——洛潸潸就是继承了你这个舅舅的变态。”
“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开玩笑了啊!”见樊钰笙还是这种无所谓的态度,燕倦云简直要抓狂了!他抓住樊钰笙的肩膀前后使劲摇晃,试图将樊钰笙的脑电波和自己的接上。
他说的是这个吗?他说的是洛潸潸!他可是将自己压在心里这么多年最在意的秘密告诉他了!他怎么能略过秘密又一次指出他是变态?!就算他是变态他也没害过人!顶多就是有一点怪癖!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