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乐接下来的好些天一直往西沙分局跑,到了后就直接去找孙川,而有了这层关系垫底,他广泛发挥自来熟能力,见人就搭讪。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孙大队长有这么个侄子了,小方、方哥、方老弟一大堆称呼。
到后来,连局长李华都知道方乐了,见了方乐混进分局也不怪罪,反而会和蔼说:“小方啊,又来找你叔叔?”
和分局的人混熟自然不是方乐的真正目的,他是来兜售自己的申请的。
于是所有人又都知道了孙大的侄子是个作家,写推理小说的,想体验生活随队跟案子,为了证实自己的决心意志,这小子甚至连《个人权利放弃承诺书》这样的东西都搞出来了。
要说唯一一个对方乐不假以颜色的,就是洛静了,虽然跟自己“合作”破解了一桩案子,她对方乐这个外人老混进来公安局很看不惯,终于有天忍不住,将方乐拉到某个角落,低声呵斥:“方乐,公安局是个威严的地方,你老是天天这么跑来跑去的,有完没完?”
方乐无辜说:“我也没耽搁到大家的工作吧,偶尔还能帮个忙呢。”
譬如送送不重要的文件什么的。
洛静直白说:“我的意思是,孙大的态度已定,你的申请不会被通过的,你不要再浪费时间在公安局了!”
“喂、喂,洛警官,你这话可就不中听了,”方乐不满了,“为什么你就断定我的申请不会被通过呢?”
洛静也不耐烦了,说:“我主要是想说,你的申请要是一直通不过,你又一直在公安局里跑来跑去,你自己又不是警察,这里成什么地方了?”
“那你说怎么办?”方乐一摊手,“反正不达目的我不会罢休的,写作是我的精神寄托,我必须自我提高!”
“那这样吧,我们打个赌,给你一周时间,一周之内你的申请如果还没被通过,就不要再无事出现在警局,怎么样?”
好嘛,警花你为了把我赶走竟然主动提出赌局!
方乐有些生气,马上说:“好,一言为定,但我要是申请过了,你不得对我来分局有任何意见!”
“没问题!”
总之两人的谈话不欢而散。
洛静路经民政窗口的时候,陈爱花八卦地问:“洛姐,跟方哥说什么悄悄话呢?”
洛静狠狠瞪了她一眼,陈爱花又俏皮地吐吐舌头。
留在原处的方乐则愁了起来。
赌是立下了,大话也夸下了,怎么做到才是关键。
申请这个事儿其实没有什么操作空间,因为症结在孙川那里,只要孙叔不点头,就算李局长同意了都没用!
而孙叔那个干硬的脾气他早就领会了,七天?七十天都不一定有用。
这时候,一个人从旁经过,笑着调侃:“呦,小方,什么事儿这么愁呀?”
方乐一抬头,见是一中队长王涛,忙见礼说:“王队好,哈哈,没什么。”
王涛笑着摆手,说:“别叫我什么王队,叫我王叔吧。”
方乐虽然勉强算个自来熟,但也不是那种交浅言深的人,来警局混这些天来,和这位王涛谈话的次数并不多,所以也没太显亲热,只是简单回应:“王叔。”
王涛看起来是很知心的那类人,说:“小方,你是在为申请的事烦恼吧?”
方乐无奈点头。
王涛说:“这样吧,我正要去见孙大呢,顺便去给你说说吧,效果怎么样可不敢保证。”
方乐大喜,说:“那就多谢您了。”
王涛走后,方乐在走廊里徘徊不定。
不行,他还是不放心,李局长的说项都没用,这个王涛能有用?
还是自己去找孙叔,继续表达下诚意吧,不然让别人去说项在孙叔那里又成了一桩罪。
方乐立马决定去大队长办公室。
到了办公室门口,他停下,抬手要敲,又犹豫了。
哪想到,门里人像是知道门外站的是谁一样,扬声说:“进来吧……把门带上。”
等到方乐进门,带上,一转身,桌后面正办公的孙川就冷哼一声,说:“小子,你了不起啊,竟然请王涛当起了说客!”
果然……
方乐干笑说:“叔,您误会了,是王队长走廊上看见了我发愁,才好心要帮我一把的……我没有主动让他做什么啊。”
“哼……算了,你来干什么?”
呃……
方乐来前的决心意志立马打了个折扣,哈哈说:“没,没啥。”
“没啥那就别干扰我工作,等我到了可以下班的时间,咱叔侄俩再去聚聚。”
“那您安心工作哈,侄儿走了。”方乐不甘心地又开门出去,临了抽了抽鼻子。
同时心想:唉,看来那个赌局果然太盲目了,七天不成啊。
方乐离去,门又关上,办公室内部相连着的休息室里忽走出一个抽着烟的人,竟是第四中队长袁大伟。
袁大伟看来在这儿呆了有一段时间了,寻了张椅子坐下,又深抽一口,吐出烟圈,看着门口,说:“跟他的爸爸很像啊。”
就是这句话,让正拿着笔写什么的孙川暂停了一下,又继续写。
“有一股对所坚持的东西的特别韧劲儿,但是,又不那么冲动,除此之外,还有近乎一模一样的好奇,我躲在内室里抽烟,王涛来时明显没发现我,他这个没做刑警的倒是闻出烟味多看了一眼。”
孙川哼了一句,说:“好奇没什么好的,好奇会害死猫。”
“可就是这份好奇,让那个人比我们当初同一届的任何一个走得更远,不是么?”
这次,孙川将笔丢下,后躺在椅子上,闭目不语,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嘴角抽动了下。
半天,他才缓缓地睁眼,开口说:“他不是他父亲,他没有经受过半点专门训练,他的人生,应该是平平顺顺的,这也是他父亲的遗愿。”
“这点我知道。”
袁大伟弹了弹烟灰,一时不再抽,说:“可,仔细想想,都是命中注定,我们没有人向他告知一星半点的往事,可他竟然写起了侦探小说,还最终和警察这条线扯上了,乃至于想熟悉警察行业,去做警察才做的事,这岂不是天意?”
“哼,天意胜不过人为。”
“警察这个职业,不仅意味着有趣,还有危险,大量的、不可预知的危险,不仅来自于外部,也可能来自于内部,方乐不应该和这一条路有所重合。”
孙川的口吻,一点没有松懈。
“这样吧,你不放心王涛的提议,那就不把方乐丢在第一中队,让方乐进入我的第四中队,我亲自护着他,你看怎样?”
“这件事没戏,不要再提了。”
孙川又执起笔,唰唰唰写起了东西……
眨眼间,一天过去,到了夜里。
西沙区某富人居住的小区里,一个少年使劲跑着,大喊着,声嘶力竭。
“死了、死了,全死了,呜呜……”
这混乱的叫喊,击破了小区凌晨前的宁静。
不久后,小区门口保安的保卫室灯亮了。
再不久,110调度指挥中心电话响起……
下一天的一大早,西沙公安分局内依旧忙碌。
一名内勤忽匆匆叩响了刑警大队长的办公室门,得到允许进去后,一时气没喘匀。
孙川起得很早,正办公,一皱眉,问:“什么事,小李?”
这个小李,是自己从原单位带过来的手下。
如果是寻常事,打个内线电话也就足够了。
小李总算稳定了情绪,说:“出大案子了,孙大。”
“什么大案子?”
孙川对小李的反应不太满意,这公安局,哪一天没有案子报上来?
小李说:“孙大,您不是让我关注一下调度中心接到的某类案子的汇报么?昨夜三四点钟的时候,我们西沙辖区兴海苑小区里发生了一桩几乎灭门的血案,我一听案发细节与您要我留意的很像,就想是不是这个……”
孙川立刻色变,起身说:“招呼几个人,跟我赶往现场!”
“是……”
方乐由于思虑七天的赌约,半宿未睡,起得晚了,再去西沙分局时,已是上午九点左右。
警局内依然忙碌,方乐和一干已熟悉的人打着招呼,去往大队长办公室。
每天来分局磨蹭申请的事,并向孙川“请安”,这也是一种必须的姿态。
哪想,这次没遇着正主,一个文秘说孙大很早就带着人离开了,去向未明。
方乐只好先去别的地方墨迹。
说起来虽然申请不易过,他每天来警局也不是闲侃的,公安分局是一个庞大复杂的整体,了解其基础运作、组织构成,于将来的写作转型也是有益处的。
当然一线体验仍是优先顺位的。
到了接近正午的时候,在民政窗口和陈爱花扯皮的时候,孙川带着人急匆匆由大门口进来,这是办完事回归了。
方乐正要打招呼,但见孙川一脸的石色,也没往这边看,他也只好暂时放弃了见礼的打算。
孙川不仅是没看方乐,连其他任何行礼的人都没回应,径直回到办公室,由办公桌底部上锁的小抽屉里取出一叠子文件。
这摞文件是他调任来时携带的。
仔细将那些文件和某事物比对一样看了一遍后,孙川有了决定,拿起了内线电话。
民政窗口前的方乐忽见许多人接起了手机,同时听完就面色严肃回应:“是,马上到……”
甚至很快大厅里的滚动文字都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凡警衔一级警员及以上的刑事警察,没有紧急任务的,前往三楼大会议室集合,时间半小时,凡……
方乐看得奇怪,问陈爱花:“花花,这是怎么回事?”
陈爱花以揣测的语气,沉声说:“估计,是发生大案了吧……”
大案?
方乐的心头立马烈火熊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