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地动山摇,容浅身形不稳的“砰”一声重重撞在了对面的壶壁上,龇着牙捂着额角直揉。
外面传来一片嘈杂声,像是在街市中,看来已经天亮了。
而壶内一直不停摇晃,容浅被摔的七荤八素,忍不住敲着壶壁叫了起来:“喂!你在做什么?”
许久,外面才传来凤孤悠然的声音:“人多,挤的。”
根本是故意的才对!
容浅恨的直咬牙:“你不会将这壶收好一点么?”
“啊呀!这壶里竟有声音!道长莫不是已经捉到那妖怪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忽而自外面传来。
容浅不由一怔。
“捉是捉到了一只,不过不是城中作恶的那只。”凤孤很随意地回答了一句。
“还没有捉到?昨晚可是又死了一人,若再捉不到那只妖怪,这城内只怕永远安宁之日,本官也无法向百姓交待哪!”听这语气倒像是这洛城的知县,看样子倒很是心急。
凤孤只是不急不缓道:“知县大人也不必如此着急,只要那妖孽敢再出来,在下便定能捉到他。”
“虽然如此说,但现在因为妖怪作恶之事,城中民心已乱,久之怕是要生事……”知县犹疑了一下,然后道:“不如道长先将捉到的这只妖当着百姓之面处置了,先安了民心,同时也可以给那只妖怪以震慑之力,这样可好?”
想借由处置她以安民心?
容浅心中一惊,几乎就要拍着壶壁以示抗议。
虽然知道落在凤孤手上,早晚也是死,但是,也好过当众蒙冤处刑,太没尊严了!
想不到这知县的主意竟如此恶毒,而对妖有偏见的凤孤肯定也不会有异议。
容浅越想越觉得消沉,自觉已没有生还的希望,一刹那间,竟是不由得想了离墨,若是他在身边的话,必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落得如此下场吧?
毕竟,纵然他再如何戏弄整她,最终都还是护着她的。
只是,现在的他,可却有想起过她半分?
“不好。”淡淡的两个字,没有一丝犹豫,回答的十分简洁利落。
容浅愣住。
知县显然也有些诧异:“道长这是为何?”
“不为何。”依旧是惜字如金。不做半分解释。
知县急了,猜忌道:“道长,不过区区一只妖,处置了可以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道长毫无理由地便拒绝,莫非另有隐情?”
“我想怎样做便怎样做,不需理由。”凤孤的声音微微沉了几分,却不失慑人之势:“你若再多说一句,我立刻便走,这妖就留待知县大人自己收好了。”
知县这才忙好声好气地赔礼:“道长莫气,本官不再强求便是。道长昨夜辛苦,先行请到府内客房暂行休息。”
有求于人之时,总是得放低姿态。
容浅贴着壶壁,已然将外面的动静都听的一清二楚,对于凤孤的决定着实有些意外,却又忍不住嗤笑。
果真是个极其傲慢之人,任何时候都是我行我素。
“小姐。”一声恭敬的低唤,想来是给凤孤引路的下人。
随即便又听得一个女子轻柔的声音传来:“这位公子是?”
“回小姐,这位是老爷请来的捉妖道长凤孤凤公子。”
“哦?”女子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惊讶,却又似透着一抹隐隐的羞赧:“想不到凤公子这般年轻竟已有如此高的道行,温婉这厢有礼了。不知那妖可捉到了?”
凤孤回答的还算斯文有礼:“暂时还未。”
“那还得劳凤公子费心了。”
“温姑娘客气了,这是在下份内之事。”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容浅越听越是发闷,直到凤孤进了客房,她才嘟着嘴不满道:“我还以为你对任何人都是那般冷淡无情,想不到对那位温婉小姐倒是温儒客气的很,看来一定是位美人。”
凤孤将炼妖壶放在桌上,撩衣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淡淡道:“竟然还有闲心在意这种事,看样子你真是一点也不担忧自己的处境。”
容浅只轻笑一声:“难道我担忧你便会将我放了么?与其干坐着等死,倒不如趁这有限的时间里找些有趣的事做做。”
说着,话锋又是一转,黑暗之中,容浅两眼星光闪闪:“说真的,那位小姐究竟如何?你是不是看上她了?听她的口气对你似乎也颇为赞赏,你这次若是捉妖有功,那县太爷绝对巴不得收了你做女婿,虽然知县的官儿不算大,但各方面条件却也不差,你若是……哎呀!”
话未说完,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容浅整个人倒摔向了壶口,翻个跟头又再摔回了壶底。
“你你你做什么?”容浅摔的浑身都痛,气得有些发抖。
凤孤声音依旧不冷不热:“你的话未免太多了些。”
容浅揉着身子,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待在黑暗里,最容易酝酿的便是睡意,于是,没过多久,容浅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壶身再一次晃动,将她惊醒,她才愤愤地拍着壶壁道:“你又想做什么?”
只听凤孤慢悠悠道:“你太安静了,有些不习惯。”
容浅简直恨不能跳出去抽死他,一会嫌她话多,一会又嫌她安静,存心折腾她是不?
忽而,她似听到什么声音,整个耳朵立时都贴上了壶壁,两眼渐渐亮了起来:“你在吃饭?”
“怎么?”凤孤淡淡地应了一声。
容浅可怜巴巴地同他商量着:“凤孤,放我出来吃顿饭好不好?”
凤孤似乎笑了一笑:“据我所知,妖是不需要吃饭的。”
容浅嘟着嘴,耐着性子道:“我在落仙谷里已经养成了吃饭的习惯,不吃就会难受,我现在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还没有洗澡,你就放我出来一会吧!”
“想洗澡是么?”凤孤若有所思地低喃了一句,然后道:“那好。”
容浅立时心中欢腾起来。
过了一会,顶上忽然一亮,容浅还未反应过来,当头便是一浇水如瀑布般落下来,足足灌满了大半个壶,而后壶口又被塞了起来,壶内恢复了一片黑暗。
“泡澡的感觉如何?”悠然的声音中夹着一丝笑意。
容浅被淋了个透湿,泡在凉水中,恨的咬牙切齿:“感觉真是好极了!”
“那你不妨多泡一会罢。”那笑声根本是在幸灾乐祸。
容浅心中早已将凤孤给骂了个千遍万遍,周围黑乎乎的一片,又泡在冰凉的水里,容浅只觉得万分惆怅与消沉,想想自己一直以来的悲惨遭遇,忽然间就悲从中来,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好一会,外面忽然传来凤孤轻轻的一声问话:“你……在哭?”
容浅抬手擦擦眼,声音有些哽咽沙哑:“要你管!”
外面似乎沉静了片刻,然后一声轻叹,壶口忽而被打开,壶身一倾,容浅的身子便顺着从壶口落了下来,跌坐在了地上。
凤孤看着坐在地上浑身湿漉,低垂着首的女子,水珠自她额前的发丝间一滴滴落下,模样确是有几分狼狈。
而她也并未有被解放的欢喜表情,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始终垂着头半句话不说,似有晶莹的液体自她眼角滑落。
凤孤俊眉微微一皱,迟疑了一下,不由又叹了口气,走过去朝她伸出了手:“地上凉,先起来罢。”
容浅只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别过脸不理他。
凤孤双手扶上了她的肩,难得语气柔和道:“衣裳都湿了,先换身衣裳罢……”
话音未落,面前容浅忽而抬手迅捷地在他身上一点,竟是用妖法制住了他的行动。
然后便见容浅缓缓站起身,唇角带起一丝笑意:“都说女人的眼泪是最好的武器,果然没错。”
凤孤身形定在原地,神色平淡,面上看不出是何种表情。
容浅只抬手挽了挽湿淋淋的长发,径自走到桌边,不顾身上的湿衣,只伸手捞起盘中一个鸡腿便啃了起来,然后走回到凤孤面前,看着他笑的明眸皓齿:“这一天真是承蒙你‘照顾’,我该怎么好好回报你呢?”
凤孤只是十分平静地看着她,淡淡道:“果然妖不可信。”
容浅轻声一笑,俯下身用沾着油腻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挑眉道:“我之前让你信我时,你可曾信过?也别说我骗你,方才我确实哭了,不过若是早知道这招如此好用,我便早用了!”
她确实没想到会有这样意外的收获。
“你现在想怎样?”凤孤神色不慌不忙,居然还扬唇笑了一笑:“杀我么?”
容浅不屑地轻哼一声:“你以为我是你?对你来说收妖理所当然,想必死在你手里的妖也不计其数了,可惜我却没有杀人的嗜好。”
“啪!”清脆的一声响,容浅抬手打了凤孤一记耳光,不轻不重,“害你师父受难是我无心之过,但是我欠的是他不是你,所以这一巴掌是清我们之间的账!”
凤孤眉都没有皱一下,只笑了笑:“你不杀我,你会后悔。”
容浅拍了拍手,直起腰身看着他,轻笑道:“你想死我不介意,只不过绝不会死在我手里,我希望这次我们真的后会无期了。”
说着,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房门口,便闻身后凤孤又慢慢唤了一声:“容浅……”
容浅转过身,还未及反应,便只觉眼前一花,额上便又被贴上了一道符,全身再也无法动弹半分。
凤孤全然无事的模样站在她面前,笑着道:“我说过,你会后悔。”
容浅呆呆地看着他,仿若游魂一般,不可置信道:“怎么会……你明明被我制住了……”
凤孤安慰性地拍拍她的头:“你该好好再练练妖法,技术实在太差。”
容浅大受打击,只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好好修炼,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光转瞬间便完全扑灭,容浅简直想去撞墙自杀。
凤孤只径自从怀里摸出一串翡翠珠链往容浅脖上一挂,然后双手结印不知又念了些什么咒语,最后伸手摘去了她额上那道符。
容浅一获自由,立时往后连退了数步,警惕地看着他:“你又对我做了什么?”
凤孤看着她笑了笑,眉目清俊:“你不妨走到屋外试试。”
容浅一脸惊疑地打量了他片刻,再低头看看颈上那条翡翠珠链,然后一边又向后倒退着,一直退到了屋门外。
凤孤只是站在原地笑看着她,没有半分要抓她的打算。
容浅虽不知他存的什么心思,却还是立刻施个了遁术打算逃走,然而只闻凤孤极其缓慢而又极其清晰地说了两个字:“回来。”
下一秒,容浅便觉颈上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动着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凤孤piu一声飞了过去,然后整个身体啪地紧紧贴在了凤孤的胸前,可谓是亲密无间,毫无缝隙!
容浅惊惶地从凤孤身上爬下来,如避瘟疫一般地退开,一手拽着颈上的翡翠珠链,却发现无论她如何使力都没法将这串珠链取下,不由愤愤瞪着凤孤道:“你又施了什么法术?”
凤孤悠然自得地抬手理了理衣襟,唇角带笑:“这是言灵禁咒,只要我说一句‘回来’,不论你身在何处,都会立刻返回到我身边。”
话音刚落,容浅的身子便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整个贴在了他身上。
“啊……不好意思,不小心说了‘回来’这句禁咒。”带笑的声音中完全听不出歉疚之意。
于是,容浅的身体贴着他更紧了几分,仿佛不干胶一般半天都拔不下来。
“真是抱歉,我又失言说了……”
“够了!不许再说那两个字!”
容浅简直恨的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才又离开了他身体,抬手指着他,气的有些发抖,几乎要跳脚:“你太卑鄙无耻了!”
这不注定她一辈子都逃不开他身边了么?
“过奖了,彼此彼此。”凤孤脸上没有半分惭愧之色,反挑眉看着她,语调微微一扬:“还是说,你更想再回到炼妖壶内待着?”
容浅饱受精神摧残已至眼神涣散,神魂游离,最后只能自认倒霉地低咒了一声,甩着湿漉漉的衣袖,闷闷道:“我要换衣服!”
凤孤看了她一眼,这才注意到她那一身湿淋的衣裳正紧紧贴在身上,将她娇好的曲线完全衬露无遗,凤孤微微眯了眯眸,别开眼淡声道:“我去叫人寻件衣裳过来。”
容浅睨着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几步凑上前去,故意与他贴得很近,嫣然笑道:“原来你也是会害羞的啊……”
凤孤皱了皱眉,正待开口,却闻门口传来一声惊呼:“呀!凤公子,你们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