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拿来的红糖?”
“你心头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
舒宁抬眸,双眸微带笑意地问。
顾钊眉头蹙得更深,努力想遮住自己的情绪,随口诌了个蹩脚的借口,口吻异常冷淡道,“陈奶奶家的,她上次说要卖红糖。”
舒宁故作领悟的表情,“哦。原来你还跑了这么远。从公社回你家那边,距离可不近……你跑的速度真快呐。”
“……”顾钊的心被舒宁一点一点剥开,心下除了不好意思,还是不好意思。
这姑娘真是太给人面子了,闷了好几秒,他没好气地开口,“你别想太多。我只是想给陈奶奶增加点收入!”
说完,抬腿就撤。
舒宁抿唇笑,年轻的顾钊很不经逗呢。
“哎,你等等。”舒宁喊了一声。
顾钊脚步顿住。
“你来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舒宁正经问道。
顾钊恨不得抽自己一下,他咋把正事忘了?
神色淡定转身,眸光平静看着舒宁,道,“我听顾凯说,你不想教书了?”
“是。”
“为什么?”
“流言蜚语。”
“上次谁说的,嘴.巴长别人身上。”顾钊神色微微冷凝,继续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放弃自己。公社的活更难做,对你来说,做老师是最适合的。”
“老师岗位竞争多激烈,你多不容易才做上的老师,你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放弃?”
“你为什么要在乎别人说什么?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顾钊声音本很平静,说着说着有些激动起来。
“我不在乎别人说,但我担心你在乎。”舒宁静静看着他,水汪汪的潋滟眼眸,好似一弯静静的河水,不缓不慢、不争不抢地流淌着。
这流淌着,就那么简单地流进了顾钊心里。
顾钊怎么都没想到,舒宁放弃的原因是这个。
心底莫名都清甜了。
“你好好上班。不要想那么多。”顾钊故作平静,扔下这句话,走了。
“……”看着顾钊离开的背影,舒宁嘴角再次扬起,笑得和花一样。
*
夜色中的村尾。
赵奶奶拿着小板凳,一步一步走到陈奶奶家门口,两人小板凳排排坐。
“老陈,刚顾钊那小子一溜烟进你家,又一溜烟出去。搞啥呢?”
“红糖。他从我这里拿了一块红糖。”
“拿红糖?给瑶妹子吃?没听说瑶妹子生病。”
“往宽里想。往远处想。”陈奶奶高深莫测道。
“给其他姑娘家的?舒知青?”赵奶奶好奇问。
“谁知道呢?”
“啪!哗!咻!”不远处,一记熟悉声音传过来。
两老人家伸长脖子看过去,一抬眸就看到顾钊拿着树枝比画着武术体式,那一招一式全是力量,是关不住的张扬和欢喜。
“哎!钊崽儿,刚拿红糖给谁了?是去给你媳妇了吗?”赵奶奶笑着问。
顾钊面色一收,道,“这么晚了,你们还不睡觉?小心明天眼睛困得都睁不开!”
“你就说是不是?”
“你们一把年纪了,咋这么八卦呢?”顾钊直接闪进自家院子。
赵奶奶笑,“哎哟,害羞了!”
“……”顾钊眉头一沉,他害羞了吗?
他很正常好不好?
一转头,就看到门口冒出两个小萝卜头,两双大眼睛期盼地看着他。
“你们怎么也没睡?”
“大哥,舒老师明天去学校上课吗?”顾凯问。
“谁说老子去找舒宁了?赶紧给我睡觉去!”
“……”顾凯还想说什么,被顾瑶拉了回去,道,“咱们先睡觉,听大哥话。”
顾钊坐在烂草鞋上,双手撑在走廊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脑海里都是舒宁的那句话。
她说,她担心他在乎。
所以他在为他和其他男人保持距离?
顾钊看着天空的嘴角越想越扬,嗯,今晚夜色真美!
*
知青宿舍,舒宁打开热水壶,泡了一杯红糖水。
将开水装进瓶子,多加了一件衣服。
而后,又给自己泡了一杯麦.乳.精。
重活一辈子,答应要照顾好自己。
朱秋兰一回来,就闻到弄弄的红糖水香味。
她记得舒宁早就没红糖了,这么晚了,她哪里搞来的红糖。
她出去了大半个晚上,舒宁非但没疼死,气色还好了不好。
“这大晚上的,也有红糖水,看来,舒大美女还真的很有魅力。”朱秋兰阴阳怪气地道。
“对呀。我没疼死,太让你失望了。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之前你说借了我很多次红糖还没还给我。我得趁我没死之前,将自己的东西都收回来。”舒宁浅浅品尝一口红糖后,将一份账单递给朱秋兰。
“5月10号,红糖半斤。”
“7月8号,白糖一斤。”
“9月2号,粮票五斤……”
朱秋兰看着这七七八八的账单,脸直接绿了,“舒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欠债还债,欠钱还钱的意思。”舒宁眼皮慢慢抬了一下,没丝毫商量余地的道,“朱秋兰,看在我曾经瞎眼觉得你是个好人的份上。我给你五天时间。如果五天时间到了,你不还我。我不介意和你去大队长那理论!”
朱秋兰看着账单,气得青筋凸起的手不断颤.抖,还有四天公社就发上月的工资,舒宁这是看准了时间要她还钱!
“咋地了?你们又吵架了?”辛文月从外头冲进来,满脸惊讶地问。
朱秋兰眼泪啪嗒掉下来,一脸难过。
“辛文月,舒宁可真会算账。我们平时玩,她将我们一起吃喝的东西都算我头上,现在要我还。看,她还写账单了!”
“她给我写了账单,肯定也会给你写。你早点做准备!”
辛文月看着舒宁,眼色有些难看。
舒宁迎上辛文月的目光,坦坦荡荡答,“对,这账单确实是我写的。”
“刚朱秋兰一进来就和我抱怨,说上次她陪你去镇上,你买发夹的时候,只给自己买的,不给她买,;今晚你们一起去捉泥鳅,你有泥鳅,却一条都不给她!一连骂你好多句小气鬼,这话我听着不高兴,就和她吵了几句。”
“咱们有东西,可以送人,那是讲情谊。不想送东西,就变成欠她了。我越想越觉得她这想法很危险,与其这样欠下去,还不如好好说清,以前送的东西,我都无所谓。但这些她说借的东西,她借的时候,你大多都在。要还我不是很正常吗?文月,你说对吗?”
“舒宁我什么时候说文月小气?”
朱秋兰难以置信的看着舒宁,这话她明明没和她说!
“文月,你不要信她的鬼话。”
辛文月此刻关注点是,朱秋兰骂她没给她买发卡,没给她油条。
她完全相信舒宁,因为朱秋兰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吐槽舒宁。
虽想过朱秋兰可能会这样,但真听到的时候,她还是抑不住的愤怒。
“朱秋兰,以后你一个自己好好玩吧。”辛文月转身离开。
“朱秋兰,我等着用钱,记得五天后,要么还我东西,要么还我钱。”舒宁说完,直接躺回了床上。
身体舒服不少了,她要好好的补个觉。
朱秋兰愤怒地看着床上的舒宁,这死女人,不仅要她还钱,还挑拨离间她和辛文月的关系!
她一定要给她一些颜色看看。
*
“舒知青可真任性!”
“那可不是!想回学校上学就回学校上学了,现在不想回学校上学,校长说直接给她放假。”
“还真有本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她马上就是褚校长的外甥媳妇了,她和顾强以前就那个那个,要是没这层关系,哪能这么的为所欲为?”
“说不定已经有喜了,不然咋连课都不上了?”
“等着吧的,她那肚子肯定很快就大了!咱们公社又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
一觉睡醒来的舒宁,感觉依然没有多好,索性又在宿舍躺了一个上午,完全不知道,一个晚上谣言已经升级再升级。
在田里翻天的柏志平听着大妈说的这些话,气得牙痒痒。
“志平,你看你,好好的姑娘你不要。现在人家竟然和顾强那种泥腿子搞在一起,还被人睡了!”
“难道你真咽得下这口气?”
柏志平狠狠将钉耙扬进田里,道,“关我什么事?”
挖了两下田,倏地将钉耙扔在水里,道,“不干了!回宿舍!”
身边知青,顿时兴奋,有好戏看了。
*
不远处,用枯黄稻草铺满的田埂上,二狗子凑在刚挖完一块田的顾钊面前,捏着拳头生气地道,“钊哥,你听听,你听听,这些人说的是什么话?”
“他们竟然这样污蔑嫂子!怎么办?这么多人在瞎比比,咱们总不能将所有人都是揍一顿吧?”
顾钊眼眸微微眯起,嘴角倏地一勾,道,“对。”
“全打一顿太费劲。”
“那咋办?”二狗子问。
“回家!晌午了,回家煮饭。”
“啊,回家?咱们不管了?”二狗子着急跟上顾钊脚步。
公社村头大榕树下,一群妇女又在叽叽喳喳。
大家一看顾钊来,瞬间消音,散了。
顾钊没在意,跟在声音最大的李婶婶面前,轻轻道了一句,“婶子,前几天我李叔是不是进山砍柴了?那日,我看到他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还给那女人一袋子板栗。你看一下,你家捡回来的板栗是不是少了?”
“这事我本不想说的,但看您一个人带孩子辛苦。最后还是决定,和你说一下这个事。”
“不过,你千万不要和李叔说,是我告诉你的。”
李婶子将信将疑,怒瞪了一眼顾钊,道,“顾钊,你少破话我和你李叔的感情的!”
顾钊努嘴,道,“那你就当我啥都没说!”
二狗子一脸懵逼。
他嫂子被诬蔑了,他钊哥不帮她嫂子出气也就算了,跑人家李婶面前说这个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