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注定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战争,只是满城的风雨已经席卷而来,谁也阻止不了。
滨城的布防图在勤政殿时便已被烧毁大半,元珏只能凭记忆画出他在枫树林里看到的那部分。元珏活着回到珞城,珞滨之间胜负的天平就已经倾斜,纵使昱泓再厉害,也无法判断落入元珏手中的布防图究竟是哪一部分,他只能用最短的时间完成牵涉全局的调动,只有这样滨城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元珏明白布防图只能让珞城占得先机,真正能够主宰战争胜负的还是人,在珞城与滨城的这场战争中,昱泓无疑是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如果滨城的防线从内部瓦解,那么整个滨城将不堪一击,滨城没有了昱泓,就如同蛟龙困浅水,动弹不得,那时珞城的胜利就只是时间问题,因此除掉昱泓,是眼下最重要的事。元珏的眼前突然闪现出沅夕最后绝望的眼神,耳边似乎听到她在说:“你能发誓一生之中绝不伤害昱氏皇族的任何人吗?”元珏胸前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太子,二皇子只是急火攻心,加上旧伤未愈以及连日舟车劳顿才会吐血,静养几日就会没事。”太医为元珏换过药,退了出去。元玘看到了元珏胸前已经结痂的伤口,伤口很深,差一点致命,原来我只差一点就失去了你!
“沅夕,不……沅夕,原谅我!”昏迷中的元珏口中叫着沅夕的名字。沅夕,应该是一个女子的名字,元玘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笑了,元珏的映日不见了!元珏的映日和元玘的初月都是他们皇子身份的象征,那是三年前在元珏离开珞城时,崇光帝亲自送给他们的。元玘还记得父皇曾说过这不仅是他们身份的象征,还是他们对爱人的承诺,现在元珏的映日不见了,他是送给了那个叫沅夕的女子吗?
从昏迷中醒来的元珏变得沉默少语,元玘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了放不下的牵挂。“如果为了称王天下,必须牺牲我们最珍贵的东西,这样得来的天下还有什么意义?”元玘不能眼睁睁看着元珏为珞城牺牲,他希望元珏自由快乐。“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但现在我要帮你坐拥这天下!”元珏终于下定了决心。沅夕,对不起!只这一次,为了元玘,我无法兑现给你的承诺!
“四位昱氏皇子之间的关系其实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牢不可破。皇长子昱泷和二皇子昱淙都是正宫皇后所出,昱泷城府极深,昱淙有勇无谋,一直以昱泷马首是瞻,而昱泷对才华出众的昱泓一直心存忌惮。四皇子昱涵年纪尚幼,从小便与同是妃嫔所出的三皇子昱泓关系密切。昱泓是这四位皇子中最出众的,也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和他几次交手,难分伯仲,实力实在不容小觑。这四位出身不同的皇子之所以能够维持表面上的亲厚,主要原因在昱泓身上。昱泓年幼丧母,自幼由皇后抚养长大,与昱泷、昱淙自是亲厚,也正因为有昱泓的左右平衡,才有了今日名扬天下的昱氏皇子,但他们之间的问题同样也在昱泓身上。出其类,拔其萃,光芒太过耀眼,总会遭人嫉恨,加上滨城太子之位一直空悬,是立嫡立长还是立贤,众说纷纭,没有定论。嫡长子昱泷对他这位优秀的皇弟早已心存不满,我们只需利用这一点,便可除掉昱泓,没有了昱泓,滨城指日可破。”元珏向崇光帝提出了攻打滨城的计策。这的确是一个既省力又有效的办法,再坚固的堡垒,也经不起祸起萧墙的冲击,宫廷斗争的变化莫测从来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屠刀。
潜伏在珞城的密探证实元珏已经平安回到珞城,他是如何从守卫森严的皇都中逃走的呢?昱泓不是说他已身受重伤吗?“殿下,那日只有芙蓉山庄的马车出过城,随后三皇子也出了城,他们一前一后出发但目的地却都是沅江。”昱淙眉头一皱,这件事和沅夕也有关联?“还有属下从芙蓉山庄探得消息,半月前公主别苑中的确出现过一名受了重伤的男子,公主为了给他疗伤还用了三皇子送她的冰蕊雪莲。”昱泷知道皇妹一向与昱泓交好,但还不至于会帮助昱泓投敌叛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畅景阁外,昱泷陪着沅夕逛了好久,沅夕知道大哥向来是没有这般闲情的,“皇兄,有事和沅夕说吗?”昱泷在花廊的石台上坐下,石桌上放着一碟精致的点心。昱泷随手拿起一块尝了尝,“这是三弟亲手做的点心?”“是啊,皇兄一尝就知道了?”昱泷当然记得这味道,小时候的昱泓一度很迷恋做点心,整日流连于御膳房,研究各式各样的点心,往往能别出心裁,有时比御膳房的面点师傅都做得好,昱泷他们吃过不少,当然不会忘记这味道。可是自从昱泓第一次随军出征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厨房,更别说亲手做点心了,直到今天昱泷才在沅夕这里再一次尝到这种味道。“整个滨城,也只有在你这里才有机会吃到昱泓亲手做的点心。”“泓哥哥是被我缠得烦了,不得已才答应做给我的。”昱泷犹豫了,昱泓与沅夕之间的感情远比他想像的深厚。
“你二哥马上就要出征了,战场上凶险无比,大哥想代他向你借冰蕊雪莲一用,以防不测。”
“雪莲?我用它救人了!”
“哦?冰蕊雪莲乃是稀世珍品,我很好奇皇妹用它救了谁?”
沅夕一晃神,茶杯里的茶水洒了出来。“再珍贵的药材也是用来救人的,生死面前任何人都没有差别。”
沅夕眼底闪过的一丝惊慌逃不过昱泷的眼睛,这丫头还是不会说谎,“这时候的沅江美吗?”沅夕觉得奇怪,大哥为什么会突然问起沅江?
昱泷嘱咐昱淙不要轻举妄动,只要暗中派人监视昱泓即可,昱泷还是不太相信昱泓会投敌叛国,但一只信鸽却让他有了不得不信的理由。昱泓府中养了不少信鸽,可偏偏这一只迷失了方向,落在了王府外,刚巧被昱淙的人捉到。信没有落款,但信笺上的印鉴让昱泷心中一惊,一朵玉雕牡丹,正是珞城二皇子元珏的标识,信的内容更是让昱泷胆战心惊:救命之恩,永生难忘!君所托之事必当尽心竭力,他日卿君临天下之时,珞、滨两城便永结善好。难道皇位就是昱泓放走元珏的理由吗?选择元珏作为自己争夺皇位的外援,的确是明智之举,如果真的是这样,昱泷就不得不采取行动了。
景晟帝不相信昱泓会为了皇位私下结交元珏,投敌叛国,但是证据确凿,昱泓本人也给不出令人信服的解释,景晟帝只能下令收回昱泓的兵权,将其幽禁于王府之中。昱泓知道昱泷对他早已心存芥蒂,也知道昱淙的人一直在王府外秘密监视他,只是他没想到他们竟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昱泓觉得这次的计划安排得过于周密,几乎没有破绽,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期,用皇位这样一个敏感的话题,不像是昱泷故意栽赃嫁祸,那封信无疑触碰到了隐藏在昱泷心中多年的心结,如果昱泓要求景晟帝彻查此事,那么他和昱泷之间的战争便会一触即发。大战在即,滨城内部已经不起任何波澜,更何况这件事中还牵扯到了沅夕。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远远超出了昱泓的预料,他原本以为几日之内一定可以查出信鸽背后的阴谋,可是就在这几天之中,珞城的军队以势如破竹的态势一举攻破了滨城的数座城池,昱淙在交战中受了重伤,滨城大军没有了主帅,更是节节退败。昱泓已多次上书,请愿领兵出征,但都被昱泷驳回,昱泓明白这个时候昱泷绝不会将事关滨城生死的军政大权交给他,昱泷只能亲自上阵,镇守郴州,郴州是滨城的最后一道防线。
郴州告急的快报不停地送往滨城皇都,郴州绝不能失守!郴州一旦失守,皇都便危在旦夕。二十万滨城男儿为了保家卫国,在郴州浴血奋战,战争的惨烈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昱泓留下昱涵守卫皇都,带着他的近卫军连夜赶往郴州,昱泓发誓只要有他在,绝不让珞城的军队前进一步。
昱泓和他的近卫军还没赶到郴州,郴州大败、昱泷战死的消息就已经传来,这对于滨城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昱泓强忍着丧兄之痛,将由郴州退败的将士一一整编,准备与珞城再战。郴州已破,只要珞城的军队继续南下,滨城皇都便岌岌可危。二十万滨城男儿誓师出征,眼下仅存不足五万余人,这一仗滨城元气大伤,昱泓看着遍野堆积成山的尸体,他们的亲人还在城中等着他们,谁知竟会在此马革裹尸草草下葬。
昱泓知道眼下要夺回郴州已是无望,他只希望自己能够为昱涵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毕竟皇都一战事关生死。从他第一次随军出征亲身感受到“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残酷后,他就明白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天下兴亡不过是江山易主,改朝换代,但这些无辜的百姓又是为了什么血流成河?
昱泓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堂堂正正和他在战场上一决生死,但珞城的军队却在攻占郴州之后便再无动静,昱泓猜测珞城里一定出了大事!
珞城中的确发生了大事,崇光帝病重。元玘与元珏率军在前线与滨城决战,郴州大战之后,滨城元气大伤,此时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机,但崇光帝病危,朝中无人主持大局,珞城中的各股势力都已蠢蠢欲动,想要在此时重新划分珞城的权力版图。元玘只得让喻景珲暂守郴州,休整军队,自己与元珏快马赶回珞城,这才有了这几日难得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