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氏的心愿已经达成,最近的心情十分不错,见明玉秀进来,竟然破天荒地给了她个“慈祥和蔼”的笑脸儿,还夹了个炸好的丸子递给她,惊得明玉秀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娄氏没有多注意明玉秀的神色,只想着以后明彩儿嫁去了王地主家,自己这个当祖母的日子自然也是美滋滋,看二孙女儿这颗“金疙瘩”的目光,也就更加地“慈爱”了。
见明彩儿和娄氏这两个冤家相处得正是“温馨和谐”,明玉秀很有自知之明地决定不做两人的“电灯泡”。
拿了灶衣,跟娄氏打了声招呼,明玉秀捏着那颗葡萄大小的南瓜丸子就出了厨房,找明小山和陆氏去了。
“祖母,咱家今年过年也吃点肉吧?”
明彩儿目送着明玉秀转身出去的背影,古怪地笑了笑朝娄氏道。
娄氏闻言,脸上原本慈祥和蔼的笑意顿时垮下了三分:
“彩儿啊,这不是有南瓜丸子嘛,这玩意儿可费油了,祖母可是特地给你弄的咧!那肉吃了有啥好?没得长膘,到时候你肥头肥脑的,孙女婿可就不喜欢你了!”
你才肥头肥脑!
明彩儿气结,是个女人都不喜欢别人诅咒诋毁自己的容貌,况且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今年也是她作为闺女在娘家过的最后一个年了,可看看她祖母置办的这都是些什么菜色?
酱黄瓜,灰面饼子,大白菜,红菜苔,南瓜丸子……她又不是从尼姑庵里出嫁,用得着这么寒碜她么?攥着那点银子攒棺材好了!
明彩儿低下头,掩去眸中对娄氏的厌恶,调整了下情绪又低声凑到娄氏耳边:
“祖母,咱家吃肉又不需要花钱,不吃白不吃啊!”
娄氏素来爱财,但更爱占小便宜,她又不是真不爱吃肉,只是想省钱罢了,此时一听说有免费的午餐,哪能不动心?立刻眼睛一亮:
“不花钱?嗬嗬嗬,你是在哄祖母开心呢吧?”
“怎么会?那猪肉骚气咱不吃,咱可以吃别的啊!这院儿里不就有现成的?”
明彩儿努着嫣红的小嘴儿朝小院儿里挤挤眼。
“现成的,你是说……?”
娄氏朝院子里看去,发现了正在栀子树下绕着尾巴打圈儿的黑虎,眼睛一亮!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这黑虎可不就是那现成的狗肉!
又想起之前这小崽子帮着大孙女儿忤逆自己的事情,娄氏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明彩儿望着祖母闪着精光的小眼睛,迅速低下头去,在没人看到的角落里露出了阴狠的微笑。
小畜生,我治不了你主子,难道还收拾不了你?!
院子里,明玉秀拈着丸子塞进明小山的嘴里,将他抱在自己怀里坐到一旁的小板凳上,朝晒着豆子的陆氏撇嘴:
“娘,怎么又晒豆子啊?这七八天都吃了好几餐炒豆子了。”
陆氏笑着睇了她一眼:
“娘知道你们都不爱吃这豆子,可是这些再不吃完,开春就该生虫了,不能浪费!”
明玉秀不以为然,家里的黄豆已经多到吃不完的地步了?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也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
“这不是去年咱村长从其他郡里弄回来的种子嘛,说是产量高又好打理,咱村这才一窝蜂地全种了,家家户户都有,这么多吃也吃不完卖也卖不完,隔壁刘婶子家都拿来喂猪了呢。”
明玉秀顿时眼睛一亮,不是吧!黄豆这么好的东西竟然拿来喂猪,真是暴殄天物!
“娘,黄豆吃不完可以做豆腐啊,还能做豆浆,豆花,榨豆油,这么好的东西干嘛要喂猪?”
“豆腐?”
陆氏奇怪地看了明玉秀一眼:
“你说的这个娘倒是听过,不过这东西少,只有镇上的大户人家桌上才有呐,咱村又没人会做这个,而且人家豆腐作坊里生财的本事,是不会轻易教人的。”
至于女儿说的什么豆花豆油的,她听都没听过,她只知道肥猪肉可以榨油,可没听说过植物也能榨油的。
陆氏的一番话,听得明玉秀心头一股热血上涌,别人不会可是她会呀!
按照她娘的说法,这个时代的很多东西都并没有她想象中发展得那么成熟,至少在食品加工这一块儿,还是有很大的发展空间的。
那么这就意味着……无限商机!
难掩心头激动,明玉秀在心里默默地狂笑了三声!真的是运气来了!
正要再跟陆氏进行深入的探讨时,突然听见后院儿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嗷嗷惨叫!
“汪汪汪!嗷呜嗷呜!”
是黑虎!明玉秀心里一惊,立刻站起身来将怀里的明小山放在地上。
“娘,好像是黑虎的声音,我过去看看!”
“姐姐等等我!”
见两个孩子相继狂奔而去,陆氏担忧地看着后院的方向,这黑虎虽是个畜生,却是个有情有义的,可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
一大一小匆匆跑进后院,只见爱犬黑虎正血淋淋软趴趴地躺在院子中央瑟瑟发抖。
它的右前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喉咙里发出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就连平日里总是活泼跳跃,炯炯有神的一双大眼睛此刻也是暗淡无光,毫无生气。
见明玉秀和明小山进来,黑虎朝他们痛苦地低声呜咽着,颤抖着身子站起来想要走到两个小主人身边去。
可是挣扎了半天又无力地垂下身子,跌回了地上,只能用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们,眼里似乎还有泪,只恨自己不能开口说话。
娄氏正凶神恶煞地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子站在一旁气喘吁吁,棍子末端还沾了殷红的血迹,显然这就是伤了黑虎的凶器!
这一幕看得明玉秀气血上涌!她咬了咬牙走进院子里看着娄氏,努力保持镇定:
“祖母,这是怎么了?”
娄氏不理会明玉秀,怒气冲冲地朝黑虎骂道:
“狗崽子竟然还敢咬我!养不熟的小畜生!看老娘今天不打断你的狗腿!”
娄氏正在气头上,猝不及防又抡起棍子朝黑虎身上招呼了一棍子,黑虎当即又痛得嗷嗷直叫。
明玉秀心口猛跳,太阳穴突突个不停,她捏紧了拳头,移步挡到了黑虎身前。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黑虎做什么坏事儿惹您不高兴了?打几下就算了吧,它又不是人,您说什么它也听不懂呀。”
“算了?这狗东西,吃了迷药还想咬人!今天不给它个教训,它改天是不是还要吃人?!”
小畜生,无法无天了还!要不是怕迷药下多了,这肉吃下去对自己身体不好,她怎么会只下了那么点分量?还让这个狗崽子在半途中醒过来,差点咬了她一口。
“哇——!小虎子!你怎么了?呜呜呜——!”
一旁的明小山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看见自己心爱的小伙伴倒在血泊里瑟瑟发抖,他的心都要疼死了。
迈着小短腿冲到黑虎面前,明小山用手将黑虎的头揽进自己怀里,委委屈屈地看着娄氏:
“祖母——你不要再打小虎子呀。”
“山哥儿让开!我今天非要打死这个狗畜生,吃我家的喝我家的,让它长这么大已经是它的造化!现在就是它报恩的时候!今天必须把这身狗肉给老娘贡献出来!”
娄氏话说完,一个箭步冲到明小山面前,大力将他推了出去,明小山跌在一旁委屈地大哭,娄氏却没眼睛看他,伸手一把就扯住了黑虎的那只断腿。
“嗷呜,嗷呜!”
黑虎尖锐的痛呼声变了一个调,剧烈的疼痛从腿骨直击它的大脑,使它本能地奋力挣扎起来。
又因为中了迷药的缘故浑身瘫软,即使心里再不甘心,此时它也只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任由娄氏宰割。
明玉秀气得浑身发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原来娄氏闹了这么残忍的一出,竟然是为了吃黑虎的肉!怎么不馋死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
黑虎可是她的救命恩人啊!居然给它下迷药,还把它腿打断!
迷药迷药!又是迷药!娄氏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都是哪里来的!上次害她,这次害黑虎!
顾不得多想,明玉秀已经七窍生烟,冲上去就一把拽住了娄氏的手腕,厉声喝道:
“放手!”
明玉秀虽然才十五不到,但乡野里长大的孩子本身就不是娇弱的,加之娄氏根本没有预料到明玉秀敢这么对待自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竟叫她成功将黑虎从自己手底下给抢了出去。
“秀姐儿!你干什么!你要造反啦!”
这死妮子竟然敢跟自己动手?真是不要命了!娄氏醒过神来,心头大怒,不由分说抄起手中的棍子就狠狠地朝明玉秀身上抡去。
“啊!”
明玉秀正要闪躲为时已晚,感觉眼前一花,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定睛一看,原来是她娘亲陆氏竟不知何时已经进了院子,在祖母举起木棍的那一瞬间冲过来挡在了自己身前。
“娘!”
明玉秀和明小山见母亲挨打,顿时吓得脸色发白,齐齐上前抱住了她。
“娘没事……”
陆氏忍着背后钻心的剧痛,转过身来惨白着一张脸看向婆婆:
“娘,您这是做什么呀,秀儿还是个孩子呢,她哪里做错了您跟媳妇儿说,媳妇儿回去一定好好教她。”
之前的冲突陆氏其实在院外已经看得清清楚楚,秀儿只是一时心切,语气冲了点而已。
可是娄氏身为祖母,若她非要惩治女儿,自己根本无法辩驳,只能以身代罚。
“哼!”
娄氏见陆氏冲出来替明玉秀挡了一棍子,冷笑连连:
“都是你教的好女儿!翅膀还没长硬呢就敢对着祖母吆五喝六!还敢往我身上瞎招呼!如此忤逆不孝的丫头,明儿就去找婆家赶紧给我送走!”
陆氏大惊,见婆婆竟然拿秀儿婚事来说嘴!她紧张地直起了身子,背上的伤处疼得她冷汗淋漓:
“娘!秀儿的夫家我和大牛哥正在相看呢,娘就别为这个操心了……”
“你给我闭嘴吧陆芸!你再多说一句话,老娘现在就做主休了你!在我明家呆得不耐烦了是不是?那就趁早带着你的赔钱货给老娘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