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彩儿不是不愿意嫁去王家吗?那嫁妆多少她应该不会关心才是,甚至有没有嫁妆都不会真正改变什么,那她为什么又要费劲心思闹这么一出呢?
不!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明玉秀的脑子千回百转,如果明彩儿诈死成功的话,明家没有新娘子出嫁了,那么依着娄氏的性子,岂不是又会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那这一切不就又回到原点了吗?明玉秀咬咬牙,心里直呼坑爹!
其实明玉秀猜的一点都没错,明彩儿就是故意诈死的。
晚间文氏想到白天闺女受了委屈,到女儿房里去安抚她,母女俩抱头痛哭一番后相顾无言,最后明彩儿主动开口向文氏道出了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
娄氏拿了三十两聘银,却一分钱嫁妆都不肯给她出,明二牛又逼着文氏去娘家想办法。
文氏娘家早年虽然在主子跟前当着得脸儿的差事,但他们毕竟都只是下人,月例也就二三两。
文家老两口又不怎么会种地,在临山村落户以后,各方打点安排造屋买田,再加上十几年的吃穿花用,底子早被掏空了,这时候哪里还拿得出三十两银子?
这样的结果就是,明彩儿最后真的很有可能会两手空空嫁到王家去。
本来就有王敛那颗糟粕在前膈应人,现在与其让娄氏这样作践自己,让自己嫁到王家去苦上加苦,还不如拼一拼,来一出破釜沉舟,诈死逃婚,说不定还真能绝处逢生呢?
文氏原本是来劝慰女儿不要太伤心的,那会儿见她有了自己的主意,心里略一思索,也就一狠心点头同意了。
她虽然平时为人有些刻薄,但那也仅仅是对外人,对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两块肉,她还是真心疼爱的。
于是母女俩一商议,当即约好了暗号,在明彩儿踢倒凳子的第一时间,文氏就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冲进女儿的房间。
然后一个手刀将她劈晕过去,再用脂粉将女儿的脸涂得雪白,做出一番明彩儿不甘受娄氏作践,上吊身亡的假象。
文氏和明彩儿想的是借死遁躲到明彩儿外祖家去,等婚期一到,娄氏自然会想法子将明玉秀嫁过去,到时候她再出来。
即使那时候娄氏知道自己被耍了,但是木已成舟,她也没有办法再为难自己。
不论是空手嫁到夫家看人白眼,还是去受那变态王敛的磋磨,全都由明玉秀这个贱人去替她挨着受着吧!这本就是明玉秀欠她的!
而她,说不定哪天还能再遇见那位汀岚公子,到时候她再想法子去亲近于他,不管是酒后失身,还是给他下药,她都无怨无悔!
明彩儿将未来的规划想得很美好,但她却忽略了一点,她很聪明,但明玉秀也不是傻子。
此时文氏抱着昏厥装死的女儿看着婆婆和丈夫一脸惨笑:
“你们不是不舍得出三十两嫁妆嘛,现在,我彩儿的丧事,就按照三十两来办!”
见娄氏竭力站稳了身子,正欲开口训斥自己,文氏又接着说道:
“今天我必须要给我闺女挣这个体面!要是你们不同意,我现在就把女儿带回娘家去!”
将明彩儿带回文家,这是她们娘俩儿计划中的第二步,文氏和婆母共处了十几年,很是了解她的软肋,只要谈到钱,她绝对是寸土不让。
果然,娄氏一听老二媳妇的话,刚准备说出口的拒绝立马就打住了,脸上竟然还浮起了一抹疑似微笑的怪异表情。
带回娘家去?带回去好啊,那她不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娄氏正想点头答应,一旁的明二牛站不住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彩儿都这样了,送回你娘家算什么?说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三十两就三十两!我们两房和娘一起凑凑,你再回文家要一点儿!”
要说明二牛对女儿一丝愧疚都没有那也是假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她没有想过彩儿会走得如此突然。
生前的时候他没有尽到做父亲应尽的责任,总想着以后还长,现在女儿不在了,好不好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文氏既然想要给她这份体面,他也不是不愿意成全。
明二牛话说完,看向自己的大哥,这还是他回家两天来头一次跟明大牛相见。
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开口就是找大哥要钱,他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文氏心里一咯噔,连忙也看向明大牛,生怕这个憨厚的大伯子真的会一口答应。
明大牛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扣了扣脑袋,正准备开口,一旁的明玉秀抢先说话了:
“我们两房凑?二叔,我们家哪里有银子啊,家里的收入一直是祖母拿着的,这三十两可不是小数。”
“大人说话,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你给我闭嘴!”
明二牛现在心情十分不好,悲痛不足愤怒有余,对着明玉秀说话的语气也恶劣了好几分。
大哥这几天不是去镇上打零工了吗?往年除夕去镇上帮工的,东家都会打赏一些银子回家过年,大哥怎么就没有银子了?又不是说三十两全要他出!
明玉秀上前一步挺直身子正欲将明二牛顶回去,你女儿是诈死的你看不出来吗?
凳子倒地到文氏冲进房里的时间,也就那么几息工夫,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吊死了?都不知道细想的吗?真是没脑子!
随便晕倒一下就要自己家去凑银子,这来钱也太快了吧?他们家是招谁惹谁了?
虽然明玉秀床板下还藏着一千两,三十两全让她拿,她也拿得出来,但她可真心没打算惯着文氏母女俩这臭毛病!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陆氏见女儿就要跟明二牛这个长辈起冲突,院子外面还围着这么多人看着,总归是对女儿家名声不好,连忙伸手拉住了她。
接到娘亲不赞同的眼色,明玉秀动了动嘴唇,也明白这时候并不是出头的好时机,还是将心头的不满忍了下去。
站在屋檐下的娄氏听了明二牛的话却是没明玉秀那么好的忍性,几乎是在明二牛训斥了明玉秀的第一时间,她就跳起来了。
“二牛!你在说什么!这丫头没都没了,去木匠铺子打副棺材下葬了就是,做什么要花三十两大办!三十两咱家要攒多久你知道嘛!”
娄氏一向把钱看得重,刚刚是被二孙女的“尸体”吓到,一时没有缓过来,现下两个儿子都在,院里院外也都是人,她早不怕了。
“娘,彩儿是为什么死的,您怕是忘了,您就不怕她晚上来找您!”文氏满脸是泪的笑容,有如那三月艳阳下的冰霜,突兀而又诡异,接着又说了一遍:
“您实在舍不得也没什么,我带彩儿回娘家就是!我爹娘一定愿意替您省这笔钱!”
文氏知道婆母绝对不会拿出三十两银子给女儿办丧事的,此时只在心里默默祈祷,同意吧同意吧,只要同意她把女儿带回娘家去,她们就万事大吉了。
她这回为了女儿也算是豁出去了,入戏太深也就颇有几分假戏真做时的不顾一切,连婆婆都敢得罪了,这要在平时,她可是万万不敢的。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娄氏却是脸色一僵,感觉背后真的刮过了一阵阴风,吹得她直打哆嗦,要说这事亏心不亏心?她确实是有点亏心的。
要是明彩儿乖乖嫁过去也就没事了,可她现在偏偏死了,娄氏心里那点小心虚就在无形中无限地被放大,成了佛前的罪过,成了心底的慌乱害怕。
难道,真的要她把手里那点积蓄拿出来吗?而且王家那边也不知道该如何交代啊,他们肯定会要求归还聘礼的,那她这么多天到底图什么呀?
娄氏心里又急又痛,很想依了二媳妇把二孙女送回文家,可是老二又不愿意,这真是叫她头疼。
娄氏在心底想了又想,念了又念,花三十两银子买个心安到底值不值?
一会儿又觉得,只要还是有人嫁去王家,聘礼银子跟丧礼银子相抵,那她也不算亏。
何况三十两是几家凑的,也不全是她出,但聘礼是她一人所得,所以她还是有赚的。
偷偷打量了眼神色不明的大孙女儿,娄氏松了口:
“算了,随你们吧,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要凑银子就凑银子吧。”
娄氏话落,首先惊慌的就是文氏,婆婆竟然没有按照她预想中来走!
如果听了二牛的安排,让女儿在家里下葬,那她们接下去的戏还怎么演?
文氏还没来得及说话,突然,院外围观的人群里猛地蹦出了个年逾半百的老头子:
“不行!这钱翠屏不能出!”
众人定睛一看,说话的正是那落枫桥头的村医陶银。
翠屏?听着这亲昵的称呼,大伙儿纷纷朝他侧目,眼光在娄氏和陶大夫两人之间瞟来瞟去,眼睛里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立刻燎原。
“啧啧啧,叫得好亲热啊,没想到这娄老婆子跟陶大夫关系这么好?这热乎劲儿,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嘁!以前没扯到大钱儿呗,三十两,咱们这样的人家攒十年还差不多,谁能舍得?”
“诶?这掏的是娄婆子的钱,跟陶大夫也扯不上关系啊,他那么紧张做什么哈哈!”
“谁知道呢,说不定人家面儿上是两家,暗地里其实是一家呢?”
“这陶大夫可是有妻室的,啧啧啧——有好戏了!”
……
众人的窃窃私语,听得陶大夫和娄氏一阵面红耳赤。
陶银在心底暗恨自己刚才一时听入了神,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这么多人,竟没忍住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了。
而院里的娄氏,接触到乡亲们和自己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探寻的目光,再厚的脸皮此刻也是绷不住了,索性低下头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
明玉秀的目光扫过两人脸上不自在的神色,突然想起傍晚的时候,娄氏从外面回来时那满面的红光。
不由在心底暗自惊叹,莫非,自己的祖母跟这老大夫之间……真有什么不可不说的秘密?
娄氏傍晚回来的时候好像就说过在路上遇见了陶大夫吧?
看这样子,怕不是在路上遇到的,而是娄氏下午出去窜门儿的时候,本就是去的陶家!
呵呵呵,这还真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娄氏要来个黄昏恋,作为一个现代的灵魂,她倒也觉得不是不可以接受。
只是陶银这人吧,人品有问题,而且听闻他也是有妻儿的,要是让他来当自己的继祖父,那她家怕恐怕真的就是家无宁日了。
陶银见气氛诡异,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和娄翠屏的身上,急中生智岔开了话题:
“诶我说,你们都在想什么啊!”
瞪了周围的看客们一眼,他很直接地将矛头对准了明玉秀:
“明家大丫头,你还欠我九十五个铜板呢,我刚才的意思是,让你祖母先帮你把欠我的钱还了,再去处理你们家的家事,免得你家钱全办了葬礼,到时候我找谁要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