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春分,昼夜平分,阴阳相合。我听我娘说,大宁的春日宴通常都会设在这一天,主妇们会取出去岁酿好的花酒,将亲朋好友邀请到家中,聚在一起赏花作乐,顺道也将来年的花酒埋于地下,等待他朝与亲朋再聚。”
“嗯,没错,是有这个说法,所以你这是?”
明玉秀将手搭在慕汀岚的腕上,脸上露出一丝甜蜜的笑。
“这里这么多的桃花和梨花,就这样随风入泥多可惜啊,我现在把它们酿成酒,到了初夏你就能喝了。”
“这么快?”慕汀岚有些惊讶。
“当然了,我有秘方。”明玉秀狡黠一笑。
心爱的女人亲手酿制的花酒,确实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香醇了,慕汀岚从善如流地点点头。
“娘子真勤劳,那么为夫也来帮帮你吧。”
慕汀岚说着便将明玉秀拉到林中最繁茂的那棵梨花树下:
“你站在这里等我,我去给你采花。”
不知道慕汀岚想做什么,明玉秀乖乖地站在原地,却见他飞起一脚,简单直接地踹向了那棵繁花盛开的大梨树。
漫天的花雨顿时纷纷落下,芬芳的花瓣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将明玉秀整个头脸都密密麻麻地盖住了。
明玉秀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这家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惜花。
还好这里不是现代景区,要不然,慕汀岚这么“没素质”的行为,恐怕是分分钟就要上热搜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明玉秀还是很快就被眼前这如梦如幻般的美景给甜哭了。
“好了好了,你别踹了,篮子都装满了!”
明玉秀放下手里的竹篮,开心地在花雨里流连:
“哇!这里真美啊!慕汀岚,以后咱们每年春天都过来吧!”
慕汀岚伸出手掸去她鬓间的花瓣,在她唇边轻轻落上一吻:
“好,每年都来。”每年都只陪你一个人来。
像是得了一个岁岁年年常相伴的许诺,明玉秀撒娇般地扑到慕汀岚的背上: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酿酒吧,我不想走路了,你背我。”
慕汀岚一脸嫌弃地将明玉秀往自己背上掂了掂:
“你可真沉啊!这段时间没少吃吧?”
……
“慕汀岚!你这是在嫌弃我?”
“我没有啊,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你?”
“那你刚是在说我胖?”
……
“我现在就可以背着你飞起来,试试你到底胖不胖。”
慕汀岚说着,背着明玉秀飞快地转起圈来,林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仍在漫天飘舞的花瓣,还有明玉秀惊慌失措的叫喊声:
“哎呀!慕汀岚你慢点儿!篮子,篮子忘了拿!”
……
而就在明玉秀随着慕汀岚去了军营之后,明家的大门口却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已经失踪了好多天的文氏不知何时已经与明二牛会合到了一起,两人还气势汹汹地找到了明家。
大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明二牛正一脸黑沉地冲着站在门外的陆氏和徐氏几人道:
“大嫂!你说说,你们这都干的什么事儿啊!村子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娘都去了半个多月你都没说派人给我捎个信儿!”
要不是文氏死里逃生找到他,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临山村大半个村子都已经没了!
明二牛说着说着,不知道想起什么,心里更加生气,他伸出一根食指,指着站在前面的陆氏:
“你当真以为签了文书就断得了血缘之亲了?为人长嫂却阻挠我为母亲尽孝,大嫂,我真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陆氏被明二牛这一番噼里啪啦的指责一下子堵得差点喘不过气儿来,这二叔子多天不见,怎么浑身上下一股子娘里娘气的感觉?
这不分青红皂白就瞎咧咧的德行到底是跟谁学的?这些天她没有去给镇上的明二牛报信确实是她大意了,只是婆婆人已经不在了,埋都埋了还有通知他的理由吗?
再说二房的彩儿不是还好好儿的嘛,彩儿这个亲女都没说去给她爹报信,二叔子怎么还指责到她这个已经分了家的嫂子头上?
“二牛,娘已经跟村子里同天遇难的乡亲们一起葬在青城山脚下了,你回去一问便知道地方,你要是想回去尽孝随时都可以回去,脚长在你身上,我如何能阻得了你?”
“我现在去有什么用?我连娘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明二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瞪着陆氏,此时对她是满脸的厌恶。
“那你现在找到我家来是想要怎么样?你别忘了,我们现在已经分家了,当初我们什么都没要,就是让娘跟着你一起生活的。”
陆氏不耐烦地看着眼前这两人,没有见到婆婆最后一面能怪她吗?明二牛常年不回家尽孝,除了回来讨要学资和生活费,他连逢年过节都不怎么露面,何时又真正地关心过自己的母亲了?
况且明二牛那天虽然不在村里,可是他的媳妇文氏却是在的,文氏作为儿媳妇,不也没去送婆婆最后一程吗?
念起文氏,陆氏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村子被火烧的那一天,她根本就没有见过文氏的人,后来在军营里也没有看到她,就连三叔子陶鹤桥也同时不见了。
想起村子里那段时间遮遮掩掩的一些传闻,陆氏同情地看着明二牛,意有所指道:
“母亲已经走了,但是你还有妻子和儿女,从前是你对母亲关心太少,才给自己留了遗憾,眼下你还是多关心关心妻儿,别让自己再多一份遗憾才是!”
文氏本就做贼心虚,对于某些话外之音不是一般的敏感,此时听见陆氏这番言语,她一下子就急得蹦了起来,连忙出声打断:
“大嫂!我听说村子建成那天,慕将军给每人都发了二十两安家费的!可是我家四口人现在都活得好好儿的,为什么我们连个铜板儿都没得到?”
陆氏心中一冷,又看了眼明二牛,见他眼神闪闪躲躲,突然也就明白了,原来,这才是明二牛今天眼巴巴找到她家里来的真正目的!
“这件事情是慕将军定的,你们有什么疑问就去军营里找将军去!我可管不了发银子的事儿!”
“大嫂,谁不知道慕将军马上就要做你家女婿了啊?怕不是他没见着我们的人,就把我家的安家费给了你家吧?”
“是啊,大嫂,你们家现在是要飞黄腾达了,可是也不能忘本不是?我怎么说也跟大哥是亲兄弟,这安家费你们要拿就拿去,但是慕将军怎么也应该给我补偿我点什么吧?”能让他当个地方官儿就最好了。
见文氏和明二牛越说越离谱,陆氏终于没了好脾气,这两个人真的是疯了吧?以前怎么没觉得明二牛还有这异想天开的本事?
正待她要关上大门将这两个无赖之人赶出门去时,街角看热闹的人群里突然走出一对布衣父子。
“咦,这不是陶夫人嘛?怎么今天不见陶兄与你一起啊,我正在四处寻他呢!”
肖复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肖奎到一旁的石阶上坐下,又朝脸色已经瞬间煞白的文氏道:
“那天真是得罪嫂子了,不知道陶兄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呐?”
见文氏哆嗦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的模样,肖复又自顾自地叨叨了起来:
“唉,那天正逢家父身体有恙,所以我心情不太好,陶兄好不容易带着您来看望我一次,我却与他起了争执,现在想来真是后悔不已,还望夫人勿要怪罪啊!”
肖复的语气诚恳,神色真挚,口口声声都在为那日的鲁莽愧疚自责,看得一旁的明二牛满心狐疑,他回过头看了眼文氏,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双手微微颤抖,心里陡然升起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这位小哥!你这是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位是在下的夫人!在下姓明不姓陶!”
文氏被明二牛这突然的发声吓了一跳!这时候也从惊慌中醒过神来,连忙矢口否认:
“是啊,你,你是认错人了吧?我不是什么陶夫人!我丈夫就在这儿呢!你可不要瞎说!”
“认错了?”
肖复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疑惑:“不可能啊,那天不就是你跟鹤桥兄,你们……”
他的话刚说一半,脸上突然浮起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连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又用一种无比同情又无比怪异的目光看着明二牛:
“这位明大哥,既然陶大嫂,噢不,明大嫂说我认错了那便是认错了吧,在下还有事,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说罢,他匆匆朝明二牛拱了拱手,准备扶起石阶上的肖奎就要离去。
“你站住!”
这时候他身后的明二牛却突然大步走了过来,一挺身子,笔直的身躯就挡在了肖复面前。
明二牛虽然对文氏没有那么深刻的男女之情,但是这么多年,他也只有她一个女人,文氏还是他孩子的娘,若他方才所猜想的真的是事实,那文氏可是当众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你刚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再走!”
肖复一脸为难地看着明二牛,又看了看文氏:
“这,我这不大好说吧,这是你们的家事啊!”
“让你说你就快说,你不就是前镇长家的那个肖复嘛,我以前见过你!我侄女婿可是西营的崇武将军!我劝你最好识相点儿,现在就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一直站在屋门前看着这出闹剧的陆氏听见明二牛居然打起了慕汀岚的招牌耀武扬威,忍不住深深地皱起眉头,打从心底讨厌起了这个顺着杆子往上爬的二叔子。
肖复见明二牛搬出慕汀岚来压他,也连忙装作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
“哎呀这位大哥,你别这样啊,我说我说就是了。”
肖复于是十分无奈地将那天的事情经过仔仔细细地告诉了明二牛。
原来,陶鹤桥这些年被他爹陶银送到镇上来学艺,其实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目的不过是为了躲避回村,怕村里人发现他与娄氏相貌相似,会起疑心罢了。
肖复自己从前也是个天天在街上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这机缘巧合之下两人就认识了,陶鹤桥巴结上了肖复,做了他几天跟班,后来又因为一点小事被肖复厌弃疏离了。
肖复父子俩沦落街头之后,陶鹤桥便经常来找他麻烦寻开心,既是为自己找点存在感,也是为了报复肖复当初把他一脚踢开的仇怨。
陶鹤桥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就带着这个文氏,起初肖复也不知道文氏是他什么人,见陶鹤桥把这女人搂在怀里亲亲热热的样子,还以为是他新娶的媳妇儿。
但见那女人年龄比陶鹤桥要大上许多,且肖复也是在万花丛中游走过数年的人,哪能看不出来那女人显然已经是生育过的,心里当下就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再到今天,他在明家门口又看见这女人,她身边的男人却不再是陶鹤桥,肖复心里就更加清楚了。
“这位大嫂那天来的时候,上身穿的是一件蓝底白花的袄子,下边儿是一件同色的布裙,我记得很清楚的!”
那天这女子还冲他和他爹冷嘲热讽了一通,气得他爹当场就差点晕厥,他可不得把她记清楚些吗?
“蓝底白花裙子?”这不就是文氏早晨才换下来的那件吗?思及此,明二牛的一张脸顿时就绿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他是完完全全相信了肖复的话,胸中的一口老血差点就要喷到文氏脸上,回头就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
“不要脸的贱妇!居然敢勾引小叔子!”
明二牛当下便拉着嗷嗷惨叫的文氏冲出了人群,这么丢人的事情,这么硕大一顶绿帽子,他实在没有脸继续在大街上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