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玉秀手里的食物，他咽了咽口水把那堆吃的接过去，又忙扶着肖奎坐了起来。

“爹，你睁开眼睛，我们有吃的了！”

肖复端起那碗温热的馄饨细细搅碎，放在嘴边吹凉，然后一口一口喂给自己的父亲。

肖奎饿了好几天，此时闻见了食物的香味，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不断地往下吞咽，不一会儿，腹中不再空空，他脸上原本青白的气色也渐渐好转。

肖复见父亲脸上有了血色，连忙将怀里的包子囫囵几口吞下，站起身来背起地上的肖奎就要往前走。

顿了顿，他似想起什么，又为难地回头朝身后的两人道：

“将军，我，我没有银子了，你能不能借我，借我一点儿。”

怕慕汀岚和明玉秀不愿意，他马上又道：

“安顿好了我爹，我一定会尽快找活儿干，我会还你钱的！行吗？”

那句“行吗”问得是小心翼翼，卑微怯懦，明玉秀心中一叹，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啊，只是，肖复在青石镇上横行霸道了那么多年，现在一朝落魄，落井下石的人必不会少，想要在镇上找到活儿干，怕是不会那么容易。

她不怕他不还银子，这银子她本也没指望他还，只是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人活活饿死。

“肖复，你爹的医药费我们可以帮你垫付，你要是愿意，就来我作坊里干活儿吧。药钱从你工钱里扣，我家旁边还有安排工人住的地方，你可以把你爹也安顿在你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明玉秀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嚣张跋扈，将她爹爹踩在脚底下暴打羞辱的纨绔公子，如今变成了大街上人人都可以上前欺辱嘲笑的乞丐时，她心中多少感到了一丝亏心。

或许是因为肖复对他父亲的那份孝心，也或许是他们一家变成现在这样，说到底也与她有关。

肖复听见明玉秀的话，却是不敢置信地愣在了当场：“你，你肯收留我？你爹他，不怪我了？”

自从他们家败落以后，肖复这两个多月简直是度日如年，没有了身份的庇护，谁看见他都能上前踩上一脚。

过够了被人恶意找茬，拳打脚踢的日子，他才知道了从前的自己有多么讨厌，那些欺负他羞辱他的人，可不就是另一个他自己吗？

“你心地也不算太坏，只是以前被你爹娘宠坏了，我爹是大度之人，他不会记仇的。”

明玉秀的话音刚落，肖复的眼眶一红，他抽出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突然就那么站在大街上呜呜地开始哭起来。

明玉秀的心中也不太好受，男儿有泪不轻弹，肖家丢掉镇长之位时肖复没有哭，肖奎跪在地上替他认错的时候他也没有哭，现在反倒因为这样一句普普通通的安慰之语落泪，实在叫人唏嘘。

几个人将肖奎送去了许大夫的医馆之后，明玉秀给肖复留下了自家的地址和诊金便随着慕汀岚一同离去了。

……

第二日早上，明玉秀将昨日作坊里新榨出来的豆油先给家里人尝了尝鲜。

这豆油虽然没有猪油那么浓郁的荤香，但是它油色清亮，口感清新，营养也十分丰富，与猪油搭配起来做菜，味道更加地好。

慕汀岚将碗里最后一口冬瓜莲子汤咽下，又夹了一筷子酸辣秋葵朝明玉秀问道：

“今天做菜用的是作坊里新榨的油吗？吃起来还不错。”

这新油的口感没有猪油那么腻，吃起来十分爽口。

“嗯，徐奶奶已经请了工人，过几天，我们把最前面的两间屋子跟后面隔开，在前头挂上招牌就可以营业了。”

明家的这个房子买在了街道边，前面两间临街，正好可以用来开铺子，想来慕汀岚为她选的这个房子也是花了心思的。

“嗯，也好。”慕汀岚点点头又道：

“要是有多的卖不完的，回头可以跟阿瑾说，以后军营里的用油，就由咱们自己供应吧。”

阿瑾是西营里专门负责后勤的偏将，慕汀岚将军营里的各种采买和购置都交由他管理。

明玉秀一听慕汀岚竟然将她的产品销路都给铺好了，立刻喜上眉梢。

军营里可是有整整两万人啊，比整个青石镇的人还要多得多！这么庞大的用户群，就算他们每个人每天只吃五钱油（十五克），一天也是六百斤！

每斤售价三个铜板的话，一天就是一千八百文，这相当于现代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一个月的工资了，虽然钱不是很多，但是却是一种稳定的保障。

看着明玉秀喜滋滋的小模样，慕汀岚无奈一笑：

“给你的一千两你都眼也不眨地送出去了，这一天才不到二两的盈利，倒是让你喜笑颜开。”

明玉秀一愣，想起之前她做主发给村民们的抚恤金，叹了口气道：

“那可不一样啊，毕竟他们也是替我家受过了，唉。”

要不是因为她们是临山村人，村里那些无辜的村民们怎么会落得家破人亡？

那一千两银子虽然多，但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再多十倍百倍地拿出去她也是愿意的。

早饭吃完，陆氏收拾了碗筷，明玉秀便带着明小山和慕汀岚哥俩一起去军营。

“娘，您好好照顾我爹，作坊里的事情就辛苦徐奶奶了，柳枝下午会过来帮忙，你们累了就歇会儿。”

交代完家里的事情，她又想起了肖复今天可能会过来，便将昨晚在街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陆氏：

“娘，那肖复今天可能会过来投奔咱们，他要是来了，您就将他和他爹领到隔壁去休息，我晚上回来再安排他们。”

陆氏听说之前打了明大牛的那个纨绔公子现在过得挺惨的，也没有阻拦他到自己家来。

“娘知道了，你和汀岚放心去忙你们的吧。”

……

自从胡卫决定带着儿子一起从军之后，明玉秀也决定让山儿跟着慕汀岚一起。

家里的爹爹性子太软，剩下的娘亲和徐奶奶还有她又都是女人，明小山还是跟着慕汀岚一起在军营里生活更好，这样更能够培养他作为一个男子汉应有的大气和刚强。

所以现在每天早上，她陪着明小山和慕汀岚一起去军营，晚上再一起回来。

既能让明小山在军营里学到东西，又不妨碍他承欢爹娘膝下，虽然对明玉秀来说麻烦了些，但是对明小山的成长却是百利而无一害。

就在几人到了军营之后，立在主帐前的阿瑾立刻跑了过来：“将军，将军不好了！”

“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儿了？”慕汀岚皱了皱眉，不悦地看着他。

阿瑾撇撇嘴道：“将军，不是我咋咋呼呼，是昨天晚上您不在，顾长生跟孙六大打了一架。”

两个小兵打架而已，营里哪天少过这种事儿？士兵们互相切磋切磋，激发下斗志也不是坏事。

不过，顾长生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慕汀岚沉吟片刻又道：“是为了柳晴霜？”

长生不就是娶了柳晴霜的那个三营小兵吗？这柳晴霜都嫁了人了怎么还那么不消停。

“是啊是啊，将军英明！是顾长生嫌孙六总是看他媳妇，说要挖他眼珠子，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孙六儿的牙都被顾长生打掉了好几颗！”

既是为了女人，那就不是普通的切磋了，细细算来，这件事的确是他疏忽了。

军营里本就没有女人，这些男儿个个都是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的，长期在军营里当和尚本就憋得慌，现在又有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天天在他们眼前晃，多看几眼也是免不了的。

看来，这柳晴霜是不能再继续留在军营里了，不然这样类似的事情以后永远都无法杜绝。

“秀儿，要不你帮我想个办法把顾大嫂安顿一下吧？”

慕汀岚眨了眨眼睛，一脸明媚地看着明玉秀，那脸上就差直接写着：

为夫给你个机会整治一下你的情敌！大胆去吧！

明玉秀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戒备：“我想？她又不是我表妹，还是你想吧。”

柳晴霜的身份特殊，万一她哪里处理得不好得罪了这姑娘，这姑娘回头再去京都告她一状，那慕老夫人岂不是更讨厌她了？

慕汀岚低低笑出声，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你倒是会替自己着想！”

明玉秀得意地勾起唇角，连忙否认：

“我可不是为自己着想，我是为了你着想，要是你祖母到时候不让我进门，我怕你会伤心得哭出来。”

慕汀岚被逗得止不住地轻笑，他伸出手牵着明玉秀进了营帐，又朝跟在身后的阿瑾道：

“去让顾大嫂收拾收拾，她和顾长生的新婚期已过，不适合再留在军营里了，我已经出资在镇上替他们买了座宅子，就当是我慕家给这远房表姑娘的嫁妆，让她今天就搬过去住吧。”

“宅子？将军您在镇上还有第二座宅子吗？”阿瑾愣愣地看着慕汀岚，将军什么时候背着他置办其他宅子了？

明玉秀见这偏将傻得有些可爱，心里骂了一句白痴，然后朝他道：

“现在拿钱去买不就有了，只要能尽快入住，贵一点也行。”

阿瑾醒悟过来，连忙点头就去账上支银子去了，慕汀岚招来已经在营里住下来的胡小栓，带着他和明小山一起去校场看士兵们练兵，明玉秀便自己一个人去了军营后面的野林。

这时的三月天已经有许多野花盛开了，最早的白玉兰，山茶花，紫荆，木棉都已经开到了正好的时候，但是要说开得最多最艳的，还数那满树的梨花和桃花。

明玉秀提了篮子往林中走去，林子里空气清新，花香怡人，抬头望去，盛开的花树遮天蔽日，粉红的，洁白的，花瓣随风飘起，铺满了脚下的泥土。

此时的林中人仿佛就是画中人。

明玉秀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一瓣粉红的桃花落在她的脸颊上，稍稍停顿又被风吹去。

感觉自己好像被那桃花精吻了一下，明玉秀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慕汀岚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

漫天花雨中，画中之人闭着眼睛插着腰，仰着头在自顾自地傻笑。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轻轻走上前去，从背后搂住了明玉秀的腰。

明玉秀被吓了一跳，惊慌地回过头去，发现背后抱他的人是慕汀岚，捏起粉拳就狠狠捶了他一下：

“做什么，吓死我了！怎么不去带山儿？”

“汀珏带着呢，我来看看你在做什么，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

慕汀岚将头埋进明玉秀的肩窝，轻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你比林子里的花儿还香。”

明玉秀弯弯嘴角，脸上泛起一层得意的甜蜜：

“花香，酒香，女儿香，不知道哪个更香？”

“嗯？这是何意？”慕汀岚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