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明玉秀琢磨着她们办完事情以后,就带着许静书和她的妹妹一起回青石镇的同时,慕汀岚已经站在御书房外的青石台阶上等了整整两个时辰了。
皇上近日身体不适,诸事烦忧惹得他十分不快,他一边批着奏折一边在脑子里埋怨着这些人整天给他找麻烦!
就在贴身内侍再一次提醒他,慕小将军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以后,皇上终于不耐烦地从一堆奏折里找出一封已经批注好的请罪折子丢到地上。
“让他不必进来了,拿了折子就回去吧,朕不想看见他,这一村的百姓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那么被歹人给屠村了!他这个崇武将军确实失职,不做也罢!”
内侍一惊,皇上这是要免去慕汀岚崇武将军之职了?这个处罚会不会也太重了些?
“皇上,这慕小将军的官职免去了,那渝南那边的两万兵马……”
皇帝皱了皱眉,头痛地揉着额头,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多事呢?
“宁南边境还是让他回去给朕看着吧,三年内对渝南慕家军的粮饷减半,这就算是朕对他这次失职之罪的惩罚!”
不仅降职还要减军饷?那内侍刚想要开口劝谏,皇帝锐利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扫到他的身上,生生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交代完对慕汀岚的处置,皇帝连他的面也没有见,便直接从内门起驾回了寝宫。
内侍捧了地上的折子走到书房外,欲言又止地看着慕汀岚:
“小将军,皇上对您的处罚都写在折子里了,您回去一看便知晓。”
慕汀岚见那内侍的表情有些凝重,心里也猜到皇上这次给他的处置定不会轻了。
“多谢公公了,皇上可还有其他吩咐吗?”
“小将军领了折子,即日便可返回渝南郡。”
慕汀岚点了点头,与那内侍道了谢,没有再多说什么,径自朝宫门走去。
……
没想到这次进宫连皇上的面都没有见到,想起天泉寺里的那些流民,他决定还是回去再想办法吧。
慕汀岚将折子揣进怀里,才走到宫门口,就看到一位年轻俊逸,面带笑容的华服男子朝他迎面走来。
是定王爷?慕汀岚看清了前面的男子,抬步退到道路的一边与他拱手见礼。
这位定王从小就聪敏多智,才华横溢,当年在一众皇子当中,先帝最疼爱的就是他的这位幼子。
不仅是因为定王是先帝最小的儿子,也是因为他是先帝与最心爱的女人唯一的孩子。
先帝当年原本是想要立定王为太子的,只是九年前,定王突然染上了一种严重的头疾,这种头疾每逢月初月半必会发作,每逢发作必会搅得王府不得安宁。
长期的病痛严重影响了定王的性情和作息,痛到无法忍受时,甚至连去王府为他诊治的御医也常命丧于他的剑下。
自从得了病以后,定王动不动便狂躁暴怒,先帝遍寻医者无果,自然也就无法再将偌大一个国家交付于一个身患绝症之人的手上。
在定王患病期间,先帝立了当时年纪最大的大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圣上为储君。
当今圣上即位时已经年近五十了,这个岁数做皇帝,守成虽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换做任何一个人,应该都不会将家国天下交给一个半截身子都已经埋进黄土里的继承人。
先帝此举意欲何为,引来了民间的诸多猜测。
有人说,当今圣上既是元皇后的嫡子也是先帝长子,立为太子理所当然,无可非议。
也有人说,是因为当时大皇子年事已高,坐不了几年皇位了,到时候定王要是病愈,大皇子也可以早些退位,把原本属于定王的东西还给他。
关于这个问题,民间议论纷纷,但是无论如何,定王如今已经是与皇位无缘了。
这些年,相对于慕汀岚这个整天风吹日晒,四处奔波的少年将军来说,定王的日子实在是太清闲了。
皇上因为担心他太过劳累会让旧复发,也很少拿差事去烦他,而定王,也并未因为皇兄这种变相夺权而心怀不满,反而是山山水水地四处走走,心态也愈发平和起来。
……
“慕小将军这是去见我皇兄了?”
定王走到慕汀岚跟前,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刚过而立的他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阳刚之气,正是一个男人一生当中最有魅力的年纪。
“回王爷,末将并未见到皇上。”慕汀岚薄唇轻抿,脊背笔直,无论是从外貌还是气质上,均不输与他半分。
“喔?”定王的眼睛里划过一抹似有若无的精光,朝慕汀岚微微笑了笑,没有再与他说话,抬脚便往前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慕汀岚若有所思地回过头看了定王的背影一眼,不知这位王爷为何有此莫名的一问。
……
定国将军府内,慕老将军正一个人坐在后花园里的小石桌上对月独酌,贴身小厮阿鸣匆匆进来禀报:
“老将军,大公子已经进宫去一个多时辰了,您看您需不需要……”
阿鸣想要问问慕老将军需不需要进宫去看看,但见慕老将军的大手在他面前一挥,便乖乖将后面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我与当今圣上并无交情,这么贸贸然进宫不仅帮不到岚儿,反而还会给他添麻烦,算了吧,君王最忌讳的便是臣子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那公子会不会有什么事情啊?”阿鸣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要是这么倚老卖老地去和皇上讨价还价,皇上还不得把帐都算在岚哥儿头上,这次确实是岚哥儿疏忽了,圣上要如何罚他,我们认下就是。”
阿鸣无奈地点点头,既然老爷这么淡定,那么大公子想必是没有什么大事了,想了想他又道:
“老夫人和大夫人已经命厨房备好了接风晚宴,等大公子回来便可以开席了!”
慕老将军轻轻应了一声,端起桌上的酒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再派个人去宫外候着吧,岚儿出来也好有个人迎迎他。”
“是!”阿鸣领命而去,亲自带了几个人到了宫门外准等候。
可是这么左等右等,直等到了戌时末(晚上九点)还没有见到人。
阿鸣从怀里拿了个金锞子上前找了宫门的守卫一问,这才知道,自家公子早在一个时辰前就已经离开了皇宫。
阿鸣顿时大惊失色,公子已经出来了?那怎么没见他回去啊?莫不是家都没回,又直接回驻地去了?
想到慕汀岚有可能过家门而不入,阿鸣连忙调头打道回府,准备悄悄将这个消息告诉老将军。
……
明玉秀在寺庙里等了一天,实在是无聊,慕汀岚不在,她连晚饭都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斋菜后,便躺在床上开始挺尸。
慕汀岚推门进来时,明玉秀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床上坐了起来,见到他终于回来,她连忙欣喜地穿了鞋子跑到他面前。
“怎么样?皇上可有为难你?”
见到明玉秀满脸的关心,慕汀岚苦笑了一下,方才回来的路上,他已经看过皇上对他的处罚了。
官降一品,罚俸三年,这些其实还都不算什么,最让人费解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皇上居然要减掉他们整个西营的饷银。
西营的两万兵马,兵器药品,军需军耗,各项开支就算除去吃喝,一年最少也得拿出去一万两白银。
如果锐减一半,他的那些士兵要怎么活?一想到这里,慕汀岚整个人头都大了。
“喏,你看看就知道了。”
慕汀岚无奈地笑笑,将手里的折子递到明玉秀手上。
明玉秀不解地打开折子,这一看,她眼睛都快气得鼓起来了:
“皇上他也……!”
刚想要开口骂上几句昏君,慕汀岚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巴:
“这里可不是咱们青城山,不要乱说话。”
明玉秀乖乖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慕汀岚这才放开了她。
一得自由,她连忙又拉过慕汀岚,小声地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皇上这也太狠了,不仅不说帮我们调查真相,还对你下这样的狠手,你难道没有跟他说是有人想害我们吗?”
慕汀岚轻轻叹了口气,怎么没说呢,折子里都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写得很清楚了。
皇上大约真的是年纪大了,否则怎么会轻易做出这样的决定?他现在连皇上有没有仔细看过折子都不敢肯定了。
难道他就没有想过,如果士兵们都朝不保夕了,还有谁能全心全意保卫疆土?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现在还是先回家去一趟吧,家里想必也已经知道我们回京的消息了。”
暂时不想提这烦心事,慕汀岚拉着明玉秀将他们的行礼收拾了一下,带着影卫便再次返回内城。
……
这不是明玉秀第一次见慕汀岚的家人,但却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踏进他的家门,说到底,她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
丑媳妇见公婆,说的就是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马车驶到慕府门前,影卫们将马车后面的五坛梨花酒一一搬下,守门的小厮见到大公子终于回来了,连忙快步跑进府去通报各位主子。
听阿鸣回来说不见了慕汀岚踪迹的大夫人和慕老将军,原本还忧心忡忡,此时见慕汀岚终于回来了,连忙也都迎了出来。
“岚哥儿,娘的岚哥儿,你终于回来了!”见到儿子,慕大夫人首先激动地扑了上来,一把抓住慕汀岚的手就抹起了眼泪。
慕汀岚抓着母亲的手,喉间也有些微微哽塞,半年多不见,母亲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
他将慕大夫人轻轻搂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脊背,又抬头看向自己的祖父:
“爷爷,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