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康坊还如往日那般热闹,只是赵二家显得格外冷清,连个下人都没有。
突然大堂出现了响动声,赵二还以为是客人来了,哪知刚推开门就被身后的匕首抵住了脖颈,毫无防备。
“带我去见云裳。”映绯厉声道。
赵二身子一僵,颤声道:“女侠饶命,小的实在不知啊。”
“他确实不知。”
映绯闻声抬头,只见云裳身着白色衣裙,从天而降,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呢。
她随即啐了一声:“狐狸精。”
当然,云裳也不是好惹的主儿,回敬了一句:“丑八怪。”
映绯气得龇牙,手中力道一松,准备好好与云裳斗一场,赵二回过神来连忙跑开了。
“把东西交出来,我就饶你一命。”云裳从容地捏着两道风刃,居高临下地看着映绯。
狐狸最是狡猾,哪有什么诚信可言。
“看你有没有本事来取了!”映绯纵身一跃便闪入黑暗中,跑了。
夜里是平康坊里人最多的时候,今日注定一场恶斗,映绯并不想伤及无辜,于是把云裳往城郊引。
云裳气急败坏地追,映绯在前面不紧不慢地逃,也不敢跑太快,万一她跟丢了,折回食肆闹事就糟了。
“小莲花,你还敢回来?”
说话的人好似凭空出现在眼前,这个声音映绯并不陌生。她停下一看,怎么跑到曲江池来了,真是作孽啊。
赤蛇化成一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正笑眼弯弯看着她。眸中暗藏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眼下是腹背受敌,映绯倒也不慌,冲着赤蛇恭敬拱手道:“赤麟姐姐。”
云裳摸不清虚实不敢妄动,在远处的屋檐上站定:“嚯,还带了一个帮手。”
映绯不理会她,对着赤蛇又是一揖:“机缘巧合得到一个宝贝,本想献给姐姐赔罪,没想到原主追了上来。”
说完,她便从怀中拿出血玉,递给赤蛇。
云裳的眼睛瞪得老大,原本从映绯手里抢回来还有胜算,陡然冒出一个厉害角色,这该如何是好,但就这样白白便宜了他们,她哪里甘心。
赤蛇也识货的,从接过血玉的那刻,她便感知到了从中散发的灵力,这么小小一块就是如此,若是能找到更大的,受益无穷。
映绯见赤蛇眼神一亮便知道这一步走对了,血玉明明是死物但灵力不可小觑,肯定不是出于正道,把它留在身边,岂不是自找麻烦,但不会还给云裳,让她如意,把它送给赤蛇不失为一个好出路。
云裳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看宝贝拱手让人。
与此同时,神官隐在暗处,急得额头冒汗:“大人,怎么办,血玉就要落入赤麟手里了!”
慕白沉稳的声音:“血玉的灵力已消耗大半,不过涨百年修为,有何惧。”
神官震惊,好大的口气!
没过一会儿,神官又开始担忧起来:“会不会与魔君有关。魔族之人日夜操劳,就是盼着魔君复活的那一天,难倒魔君是诈死?”
慕白摇了摇头,平静道:“多虑了,诛杀魔君那日,我亦在场。”
这言下之意就是魔君死透了,怎么会卷土重来。
“大人好胆识。”神官愣了愣,不禁感叹。
天庭派下来的神官都这么厉害了,这是退役下来的天兵么,再看向慕白的眼神多了几分敬意。
慕白没有再答复,沉思着。
血玉的灵力与魔君有相似之处但远远不及,如今它落在六界之中,甚至打着魔君再世的噱头,其中定有古怪,不知是何人在背后谋划。
这下子云裳难办了,是从赤蛇手里追回血玉,还是找映绯算账。偏偏这两人在一起,看起来交情不错,她不敢轻举妄动。
眼下的形势赤蛇看得透彻,扔下一句“既往不咎”,她便腾云走了。
映绯稳稳站在亭子上,衣袍一掀,叫嚣道:“上次是我大意才中了你的诡计,这次不打得你满嘴找牙,让我如何在长安城立足。”
云裳被激怒了,二话不说就扔了个杀招过去。
映绯轻巧躲开,没跟她过招,反倒跑开了。
云裳气急:“打啊,跑什么!”
映绯带着云裳在城郊兜圈子,忽然停了下来,好好接了几招。
云裳并未察觉任何异常,稍有不慎被映绯放出的水蛇缠住,闪避不及,迎面中了一招,使得她直往后退。
这时,映绯不禁拍手一笑,算为自己报仇了。
云裳刚想开骂,脚下一空就掉了下去,有一股力道不停地将她往下拽。
映绯带着云裳在城郊兜圈子,故意将她引到了城西的蛇穴入口,此处已经暴露,赤麟估计不会回去了,但想要脱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只是映绯没料到……
不到半日,云裳陨灭了,赵二是她用元神分出的傀儡,也跟着消失了,只剩驱壳。
云裳不会再来找他们的麻烦,这本该是件令人高兴的事,但映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就好似自己害死了她一样。
山漆宽慰她:“恶人有恶报。”
映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是仔细想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让云裳直接陨灭的人,这一带没有几个,偏偏她就招惹过其中一个。
山漆见她脸色凝重,问道:“老大,赤麟会回来么?”
映绯心里咯噔一声,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一点,却并不想在旁人面前显露。于是,她故作轻松道:“她得了宝贝,开心都来不及,哪有闲工夫来找我们啊!”
山漆默默颔首,又问:“云裳的事已经过去了,慕白公子还要住在这儿么?”
“那当然。”映绯脱口而出,“他的命是我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捡回来的,不放在身边看着,哪能放心!”
山漆听不明白:“多大的代价?”
这就把映绯问住了,不好说,也不能说呀。
慕白恰好从旁路过,山漆便打算找他问问,身子刚一转过去,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
等慕白走进前厅,门帘落下,映绯才把山漆松开。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山漆有点懵。
映绯凑到他耳边,讳莫如深道:“救人本是举手之劳,若是常在被救者面前提起,万一他以身相许,我该如何是好。”
山漆听了一愣,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在与他们一墙相隔的前厅里,丝毫听不见响动。
胡瓜见慕白提笔前捂着心口,关切地询问道:“公子身体不适么?那今天就算了罢。”
“无碍。”慕白淡道。
只见他提笔落墨,在纸上写了一个“服”。
胡瓜看了又看,这个字他不认识:“公子,此字为何解?”
映绯踱步过来,探头看了一眼,道:“服的意思是对一个人的尊敬。”
胡瓜恍然:“这样啊!老大是我最尊敬的人,当得起这个字。”
这时,慕白搁下笔,抬眸看着映绯:“那就把这个送给姑娘。”
“啊?”映绯嘴角一抽,怎么有不好的预感。
胡瓜起哄道:“老大就收下罢。”
映绯不好拒绝,便点头答应了。
胡瓜找人把字裱了起来,当夜就挂在了映绯的房里。
慕白的字体苍劲有力,不知为何,映绯每次看见它,都有一种哭笑不得的错觉。
久而久之,映绯自行想象为这是慕白对她的夸赞,喜悦之情油然而生,这种心情在见到本人时尤其明显。
映绯瘫在树杈上晒太阳,想着云裳的事儿也结了,日子又回到往常那般惬意。
只是,有一事她甚为牵挂。
慕白与胡瓜谈笑而过,他神色恬淡,衣袂飘飘,颇有仙人之姿。他若真是仙人就好了,偏偏是个凡胎肉身。
思及至此,映绯从树上轻跃而下,叫住他们。
“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学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闻言,慕白回过头看着映绯,嘴角勾起无奈的笑。他活了这么久,就数这些日子听到的荒唐话最多。
映绯见他不为所动,又道:“以凡人之躯修习仙法也未尝不可,以你的悟性,假以时日,不求有所大成,能自保就够了。”
“姑娘不必费心,在下愚钝,怕是难以成器。”
他都这么说了,映绯还能说什么,只好作罢。
用过晚膳,大家都聚在前厅,映绯撑着脑袋在食案上发愣,时不时往慕白落座的方位瞥一眼。
“晚清姐,你有没有觉得,老大这些日子怪怪的。”
“哪里怪了?”
“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罢。”
映绯的声音挤了进来:“你们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儿说闲话?”
“我知道了!老大越来越像个姑娘家家了!”山漆顿悟拍掌,压过了映绯的声音。
阿娟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她本来就是。”
“自从上次采药回来,老大就没去平康坊喝酒了,这都多少天了!”后面的话山漆没能讲出来,只因软软把他的嘴封住了。
慕白意味深长地看了映绯一眼,看来她是平康坊的常客啊,淡道:“有机会也带我去看看,长长见识。”
映绯忙正了面色:“我去那儿都是谈生意。”
话一出口,她顿时觉得这是越描越黑,还好这时胡瓜跑了进来。
“老大,贵客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