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久没见，晚膳过后鬼差离和映绯聊到很晚，晚清怕他们夜里饿，端了茶点过来，顺带陪他们说会儿话。
深秋的夜里安静极了，其余人都睡下了，食肆里几乎听不到有人走动的声音。
嗖地起了一阵风，烛火晃了晃，鬼差离在前厅布下了结界，映绯刚想问他这是怎么了，就听鬼差离沉沉开口。
“你们留意到了吗，慕白身上没有活人的气息。”
映绯听了把眼睛瞪得浑圆，随即想想，她可是用灵力好好探过，而且她与慕白认识的时间不短了，怎么会连他是死是活都发现不了。
晚清倒吸了一口凉气，定了心神才道：“我们与慕白相处了几个月，从未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离大哥你不是不搞错了？”映绯怎么也不信。
鬼差离托腮想了想，才道：“我应该不会看错，我在这条道上走了有几千年了，活人死人我鼻子一闻就能闻出来。他看起来跟常人无异，其实只有一副躯壳，三魂七魄都不在里面。”
映绯有点懵了，忽然眉心像有针刺一样疼着：“你的意思是，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个肉身，没有魂魄的肉身？”
鬼差离点头：“但他身上并无戾气，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已经死了。”
映绯觉得越说越离谱但慕白明明就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怎么会只是一副肉身呢。
映绯揉着眉心，强忍着痛：“我曾用灵力救过他，神官也曾用精元为他重塑筋脉，都是死里逃生，会不会是因为这两次他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
鬼差离想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这些并不会让他的魂魄消失，你们只是保护或者修复了肉身而已，他要是有魂魄理应不会受到影响，要是没有……”
鬼差离的话未讲完，映绯的身子无力地瘫了下来，脑海里回想起与慕白发生的种种事情，头痛得快要裂开一般，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假如真如鬼差离所言，慕白就是一副躯壳，但是他行动自如，是谁在操控他，那人又有什么目的，处心积虑地把他安插到她们身边，这几个月来他对他们每一日都是欺骗和隐瞒……后面的她不敢再想。
“与慕白相处的时间不短了，他从未加害我们，对映绯也是舍命相互，或许他有他的苦衷。”晚清察觉到映绯的脸色变得煞白，忙对鬼差离使了一个眼色。
鬼差离马上意会到她的意思，拍了拍映绯的肩膀，干笑了几声：“兴许是我弄错了，最近太劳累，死人看多了，见谁都以为死了。”
晚清指尖一弹，把鬼差离布下的结界破了，柔声催道：“我们都去睡吧，时候不早了。”
映绯木然地点了点头，知道这是他们为了安慰她才故意这么说的。
晚清将映绯扶起来，小声道：“回去以后什么都别想了，慕白到底是谁，他来这儿有什么目的，他对我们是好是坏，这段日子的相处中，他的真心我能体会到，就不要胡乱猜忌了。”
映绯回握着晚清的手，点了点头。
把映绯送到房里，看着她睡下了晚清才离开。
晚清又折回前厅，鬼差离还在前厅喝着酒，见她来了，又把结界放了出来。
烛光映在晚晴脸上，她没了方才的镇定，神情肃穆又紧张：“有劳离大哥在生死簿里查一查，到底上面有没有慕白这个人。”
鬼差离一怔，随即点了点头，晚清便把慕白曾提到过的事儿全告诉他了。
“万事小心。对了，这次来怎么没看见你们院子里的神官啊？”鬼差离捋了捋胡须。
“晋已小仙最近忙得很，为了帮映绯说媒。”晚清想起一件事，正好向他求证一下，“离大哥有没有听说过莲台山的碧蕊上神。”
“碧蕊上神？”鬼差离沉吟着，忽然抬起头来，“映绯提过的什么上神转世，不会就是她吧？”
晚清点了点头：“正是。”
怎么是她呢！
鬼差离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他是知道碧蕊上神的，再说了六界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多少都会听说一些。
“映绯这孩子命苦。”他不禁感慨，又道，“有什么能帮忙的，你们尽管说，等映绯渡劫回到天庭，我再想办法打点打点，少吃点苦。”
“离大哥这些年来对我们的关照，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说罢，晚清对他深深一鞠。
鬼差离赶忙将她扶起来：“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作甚。”
晚清点点头，回想起她与映绯刚搬来长安，这个铺子还是托鬼差离的关系找到的，一转眼就过去了几百年。
“晚清，我去办事了，你好生休息吧。”鬼差离看了看时辰，是时候走了。
“好，离大哥万事小心。”
晚清将鬼差离送到门口，一晃眼他就在夜色中消失了。
秋风萧瑟，夜里宵禁走在路上的活人没几个，鬼魂就开始活跃起来，那些游魂都不敢靠近鬼差离，但有几个胆大的一路远远地跟着他来到了东市的布坊。
布坊大门紧闭，女主人半个月前暴毙而亡，关了好一阵子这几天才恢复。
鬼差离站在门前，思量着就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回身看着那几个跟着他的影子，想向他们打听打听。
“喂，快来个鬼说说，这家是怎么回事。”
“说了有什么好处？”有个女娃怯生生地回道。
鬼差离感慨事情难做啊，现在都带谈条件了。“转世投胎时免去一层刑罚。”
这里的游魂多半是前世难断不肯投胎，偶有几个从阴间逃跑了，鬼差也懒得一个个抓回去，等再回到阴间就要为此付出代价，反正拖得越久罚得越重。
但是鬼差离将要对付的女鬼，她同他们不一样，她与奈何桥上的守卫过了几招，守卫被她打了一掌，险些魂飞魄散，阎王为之大怒，定要把她捉回来。
鬼差离一路谨慎，她一介凡人是如何有这种力量，这事儿太蹊跷。
一阵阴风刮来，鬼差离冷得打了个哆嗦。他刚一回头就看见，刚刚说话的那个女娃忽然出现在他身后，幼小的身子罩着一件宽大的白袍子，她披着头发眼睛垂在地上。
看起来挺骇人的，但鬼差离平日接触的就是这些早就见怪不怪。
“怎么了想通了？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刑罚的事儿我尽量帮你免。”
“我看见那个女人回来了……”女娃娃一边说一边缓缓地抬起头，她的脸上没有皮肉只剩下一副骸骨，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是两个黑窟窿。
等鬼差离看清女娃的样子已经晚了，她正对着他的心口打了一掌。
……
几个时辰后，素锦食肆来了三个鬼差，胡瓜慌慌张张地跑到映绯房里，请她出去看看。
映绯赶忙从床上爬起来，一边穿鞋一边跑着，慕白闻声也跟着出去了，晚清也急急跑了出来。
“这位就是映绯姑娘么？”三个鬼差皆是面色凝重，其中一个一见到映绯就问。
“几位差大哥所谓何事？离大哥呢？”
映绯觉得奇怪急了，他们都是面生的，听这话的意思，不是来找鬼差离而是来找她的。
“对了，离大哥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他。”晚清也觉得奇怪。
“我们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昨夜老离的结魂灯灭了。”
鬼差常常来往于阴阳两界，每个鬼差都在地府有一盏结魂灯，油尽灯枯，人死灯灭，阎王常用此来看手下的人是否遇到不测。
闻言，晚清差点站不住，还好山漆扶了她一把。
“你们是说……离大哥死了？”映绯的声音发抖，一股凉意从脊背爬上来，这时身后有人托住了她的手臂。
映绯看了他一眼，没有挣脱开，依附着这个力量她才勉强站住。
“先别急，看差大哥怎么说。”慕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旁。
“往常鬼差的魂灯将灭时，地府里都会有所征兆，阎王会及时派人过去帮忙，但昨天夜里老离的那盏灯太奇怪了，像是被一阵风刮灭了一样。结魂灯很少会出差错，谁也解释不了，老离当时遇到了什么。”
映绯问：“离大哥说他要把一个打伤鬼差的女鬼抓回去，你们去那儿看过了吗？”
“来食肆之前就去过了，没有半点异常，那周围的游魂都说，老离根本没到过那儿。在长安城里你们与他的交情深，出发前老离叨念着要来食肆看看，我们就想来打听看看。”
“昨夜丑时三刻，我看着离大哥离开的，他说时辰到了要去办正事，就从食肆走了。”晚清回忆道。
三位鬼差交换了一个颜色：“知道了，打扰诸位了，我们再在城中探查以下，一有消息及时告诉你们。”
“好。”映绯点了点头，她本想把他们送到门口，但被慕白用眼神制止，他抢在她之前，带着三个鬼差去了前门。
慕白一走，映绯抱了抱坐在案边的晚清，她的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安慰道：“离大哥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