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映绯睡着后,晋已把慕白叫出来,对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
“大人何时返回天庭,要走快走罢。”
“再过几天。”慕白对他的态度置若罔闻,映绯伤势未愈,他也不放心离开,更何况长安城中危机四伏,除了阿桔一定还藏着什么更邪恶的东西。
“你那么确定她就是碧蕊?”
慕白的声音飘过来,一下子点燃了晋已的火气,感情他这么多年都是在玩儿,连人对不对都不知道,他还没傻到这个份上。
晋已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最后一遍:“这个问题小仙曾去问过纠察灵官很多次,就是她不会错。”
“这么些年映绯从来没找到前世的记忆,对不对?”
晋已无可反驳,慕白说的是事实,思忖良久才道:“大人又如何能证明她不是碧蕊上神?”
慕白一默,漫天的七瓣红莲仿若还在眼前,这种法术他从来没有见碧蕊用过,但映绯常用的那些以水化形的法术也是碧蕊擅长的。
碧蕊是白莲所化,如今映绯的元神是一株红莲,法术的确会因造化和心境有所变化,这其中因果总感觉漏掉了一些至关重要的部分,但仔细想想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慕白不出声,那就是默认了。
晋已长叹一声,映绯渡劫之路为何如此多舛,也不知道她这一次受伤何时才能恢复,眼下情形要不要告知天庭让他们多派人手下来。
“我先进去了。”慕白低声道,随即他转身进了屋子,轻掩上房门。
他几步回到了屏风前,如老翁入定般守着映绯。
映绯像是正遭遇梦魇,睡得很不安稳,时而翻动,时而呢喃,她忽然一个翻身,锦被软趴趴地掉在了地上。
进了深秋,夜里掀了被子睡觉会着凉的,慕白便起了身。
映绯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心皱在一起看起来很是痛苦,双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喃喃念着什么。
一声轻唤声落入慕白耳中,使得他拾起锦被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映绯紧闭着眸子,吐字甚是清晰,使得慕白听得清清楚楚。
舒晏。
原来,昏睡中她一声声喊的是舒晏的名字。
慕白觉得可笑极了,几个时辰前他还在侥幸地想,说不定映绯不是碧蕊,可是如今坐实了他的想法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映绯是哭着醒来的,慕白就守在她的塌边,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慕白,我刚刚看到舒晏了,真的是他。”映绯回握着慕白的手,胸口上下起伏,回想梦中的一切她仍是心有余悸。
慕白微微颦眉,把她的想要抬起的身子按住,缓声道:“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
这是映绯第一次进入碧蕊上神的记忆中,没有亲身经历的感觉,她更像一个旁观者,之前她还怀疑自己不是碧蕊上神,直到她在梦里看清了舒晏的脸。
那是一段并不痛苦的回忆,碧蕊在莲台山门前的桃林中睡着了,一个身着黑袍的男子蹲在她面前,轻声笑着:“傻瓜,是不是等了很久,师父又闭关了,我便马上跑来看你。”
映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黑袍男将碧蕊轻轻揽在怀里,下巴蹭着她额间的碎发,柔情蜜意都夹在他的温声细语中,但碧蕊像是睡熟了,一直没有醒过来。
映绯站了片刻花瓣就落了一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好顺着一株又一株桃树,一脚深一脚浅地向他们走过来。
男子察觉到响动,顺着声音看过来。
映绯越走越近,男子的面容渐渐变得清晰,一双剑眉斜飞入鬓,面上隐隐带着几分冷傲,看似平静的眸子里暗藏着如猎鹰般锐利的神色,与碧蕊低语时温柔消失得不留痕迹。
这样的眼神并不友好,甚至还有些挑衅,告诫着她不要靠近。
映绯忽然想起来他的容貌他的名字,“舒晏”二字脱口而出,像是打破藏在心中尘封了许久的结界。
舒晏,她眼前的就是舒晏啊,让碧蕊上神一夜白头的心上人。
映绯停了脚步托腮咂摸,舒晏一身凌然正气,这样一个仙界好苗苗怎么会入了魔呢,真可惜。
待到映绯再抬头时,舒晏放下碧蕊站了起来,沉着脸唤出法器,映绯不知道他在念什么口诀,等她看到一柄长剑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想逃都晚了。
映绯就这么连滚带爬地被舒晏赶出了梦境。
慕白自然是不知道梦境究竟是怎样,只看到映绯双眸含泪,委屈巴巴的模样,她偏还在梦中那样喊着舒晏的名字,以为这是她对亡者的思念,从未想过其实是逃命时的咒骂。
映绯定了心神,确定敲在她脑门上的长剑并不存在后,整个人往慕白坐下的地方缩了缩。
“嘤嘤嘤,这个梦太恐怖了,舒晏怎么那么粗暴。”
慕白听了胸口一堵,眉心不由得皱在一起,“粗暴”该作何理解,以为梦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映绯摇了摇牵着她的手,还用脸在上面蹭了蹭,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孩子气。有慕白在她身边,梦中的躁动和惊恐顿时平静下来。
“别怕,那不过是梦。”慕白俯身,揉着她的头发,好不容易才哄得映绯又睡着了。
……
映绯昏睡了三日,慕白就在她身边守了三日,他眸中的自责和怜惜,晚清都看在眼里。
当慕白抱着映绯从袁府的时候,映绯奄奄一息,血浸透了她的衣衫,晚清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差点要失去她了,那种恐惧和无措一直蔓延至今。
清晨,慕白刚退出映绯的屋子就被晚清拦住了,她面色凝重找他借一步说话。
晚清带他去了前厅,食肆里其他人都没醒,前厅只有他们显得空荡荡的。不知为何,映绯昏睡的这几天,食肆里安静得可怕,每个人的脸上都像蒙着一层灰。
一张食案,晚清与慕白分坐两边。
“慕白你究竟从何处来?离大哥在生死簿上查了,并没有你这号人,你对我们说的都是谎言,事到如今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去!”
晚清从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这么质问上来,多半是出于对映绯的怜惜,她舍命相互的竟然是个不知底细的人,甚至只是个傀儡。
慕白垂着眸子,并不言语。
晚清终是放缓了语气:“你到底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你无须对我解释,等你想清楚了就告诉她罢。”
慕白点了点头,郑重躬身:“姑娘请放心,我自会给她一个答复。”
映绯躺在床上,顶着帷幔发愣,这次醒来以后,神识变得从未有过的清晰,只要闭眸静静凝神,食肆每一处细微的声响她都能听到。
慕白出门时,映绯就醒过来了,神识跟着他一起进了前厅。
接下来他与晚清的对话,她自然也是听见了。
在床上用完午膳,映绯想要起身走走,整天躺着也是很累,晚清执拗不过她的想法,只好和小娟一起,一前一后把她扶着。
映绯见她们这样小心翼翼,笑了一声:“哪至于这么脆弱,我都好了,甚至觉得灵力比以前更强了一些。”八壹中文網
晚清以为她这么讲是为了安慰他们,但确实是真的,从夜里醒过来到此刻才过了半天,映绯就感觉身体恢复了大半。刚下床还有些站不稳,等她走到前厅时步履变得轻盈多了。
怕她们不信,映绯抬手捏了个诀,唤出软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就连软软看起来都比平时粗了一圈。
软软一出现,扭着腰肢往前爬,停在慕白脚边,眨眼间就缠上了他的脚脖子,依旧愉快地吐着信子。
慕白很是无奈地低头看了它一眼。
软软是映绯点化成形,举动都是随着她的意念,软软对慕白如此殷勤,那本尊就更……
映绯轻咳一声,软软嘭地一声化成水雾,散了。软软引起的尴尬,她只能用傻笑来缓解。
晚清告诉映绯一个好消息,鬼差离的结魂灯又燃起来了。
从袁府回来,鬼差离的伤也不轻,等不到映绯醒过来,第二天就被黑白无常带回鬼界去了,昨夜鬼差才带来消息。
映绯倒下前灵力瞬间变得极强,直接把阿桔的魂魄打散了,所以他们并不知道阿桔的血玉从何而来,线索断了无从查起。
血玉引出的魔君复活一说,也是毫无根据的揣测,晋已上报天庭要求增派人手,这都几天了还没见有什么动静。
只有慕白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血玉血玉血玉,映绯满脑子都是它,隐隐觉得安北村惨遭灭村也与它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时,慕白沉声道:“在锦绣布坊袭击我们的傀儡,其中会不会有安北村的村民?”
映绯仔细回应了一番,道:“那群傀儡应该一共有七个,看身形都是小孩子。”
“对了!”山漆忽然出声,大家都看了过来,他一边回忆一边说,“昨夜鬼差来报信时,我多嘴问了一句他们最近在忙什么,说是有几个孩子的魂魄一直找不到,正好就是七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