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章

魔物没有形体只有神魂，不断从山体里裂开的一条狭长的缝隙里冒出来，慕白将它们一一斩杀，一只也不漏掉。

他们走得更深了，也变得越来越热。种种迹象表明，他们离中心越来越近了。

魔王之印封印着上古魔物和魔王的尸身，他们一步步向它们走近。就在这时，慕白的步子变快，映绯紧跟其后。

“我们要加快了，时辰快到了。”慕白说，但是越来越多的魔物扑上来，停在原地都很艰难，更何况是加快前进。

忽然山中传来一声巨响，只有声音没有抖动，应该是从外界进来的，缝隙里的魔物几乎是喷涌而出，比之前更多更强。

魔王封印提前被打碎了，浩然之气还没有到最盛的时候，他们还没靠近魔王的尸身，眼下情形十分危急。

慕白释放神力，覆在映绯的红霞之上，形成一道结界抵挡住冲击上来的魔物。他们没有精力再去击退魔物，破除封印是魔王的神力最弱的时候，随着时间过去它渐渐恢复，这样对他们很不利。

慕白借住神力很快就冲到了底，视线陡然变得开阔，像是一个洞穴，但是什么都没有，甚至连魔物也没了，越是平静越是凶险。

“小心。”慕白嘱咐身后的人。

映绯点点头，在洞中打量一番，看向某处时忽然惊呼一声：“他在那儿！”

眨眼间映绯所指的方位出现了一团黑雾，魔王的尸身已经没有了具体的形体，化成一团浓密的雾气，映绯甚至能听到从中传来的声音。

“芙蕖神女好久不见。”低沉嘶哑的嗓音让人不寒而栗，仿佛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黑雾中出现了一双狭长的眼睛，闪现着猩红的光。

慕白将映绯挡在身后，招来几个雷诀劈向魔王，就对着他的眼睛打，魔王本就是一团黑雾，雷电劈散了，很快又凝聚起来。映绯也来帮忙，她用寒冰炽焰将黑雾聚集在一起，可是这些对魔王不起作用，他的笑声更加张狂了。

“映绯动手！”慕白用神识说，时机已到。

映绯聚集神力施展出寒冰炽焰的同时，慕白将魔王牵制住，他用结界将自己与黑雾圈住，等映绯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映绯怔住，掌心的红霞随着她的心境明灭不定，此时神力不能断。

“映绯不要犹豫。”慕白艰难地维持着，倾尽神力要将魔王控制住，就为了映绯能够一次成功。

映绯哭着摇头：“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做不到。”如果她此刻封印了魔王，那么慕白就会被魔王撕碎。封印魔王，也杀死了最爱的人，这让她如何能决定。

映绯很挣扎，但她没有收回神力，既然慕白选择牺牲自己，那她也不会独活，凭借慕白一人之力压制魔王很艰难，映绯一步步靠近，放出寒冰炽焰的同时分出一道神力来帮助慕白，她决心要与他生死与共。

在他们二人合力之下，黑雾渐渐缩成一团，越来越小，魔王叫嚣的声音也随着变弱了，寒冰炽焰重塑的封印起了作用，可还是不能大意，魔王一向诡计多端，一旦出现破绽他就会将局势扳倒。

“快走，留我在这里就行了。”慕白趁机说道，但他根本无暇看过来。

“我不走，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映绯是铁了心要跟他一起。

慕白斥道：“映绯听话！”

映绯没有回答，她的神力占据主导，一次又一次触底反击后，唤醒了藏在芙蕖神女神魂里更多的力量。

慕白心急如焚，眼看封印就要完成但是映绯不肯走，就在这时，晚清从缝隙里跳了出来，见到眼前这番情景，她想起他们刚进山洞时慕白用神识传来的话。

晚清出现时，映绯偏头看了一眼，稍有松懈，慕白就趁此机会用神力将她弹开。

映绯的神力脱开后，封印还在继续，慕白布下了结界让映绯不能再靠近。

“慕白，你不能这样！”映绯发疯般地捶打着结界，眼看封印就要完成了，慕白的身子变得透明，他将被魔王的神力震碎。

慕白闭上眼，背对着她们，等待着他这一生最后的时刻。

晚清不忍去看，喃喃念着：“映绯对不起。”一道缚神术随着话音落在映绯身上。晚清用缚神术强行将映绯带离山洞，这道缚神术是慕白留给她的，就藏在舒晏的坠子里。

晚清的神力在她之下，映绯原本能很快解开这道咒术，但是她怎么都解不开了，只能眼看着慕白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时，山体里传出声响，封印结束了，裂缝两边的岩石缓缓移动将要合拢在一起。

缝隙里只有映绯的哭声，晚清不敢犹豫，只有尽快离开这里她们才能活命，才能完成慕白最后的心愿。

晚清带着映绯从山中出来以后，累得瘫倒在雪地里，加在映绯身上的缚神术消失了，那么，施展咒术的人也……

映绯不顾一切的往回跑，发现山体的裂缝愈合了，入口已经不见了。

她拍打着石壁，甚至用神力去打也不奏效，山体岿然不动。

映绯瘫坐在地上，无助地抽泣着：“慕白还在里面。”

晚清走过来，泪水根本止不住。

“映绯对不起，你们进去以后，帝君用神识告诉我，听到笛声就进到山洞里将你带出来。”

“对不起，在他跟你之间，我一定会选你。”

……

映绯不记得晚清那时候究竟都说了什么，慕白陨灭后，她在山外守了十年，任谁来劝她都不走，十年来陪着慕白看日出日落。

慕白没有再回来，魔王彻底被封印住了。这十年间映绯告诉自己无数次这句话，这个事实。

为了封印魔王，天神损失惨重，各大仙山自顾不暇，陨灭的天神太多，十年来天界再无宴席奏乐，一片素稿，唯一庆幸的是六界平安无事。

天帝派人来守着唐木剌峰，也是应了他对慕白的承诺，帮忙照看映绯。

有一天，无珩找了过来，带着师父留下的书信。之前他们师兄弟几个每个月都来看映绯一次，希望这一次能劝说她离开唐木剌峰，重新开始。

映绯看了信上的内容，大哭了一场，这封信是慕白趁她去梳洗的时候写的，就藏在他寝殿的书案下。

原来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魔王提前破除封印，有人要用尽毕生之力去压制魔王，晚清一定会在他与映绯之间选择映绯，还有就是映绯会对他的死耿耿于怀。

映绯将这封信收进怀里，从地上站了起来，双目泛红，用了很大的气力才说出四个字。

“你猜错了。”

离开的时候，映绯发现，唐木剌峰的雪化了。

听无珩说，映绯才知道，原来她已经突破桎梏，由于她是上古之神的神魂重塑，天雷不敢劈她，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成为上神。

慕白想要将昆仑山交给映绯打理，他的几位徒弟极力推崇师父的提议，但映绯拒绝了。

映绯对慕白是爱也是怨，就因为他善于谋算，她连想跟他一起死都不行，还要把昆仑山众人强塞给她，这也太霸道了。

映绯站在昆仑山的正殿里，回想着慕白穿着百兽袍，施展号令的模样，整座昆仑山处处都是他的影子，让她如何能留下来。

映绯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指着无珩说：“从今日起，你就是昆仑山的主人。”

“师娘……”无珩怔住。

映绯厉声打断他：“遵从你师父的遗愿，定要妥善打理一切事务，否则我就把你绑在南天门鞭打七七四十九天示众。”

无珩不敢再多言，其余人听了皆俯身，对昆仑山的新主人躬身行礼。

映绯走出昆仑山的时候，没有再回头看，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回来了，以为远离了这里就能不要想起他。

以前映绯觉得一百年很长，但亲身经历起来才发觉一千年也不过眨眼一瞬，她还将慕白的样子记得清清楚楚。

五千年过去了，她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昆仑山。

活久了就容易胡思乱想，映绯变得十分偏执，她没有亲眼看到慕白消失，就不相信他已经神魂俱灭，总觉得哪一天他就回来了，自己经过了数十万年从上古时期到现今都能来到她身边。

她想在这儿等他回来。

或许这是自欺欺人，但没有这个念头，她不知道日子该怎么熬。

无珩看到映绯回来很开心，邀请她在师父的寝殿住下，只要她愿意住多久都行。

五千年过去了，无珩变得沉稳了许多，慕白另外三个徒弟知道映绯回来了，都赶了回来，还带着妻子和孩子。得到消息赶来的还有晋已，这几年他也收徒弟了。

或许是太久没见，无珩把珍藏多年的佳酿拿了出来，一人几碗下去以后话就更多了。所有人都想约定好了一样，在映绯面前绝口不提慕白。

正是因为都过了这么久，映绯一直在六界中游荡，已经习惯了将慕白深埋在心底。

这些年冥界、妖界、鬼界的酒她都喝过，还是手中这一坛最辣，一碗下去呛得人想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