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姜汐生疏的称呼完又往后躲了几步,萧驷玉也不恼,拂掉石凳子上的落叶坐下,一手支着桌子看她,“既然这么高兴,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她略略皱眉,心中不安。
果不其然,萧驷玉说:“孟思鸿要出征沙虎关,圣旨今日应该会下达。我许你去与他道别,毕竟此役可能有去无回。”
姜汐虽然在京阳,但从茶肆、婢女闲谈中也对这个地方有所耳闻,不光地势诡谲更有凶悍的赫族残部。
多少将领有去无回,这可是块不祥之地。
她心中震惊,又听萧驷玉突然慈悲,也没有多思忖便匆匆奔出东宫大门。姜汐先去了校场,西林军卫笑着说:“姜姑娘,许久不见你来啦。”
“我找大人。”
军卫哟了声,“不巧,孟统领去城东巡护呢。”
她道了声谢,便火急火燎得往城东跑。偌大城池,兜兜转转也没找着人,她急到想哭时,终于在城门方向瞧见孟思鸿的身影。孟思鸿见着她倒是一惊,与属下吩咐完便微笑着向她走去,“姜汐,你今日怎地出太子府了?”
姜汐也不闲话家常,直接问:“你是不是要出征沙虎关?”
“出征的圣旨刚下发,你的消息真快。”
孟思鸿惊讶之余,转念想到许是萧驷玉透露的,倒也见怪不怪。原来是真的,她原当萧驷玉是故意在吓唬她的。姜汐一把抓住他的手,焦急道:“听说沙虎关许多将领去了有去无回,这么危险的地方陛下怎么会让你去呢?陛下不是很疼惜你的吗?大人你去求求陛下收回成命好不好?”
孟思鸿说:“不是陛下要我去,是我主动请缨。”
她一脸震惊,脑子里突然想到萧驷玉狡猾的笑容,立刻反应过来:“是不是太子殿下出的主意?”
“确实是受殿下提点。”
“大人不能去!”
姜汐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上次围猎没能杀了孟思鸿,这次又想让他去沙虎关送死。她久久握住他的手,嗓音几乎哽噎:“萧驷玉心机叵测,他故意引你去沙虎关出征,他想害你!还记不记得围猎场你中毒箭的事?真凶不是什么刺客更不是魏谙,而是他,是他用淬毒的箭杀你!”
这番话简直大逆不道,孟思鸿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头次脸色严肃的看着她,斥责:“姜汐,不可直呼殿下名讳,更不能污蔑储君。”
她鼻酸挣脱他的手,“我没有胡说,一切是我亲眼所见,我在东宫很久,深知他的为人有多阴险毒辣。”
“就算是圈套,我也会钻。”
他不是没想过太子的提议有多让他铤而走险,可如今只有放手一搏才能让所有阻止他与姜汐结发的人闭嘴,“阿汐,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等军队凯旋,我必请陛下赐婚,让你风风光光嫁入孟家,做我的妻。”
原来是因为这样,才甘愿犯险。
姜汐感动之余又是担忧,但见孟思鸿心意已决,“不光为此目的,赫族残部侵害戍边多年,我身为燕国大将,食君俸禄当为君、为民分忧,此一战不可避免。”
他的心中藏着家国大义,正直而正义,让姜汐愈发爱慕。她虽然心中不舍他去冒险,但也不好再去阻挠,只是点点头,“我相信大人。”
孟思鸿欣慰,抬手将她拥入怀中。
因为出征的事,端妃为此在皇帝寝殿跪了许久,但皆未能如愿求其撤销皇命,孟家虽受民众敬佩,私下里孟老夫人流干眼泪,孟老爷虽叹气倒也忠义,言语上多有夸赞孟思鸿,每每如此,孟老夫人便要与他一番口舌争执。
在茶肆说书先生将这些事描述的绘声绘色之后,到了孟思鸿出征之日。辛阳公主记挂着他,特意早早等在宫门长道口,见孟思鸿身披殷红战袍、银色戎装而来,只觉得心头乱跳,一时无有言语形容他的英姿飒爽。
“公主。”
孟思鸿停下脚步,向她作揖。辛阳公主收回痴目,将手里一面护心镜递给他,“这是松石所铸的护心镜,希望此物能替将军在战场上化煞挡器,歼灭敌军护我大燕。”
“多谢公主,末将定不辱使命。”
他庄重的双手接过,道完谢便转身向宫门方向而去,辛阳紧跟上去被婢女拦住:“公主,不可随意离宫。”
“多事。”
她白了眼婢女,尔后提裙往城楼方向跑去,气喘吁吁登上高楼去找那抹殷红身影,见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尾随众列队士兵,觉得他整个人似在发光,“将军,我会为你祈福诵经的。”
启程号角在城郭万里传遍,被禁在东宫的姜汐自然也听的清楚。为了能让萧驷玉开恩,许她给孟思鸿送行,天不亮她就接替伺候太子晨起洗漱的婢女,守在寝殿外面。等殿门一开,众婢仆有条不紊的端送衣物、香茶入内。
床幔撩起,姜汐立刻端着香茶上前,乖巧道:“请殿下用。”
“呵。”
见死活不肯来寝殿伺候的姜汐,今次主动过来,萧驷玉轻嗤了声,接走茶盏漱口用后,起身展臂由她更衣。看她低着头,仔细专心的给他整理衣物、腰带,萧驷玉终于启唇:“这样迫不及待跑来讨好,是想求我准你出府送行?”
“殿下仁慈。”姜汐抿唇笑了笑,自己确有这个目的,但瞧他这样子多半不肯,便没多抱希望。孰料,萧驷玉今日倒是反常,许是觉得孟思鸿就要去送死了,心情大好,“去吧,我准你去。”
“多谢殿下!”
姜汐怔了会儿,反应过来后扑腾跪地磕了磕头,欣喜得转身奔出寝殿。可惜她去的有点晚,街上全是人,只能听到马蹄甲胄铿锵有力的声响。等她好不容易挤进人群,孟思鸿早已出了城门,远远的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她心里酸涩,跟着人群紧追上去,目送着队列逐渐远去,渐渐地瞧不见半点影子。姜汐沮丧的垂下脑袋转身,便听有人喊她,“姜汐?”
姜汐抬头,见裴晚儿与白禾站在不远处,她径直上去问安好,裴晚儿温婉一笑,“我正要去东宫找你,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真是巧了。”
“找奴才?”
姜汐疑惑的看向她,她也没有身份贵贱之分,直接拉过姜汐的手,往不远处的茶楼走去,只说是好事,便领着姜汐上了二楼雅间宽坐。
等茶水上桌,白禾温盏沏茶之后,裴晚儿掩袖端杯轻呷了口,笑道:“好香的茶,姜汐你也尝尝。”
“不知裴小姐有什么事找奴才?”
她一向温婉和善,姜汐反倒与她同桌有些窘迫。裴晚儿没开口,白禾先一步扬声:“自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你可走了狗屎运!”
“不许胡言。”
裴晚儿微皱眉轻斥,又转头对姜汐道:“殿下脾性我最清楚不过,你在他的手底下讨生活必定受了不少委屈。如果我有法子让你离开东宫,你可愿意?”
姜汐还以为听错,立刻坐直身子,连连点头。
“裴府中有位常姓管家,为人敦厚。第一任夫人因病离世成了鳏夫,如今正想续弦。我瞧着你也到了适婚年龄,便想将你二人撮合。”说完又担心姜汐不愿意,加了句:“他年纪虽然大了些,但处事谨慎,将裴府上下打点的井井有条。你若嫁去,必不会受委屈,也不用再给人卑躬屈膝当奴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汐觉得,裴晚儿将句尾奴才两字咬的极重。
姜汐要碰茶杯的手缩回去,连忙说:“多谢裴小姐的厚爱,能想到奴才,可是奴才现在还没有嫁娶的打算。”
“常管家虽然年纪大,但懂得疼人。以你的身份将来只能嫁给乡野村夫,难得有这个机会能当正夫人,你该珍惜。”裴晚儿虽然说话软绵绵,可字里行间半点没有行为举止那样不分贵贱,姜汐起身声笑着说:“东宫还有事,奴才就先告退了,多谢裴小姐费心。”
“站住!”
她刚转身就被白禾拦住,“你端的什么架子,我家小姐好心替你谋划,你不知感激就罢了,还敢甩脸走人!也不掂量自己什么身份,嫁给管家难道还委屈你了!”
姜汐说:“既说是替我谋划牵线,那也得让人同意,我如今道谢婉拒,为何非要我接受这门亲事。”
“你!”
白禾语噎,只能瞪着眼睛,姜汐回头告诉裴晚儿,“裴小姐何等身份愿意为奴才筹谋终身大事,奴才感激不尽。可奴才不能接受,一来奴才是东宫婢仆,去留婚配需得主子准允。二来,奴才心里有人,答应会等他。”
听到心中有人,裴晚儿眸光一窒,温柔敛尽:“是谁?该不会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痴心妄想!”
想到先前萧驷玉与她的亲密行径,裴晚儿不由怒火中烧,说完给白禾使了眼色。后者会意将门拴住,扑上去剪住姜汐的双臂,恶狠狠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家小姐好意你一个奴才竟敢轻贱!还妄想攀龙附凤,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今日定要你磕头谢恩,随我回裴府完成终身大事!”
竟然还想直接将她绑回府成亲?!
难不成是要先斩后奏。
姜汐挣手反抗,白禾也不罢休,跟失心疯一样要将她捉住。姜汐力气再大也架不住疯妇般的纠缠,一来二去两个人互相抓头发打起架。
茶室的窗棂此刻正大敞着,眼见两人缠斗到了窗边,裴晚儿扯断手腕上的珠串,颗颗莹润光亮的玛瑙珠粒散落在地,滚到窗边。姜汐与白禾同时踩到,身子骤然打滑向后仰倒。眼见白禾要摔出矮窗,姜汐用力将她拽拉回来,自个儿倒是摔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