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直停在天香酒楼的外面,姜汐不出来,马车就不走。聋鸽与马夫也不敢开口,陪着主子等。
酒楼里的客人逐渐走光,掌柜冲着店小二往楼上努嘴,店小二领会意思跑上楼推醉趴在桌上的姜汐,“姑娘,我们要打烊了,把账给结了吧。”
姜汐已经醉得不醒人世。
“姑娘,赶紧结账走人。”店小二没了耐心,又推了她一把,见没有反应要把人拖下桌,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店小二见来人衣着华贵、气质不俗,捧着金子立马点头哈腰得跑下楼去。
“一个孟思鸿而已,有什么好伤心的。”
萧驷玉瞧她烂醉如泥的德行,冷嗤了声,旋即将人抱起走下楼。走出酒楼,冷风拂面令她难受的吱呜了声,更往他的怀里钻,萧驷玉勾勾唇数落道:“当初听话点,我也不至于这么罚你,棒打鸳鸯这种事说来也损阴德。”
话这么说,心里却还是为结果感到高兴。
未免姜汐裹着湿/衣裳染风寒,回到东宫后,萧驷玉直接带她去了后院温泉处。
婢女走上去要帮忙宽衣,萧驷玉说:“这里不用你,去备衣服送过来。”
“是。”
婢女瞥了眼在他怀里阖眼不醒的姜汐,心里很是艳羡。孤男寡女,同泡一泉这不是摆明要受临幸,大约明日姜汐地位就要与她们不同了。可萧驷玉这人极能克制,又不是好/色之徒,不想要的时候,就算姜汐被剥得一丝/不挂,他眼睛里也没有半点情/欲。
他将她拥入怀中,温水与肌肤相贴,萧驷玉低头在她腻白的脖颈、锁骨处吻了吻,最后咬住她耳垂轻喃:“小奴才,冷不冷?”
她有些头昏脑胀,靠在他的怀里,下意识摇摇头。
泡完私汤,姜汐已经不觉得难受,尤其再被喂了粒药丸之后,舒舒服服的枕在萧驷玉的腿上酣甜入眠。也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到一阵年迈的说话声:“鄞州如今大水,粮草庄稼尽数摧毁,朝廷拨款赈灾的物资一层一层下来,全被官员克扣,到了鄞州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接济灾民。导致当地饿殍遍地,已有易子而食、析骸以爨的惨状!”
那人似乎越说越激动,嗓音也越来越高。
姜汐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下意识哼唧了一声,便感觉有只手轻拍了拍她的背脊,尔后揉/在头顶。
“下官多次上报,奏折始终被拦截无法上达帝听,故此斗胆来找太子商议。”
“鄞州太守,是魏相的人吧。”
“正是。”
萧驷玉沉沉笑了两声,光是这两声就让姜汐如冬雷落顶,噌得睁开眼睛。视线里是熟悉的环境,是她每日清晨必来伺候的地方,而自己竟然不止在这里醒来,还趴睡在萧驷玉的腿上!
而不远处还跪伏着一个上了年纪的鸦青色朝服的官员。
她立刻坐直身子,被萧驷玉摁了回去,“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是,下官告退。”
官员颤巍巍的支起身子离开。
姜汐立即退离他的身畔,往后爬了几步,对着他嘭得磕了记响头:“奴才该死,冒犯了殿下。”
昨晚她喝过酒,什么都不记得了。
萧驷玉哼笑着胡说八道:“你昨日喝得伶仃大醉,是冒犯了本太子,不光调/戏,还追着脱我的衣裳,要和我睡觉。”
姜汐骇然抬头,倒吸口凉气后又咚的一声把脑袋砸在地上。
难道自己昨日伤心欲绝,醉酒后把萧驷玉当成了孟思鸿?她越想越害怕,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只穿着件单衣,原本的夹袄早不见了踪迹。她咬住唇,紧张的问:“所以……奴才昨夜睡了殿下?”
他被她的表情逗笑,不再耍她了,“这倒没有,我还是会反抗的。”
姜汐大松口气,觉得再说下去周遭气氛就要变的古怪了,眼珠往矮几上瞟了眼,拿起茶壶说:“奴才去给殿下泡茶。”
说完也不等萧驷玉答应,已经弓着背脊,灰溜溜得退出寝殿。走了不远,斜花小径里走过来两个人,月瓷最先看到她,跑上来叫了声姐姐。另一个吊着眉梢,看人用余光,满嘴的不屑:“我来传话。”
姜汐这会儿才想起是谁。
辛阳公主身边的宫女,几日前便是她引着入了灼华殿。
姜汐敛衽施礼:“公主有什么吩咐?”
“公主与孟将军的婚事订在七日后,需要你在此期限赶制一件嫁衣。”
“宫里制衣司有的是能工巧匠,偏要姐姐做嫁衣,简直折辱人。”月瓷气不过。
宫女剜了她一眼,“这是公主看得起她,别不识好歹。”
好个不识好歹,姜汐心中惨淡一笑。
她之前是痴心妄想了,但不至于在这件事上没骨气到还能卑卑接下这个活。
她于是含笑着答:“公主抬爱奴才自是欢喜,可惜奴才的手昨夜疼痛难忍,梳头都费劲恐怕捏不住针线、做不成嫁衣。”
知她在推诿,宫女不悦道:“瞧你手指好端端的长在手上,好巧不巧偏偏这会儿手疼,唬谁呢?这是公主的命令,不是请求,你最好分得清楚,不要忘记前些日子的教训。”
姜汐冷不丁起了寒颤,咬牙的恨,低头在四处找寻衬手的东西,最后弯腰捡了块石头,心里一横就要往另一只手上砸上去。突然身后伸过来一只手,紧紧截住她。
那宫女诧异,旋即请安:“太子殿下。”
萧驷玉不理他,低头告诉姜汐,“用伤害自己去拒绝一件事,是愚蠢的办法。”
姜汐软下手,不再动自残的想法。
“制衣司的人是吃闲饭的吗,连件嫁衣也做不出来?反要来我东宫寻求帮衬。”他闲闲一句,让宫女尴尬道:“是公主独爱姜汐姑娘的女工,所以差奴才过来传个信儿。”
萧驷玉皱起眉,“我东宫的奴才,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发号施令了!”
宫女立即跪在地上,哀声道:“奴才也是奉命行事,若是姜汐姑娘不肯,奴才这趟回去定要受罚,还请殿下通融。”
“你要么回去领板子,要么在东宫挨了板子再走,不过东宫的板子可是会打/死/人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宫女也不敢再央求,换了张与来时不一样的面孔,凄凄哀哀就走了。
萧驷玉转头告诉姜汐:“往后她、或是她派来的人,你一概不要见。”
“奴才不敢。”她委屈,怎么说对方也是公主或是拿着公主命令的,她怎么敢怠慢。
萧驷玉说:“有什么不敢,出事有我呢。”
好大一颗安心丸。
她抿着唇,不由暖了暖,点了点头。他心情大好,转身大步向着正门方向离开。聋鸽已经在门外等候,将一匹通体雪白的汗血宝马牵给他看,他点点头:“走吧。”
他将宝马牵到校场,辛阳公主已经在那里很久,缠着那帮巡卫兵舞刀弄枪、折腾一两个当箭靶子。各个心里不满,又不能抱怨,只敢在闲下来白个两三眼。
“六哥!”
她兴致乏乏,扭头望见他,立刻兴高采烈的丢下弓箭跑过来,“你怎么来了?哇,好漂亮的小马!”
她爱不释手的摸着宝马,萧驷玉说:“送给你的新婚小礼。”
“真的吗!”
辛阳公主眼中发亮,惊喜得扑上去抱住他,“六哥最好了,我想要的六哥都有办法给我弄到!不过,你往后可要看紧点那个奴才,要是将来被我抓到她勾/引孟思鸿,不等回禀六哥,我可能当场会杀了她。”
萧驷玉眼尾跳了下,将她推离自己,柔声道:“与个奴才计较什么,来,试试这匹马。”
“好勒!”
辛阳公主笑嘻嘻的跳上马,喜欢的不得了,一口一个多谢六哥。萧驷玉眸中蕴着缕寒光,说道:“我还有事要找父皇,你慢慢与它熟悉,我先走了。”
“好!”
她随后应着,喊了声驾,便带着小马儿在校场四周转身去溜达。溜达了半圈,突然传来一阵马的嘶鸣声,紧接着是辛阳公主的惨叫声。
远远的听到巡卫兵高喊:“快,公主坠马了。”
萧驷玉连头也没回,嘴角噙着笑,缓步离开校场。这件事最后传到姜汐耳朵里,是两日后。
月瓷外出采买回来,风风火火跑到下人院里说:“姐姐,告诉你一桩大喜事!公主、公主摔下马,把腿给摔断了。”
她一把捂住月瓷的嘴巴,“不要乱说。”
月瓷也不怕,拿开她的手,忿忿道:“听说太医诊了许久,骨头恰好被马蹄踩碎,接不成,就算好了多半也是瘸了。老天开眼,恶有恶报该有此难!”
公主也不过十六七岁,就瘸了。
“姐姐,她这一瘸说不定孟大人就不要她了,指不定会退婚呢!”月瓷天真的说道。
姜汐敛睫苦笑,给她倒了杯茶,“不会的,这是御赐的婚事。”
虽然孟思鸿给她浇了盆冷水,但她始终确信孟思鸿不会这么做,就算曾经与公主的婚事还能有回旋的余地,这次是真的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