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敢，其实她的手也在发抖。
姜汐想过很多种可能，包括一切事发，或许等不到裴晚儿应诺，萧驷玉就会先斩了她。
可是，萧驷玉原本就是喜欢裴晚儿的，这点她也清楚。
“小奴才……”
他的嗓音带些乞求，微末发着抖，这不该是不可一世的萧驷玉该有的样子。姜汐捏紧拳头，想到他做的一切行径，将唇/瓣咬得发白，心一横把门打开。
门外的裴晚儿与她交换了眼神，尔后快步走进寝殿，“殿下，您怎么了，殿下！”
她连忙关上殿门，由着白禾守在外头，自个儿逃回下人院里。姜汐在下人院里待了很久，除了当初刚来东宫那会儿，她已经好久不曾这样坐立难安，未免吵醒房里的其他人，姜汐索性披了件袄子去外面。
她蹲在千鲤池边发怔，忽听不远处传来惊惶喊叫声，走上去看发生何事，乍见清辉冷月的光泽下，萧驷玉乱发松衣，连鞋也没穿，赤着脚，手里提着柄森森寒光的长剑向她走来。
剑尖指在姜汐的胸口，他的脸上还有欲情过后的潮/红，凤眸同样发红发怒，“你当我是什么，啊！”
姜汐低头，发现他腻白的脖颈处有女人的抓痕，想来是一番云雨。她深吸口气，回答：“殿下一直爱慕裴小姐，裴小姐亦然，奴才不希望外间的流言蜚语破坏了你们的感情。”
“爱慕？”
他冷嗤了声，歪着头阴森森的看着她，“七岁开始我就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我只知道，想要的东西不管任何手段都必须得到。你一个奴才，刚来东宫的时候瑟瑟发抖，每天活的胆战心惊，现在不光能与我同食同寝、能与我争辩对峙。你以为，这些以下犯上的权利是谁给你的！”
他吼的姜汐陡然一震，上下唇不停发抖。
萧驷玉的眼底愈发殷红，像是盛了一捧血泪一般，言语更是心痛：“仗着我给的恩宠，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我是可以杀了你的。”
他说着，箭端还真往前抵入，姜汐觉得胸口一疼，不由闷/哼了声，血珠顺着伤口渗透衣襟，转眼之间开出朵瑰丽花色。
姜汐呜噎道：“奴才希望殿下与裴小姐长长久久……不被拆散、白头偕老。”
“哈哈哈——”
萧驷玉不禁发笑，将剑拔/出来，“你和她一样，一样的坏。”
姜汐不知他口中的“她”是谁，或许是裴晚儿，或者是其他人。不过萧驷玉说完这句话后，垂下眼睫，背过身往来时的路走去。他的步态有些不稳，月光下的背影很是孤寂和落寞。
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这件事后不久，因顾及裴相的脸面，萧驷玉去裴府下了聘，但总归是记恨裴晚儿的伎俩，未肯给她太子妃的名头，只是个良娣。
这是裴晚儿始料未及的。
好在东宫至今未有女主人，她的到来也和正妃差不多。姜汐就承诺一事去找过裴晚儿，却遭来横眉冷对，“你还敢跟我提这件事，当初与你承诺的是，我若当上太子妃，可是如今呢，我只是个良娣！”
说来好听是良娣，也不过是个妾！
“良娣是想反悔吗？”她没来由一着急，脱口而出，旁边的白禾立刻走上前赏了她一个耳光，骂道：“哪里来的规矩，竟敢这么同主子讲话！”
姜汐捂着脸，心里荒凉一片。
“殿下是太仁慈了，对底下的人诸般纵容，一个奴才都敢蹬鼻子上脸，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裴晚儿说着，指了指门外，“去，跪到懂礼数为止。”
她刚来东宫，之前又闹出那样的丑事，难免底下的奴婢多有议论，正好来个不知好歹的丫头，让她杀了一杀锐气，给满院来场杀鸡儆猴的把戏。
姜汐这一跪，一直跪到晚上，萧驷玉下朝回来瞧见她，却当没看到一样，径直进了殿。反倒是裴晚儿布菜的时候假惺惺的说：“殿下，这丫头性子倔，今日以下犯上被我训斥几句还敢顶嘴，我便让她长跪受罚。”
“奴才犯错理应受罚。”
他眼皮都不抬，语气冰冷没半点情绪夹杂。
裴晚儿笑道：“听闻殿下待她不一般，臣妾还担心你会生气呢。”
萧驷玉勾勾唇，溢出声冷笑：“不过是流言蜚语。”
有了他的放手不理，裴晚儿愈发看姜汐不顺眼，三天两头总能拿错处找她的麻烦。姜汐受过多番苦痛后，也看开些，就当刚来东宫那会儿，学着谨小慎微些。可她不生事，偏有人不饶过。
午后，白禾拿了小盒到下人院找她，“伤势好些没有？姜汐，我跟在良娣身边许多事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不要记恨我。”
“良娣这次想怎么整治我？”
白禾连忙说：“你误会啦，是我来给你送伤药，之前茶馆坠楼一事，我至今都记着你的恩情呢。”
说完又担心姜汐怀疑，特地将小盒里的药膏抹在自己的手上，保证道：“没毒的，真的是伤药。”
“你放下吧，多谢。”
姜汐点点头，也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白禾难堪的站起身，走到床铺边迅速将怀里一支金簪往枕头底下塞，尔后翻了个白眼就走。
等到午间，裴晚儿午歇起身梳妆，找不到那支金簪，便大/发雷霆说东宫里竟然有小偷小摸，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作奸犯科。
传令下去搜查，便在姜汐床铺上找到那支金簪。
“我没有拿簪子！”
姜汐被两个太监拖到庭院里，摁在长凳上，挨了几板子。裴晚儿就坐在不远处，手里端着碗茶，说道：“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看你是在殿下身边待久了，什么身份都不记得了！给我打！”
又是好几板子打下来，府里的婢女太监齐齐跪在地上求情，“姜汐身上还有伤，受不住板子，姜汐虽然贪财但不是手脚不干净的人，还请良娣明察。”
“放肆！”
白禾替主子说话：“你们的意思是良娣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吗，不想一起挨板子就统统闭上嘴！”
姜汐想起白禾来给她送药，顿时明了，是主仆联手要整死她。
裴晚儿道：“殿下不在，就由我管了这件事。”
她抬起手示意继续打，那两个太监自不敢渎职，成人臂膀粗细的棍/子接二连三打下去，疼得姜汐的身上皮开/肉绽。她两手抓着凳子，紧得指节发白，牙龈也逐渐渗出血来。
裴晚儿看她一副凄惨神态，拢上茶盖问了句：“你要是肯认罪，保证下次绝不再犯，我可以饶了你。”
姜汐虚脱得颤抖，眼皮上全是冷汗淌落，抬起头来全流入眼睛里，她咬牙切齿得回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汐！”
掌事嬷嬷心急的叫唤出声，裴晚儿冷笑：“好个嘴硬的奴才，不断气不许停！”
棍棒再次落在身上，姜汐痛到麻木，便支撑不住昏厥了。行刑的去探她鼻息，见若有似无，忙不迭跪地禀报：“没气了。”
还以为命贱，能扛得住，原来这般没用。
裴晚儿扶了扶鬓边的发簪，懒洋洋的说：“拿张席子卷了丢去乱葬岗吧，还有，今日的事若有人敢向殿下吐露半个字，她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为求自保，虽然怜悯姜汐却各个匍匐在地不敢吱声。姜汐被卷在破败草席里从后门挪出东宫，自此再无消息。还是月瓷随伺太子车驾回到东宫，里外找不到人，旁人还一问三不知才察觉到不对劲。
她去找萧驷玉那会儿，裴晚儿正替他宽衣就寝，听到屋外传来吵嚷声，便问在置香的总领管事吴达：“谁在喧哗？”
吴达出去看了眼，回来禀报：“是月瓷姑娘，说有要事想见殿下。”
“殿下正要就寝，什么事明日再说。”裴晚儿心虚得皱起眉，不满的嗔怪了句。吴达是个明白人，虽然白天不在宫里但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提了一嘴：“下人院里缺人短个的杂事，确实不是要紧的，老奴一会儿去问清楚罢。”
闻言，萧驷玉转过头去，“缺人？”
旋即想到月瓷这样着急多半是因为谁，大步向着殿门外走去，月瓷一见他立刻跪爬上去哭诉：“殿下，申时回了东宫奴才就没瞧见姐姐，问了整个宫院里的下人都说没瞧见，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失踪！”
裴晚儿立刻说：“是姜汐吗？白天我让这丫头去给我买胭脂，至今未归，会不会跑了呀？”
想到姜汐一直想逃离这里，萧驷玉心中生出晦暗，立刻唤来聋鸽去满城找人。裴晚儿震惊的拉住欲往外走的萧驷玉，“不过是个奴才，至于深更半夜满城找吗？”
“是我的奴才。”
萧驷玉拂掉她的手，冷着眉峰接过吴达递来的绒氅，大步向着正门离开。
她看着陆陆续续提这灯笼往外走的侍卫，气恼的走回寝殿，拂掉满桌瓷盏。从前他还会对自己装一装，如今，竟然连装都不愿意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