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晚儿打定主意要告状到御前,没想到有人比她早了一步。祁如温入宫面圣,陈述太子擅闯祭司府、打伤他并带走姜汐的种种劣迹。满朝已有对太子的非议,说太子为了个奴才得了失心疯,皇帝便容不得她。
当日,皇帝便命御令使长庞舷,亲率御令卫前往东宫捉拿贱奴。
庞舷到东宫的时候,萧驷玉正与姜汐在花园的石亭里。他看到向来喜怒不定的太子,竟然在剥橘子,仔细剔着橘瓣上的白丝,再送到那个奴才的嘴边。等那个奴才张嘴了,他又把手往回缩,再递上去再缩回去的戏耍她。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萧驷玉哈哈大笑。
姜汐心里冒火,她近来浑身无力,之前还好有月瓷照顾她。后来萧驷玉发现,即便姜汐不愿搭理他,但为了不让自己撑不住,在滴水不进的情况下,还是会勉为其难吃他手里的东西,他便接手了她的膳食茶饮。
没想到,他反复戏弄,要不是一夜没吃东西,她才不稀罕这小小一瓣橘。
“饿不饿?”萧驷玉把橘瓣塞到自己嘴里,又端了盘糕点在她面前晃悠,姜汐没骨气的咽了口口水,两只眼睛饿得冒绿光。
萧驷玉浅笑:“我有个小名。”
姜汐疑惑的看向他,见他抬起下巴一副小傲娇的模样,“你唤一声小玉,我就给你吃糕点。”
他想,她最狗腿,饿了一晚上为了活命肯定会为糕点折腰。果不其然,姜汐犹豫会儿,嘴巴翕张着要说话,萧驷玉欺身靠过去听,只听到一个字:“呸。”
说完,她还一脸洋洋得意。萧驷玉睨着她很久,突然笑起来,抬手把桌上的糕点盘推落在地,哐当碎响之后糯软雪白的糕点滚在地上沾满灰尘。
他说:“很遗憾,不乖的奴才没饭吃。”
“我、不饿。”姜汐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把头扭开正好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庞舷,后者终于想起正事,走上前请安:“太子殿下。”
萧驷玉笑眯眯得说:“淮北水患,官宦勾结的事都没查清楚,如今就连小事都要庞统领亲自出马,难怪你最近清瘦了。”
“能为主子分忧,是微臣之幸。”庞舷说完看了眼趴在石桌上的女人,“微臣奉旨需要带这位姑娘离开。”
他的手刚伸过去,还没碰到姜汐就被萧驷玉出掌挡开。庞舷倒退几步,正色道:“圣旨有令,还请太子莫要为难臣下。”
“若我偏要为难你呢?”萧驷玉弯眉冷笑,庞舷无奈之下深吸口气,作揖赔罪:“还请太子恕罪。”
说完,出手与萧驷玉交锋。
萧驷玉的伤势还没好,手法没有以前那么狠辣,又给庞舷薄面,故此两个人持平互擂许久。直至他的余光里瞥见一抹白色身影出现在花园里,便不屑再纠缠下去,直接将庞舷击飞在亭柱上。
“好身手。”祁如温拍着手,走入亭子,看了看始终半阖着眼皮趴在桌上的姜汐,惊疑道:“阿汐这股懒劲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打得这样热闹还睡得着。”
阿汐……
姜汐翻个白眼,萧驷玉不悦的走上前拂开他的手,面色阴冷得盯着他,话却是对着庞舷说:“阿汐自上次受过伤已经落下病根,连握筷子的力气也没有。请庞统领转告父皇,人,谁也带不走,若真要硬来,我也不在乎与他为敌。”
“殿下三思!”
庞舷捂住受伤的胸口,见他凤眸里寒光乍现,“他不满意,大可废储。”
他武功不及萧驷玉,又不可能真让御令卫冲上去与他打起来,如今话说到这个绝情的地步,庞舷只得收了这几句话后带着手下告退。花园里的人稀稀落落走光,唯独祁如温还在,他不免皱起眉,“大祭司还有事?”
祁如温默不作声,唇角却弯着弧线,又因双眼蒙住,有些似笑非笑的样子,着实怪异。萧驷玉不搭理他,弯腰抱起已经昏沉睡着的姜汐就走。
“是药三分毒,长此以往必有损气血。”他悠悠一句话,让萧驷玉陡然震住。祁如温走上前,目光落在姜汐发髻上的珠钗上,“殿下今日虽丢下狠话,不惜与陛下反目。但殿下身为太子也最清楚,皇家子嗣向来身不由己,许多事不是豁出去就能如愿的。殿下耳目再多,也较不过大燕之主,恐怕没等这药磨平丫头的性子,她就神不知鬼不觉死在皇城里。”
萧驷玉终于肯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人,拢眉问:“你究竟是谁?”
“梵音谷弟子,祁如温。”他举止儒雅,故意跳开萧驷玉的更深一层的追问,简单回答:“也是能帮殿下解决这个烦恼的人。”
萧驷玉突然来了兴趣,“你想要什么?”
“殿下英明。”祁如温很高兴不用多说无意义的废话,举手作揖,尽量让自己显得谦卑恭敬,“梵音谷众弟子中,属臣最无用最贪恋世俗名利,故此破了门规下山求官。如今虽得陛下恩典,却不甘于此,希望等殿下将来继位之后,能善用臣、提拔臣。”
“能把野心大胆讲出来的人,我喜欢。”萧驷玉沉声笑起来,眼睛里却依然冰寒入骨,“所以,大祭司想要我此刻拿什么交换?”
祁如温直起身,伸指指向他的胸前,“臣想要殿下戴着的那块小玉。”
闻言,萧驷玉收住假笑,冷冷盯着他。他脖子上戴有一枚小玉坠,是自小就不离身的,是曾在骑射课拿了第一后缠着母妃撒娇得来的。涵妃当时被他缠的烦,随手把自己腰上的小玉坠嫌弃的丢给他,他却当块宝贝珍藏着。
即便后来涵妃利用他逃跑,他都不舍得毁掉这块玉。
这是母妃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有舍才有得,臣愿意为殿下清干净不好的往事,护住如今在乎的东西。”祁如温丝毫不畏惧他杀人般的目光,淡声说道。
萧驷玉低头看了眼怀里酣然入睡的人儿,长长睫羽掩在眼睑,红扑扑的一张小脸,乖得不得了。他不由自主弯起唇,将她放下后把脖子上的玉坠摘下来交给祁如温。不值得的东西,留着没什么用,母妃从始至终不爱他,他也该醒了。
祁如温握紧掌心温热的玉坠,躬身作揖:“臣定不辱使命。”
事后不久,庞舷回宫复命,皇帝气得勃然大怒一口一个逆子,拔了剑丢在地上要他直接去东宫把贱奴和太子就地正法。幸亏被端妃拦住,好言好语安抚皇帝打消气话,又逢京阳城中突遭瘟疫,连内宫宫女都不幸传染上,闹得满城人心惶惶,皇帝只得暂且将这事给搁置了。
瘟疫肆虐,魏氏便借由此事公开在朝堂弹劾太子,言其行为不端、德行缺失,储君不仁故此天降灾祸,危言耸听的携麾下党羽冒死进谏,请君废储。
东宫闻讯,自是不太平。
“不要熏了,头昏。”姜汐枕在软榻上,叫停正在满屋熏艾草的月瓷,后者赶忙踩灭烟头端出去,“味道是不好闻,可现在到处是瘟疫,还是要防着点。”
月瓷说话的时候,颊边的耳铛轻晃,珠光粼粼的十分好看,姜汐不由问:“好漂亮的耳铛,谁送的?”
月瓷捂住耳朵,咬着唇羞红了脸颊,支吾道:“一个朋友。”
瞧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多像当初的自己呀,姜汐很是羡慕,笑着说:“等你哪天出嫁,我一定帮你准备嫁妆。”
弟弟没了,她压箱底的钱都没了意义,等杀了萧驷玉她也要下去跟弟弟团聚的,不如把这些钱财送给月瓷。
“姐姐。”
她一叫这声,姜汐的眼眶就湿了,“我们两个里,有一个圆满就足够了。”
“贱奴谈什么圆满。”屋外传来一声尖利的奚落,白禾吊着眉梢鄙夷的扫了她们两人一眼,搀着裴晚儿走了进来。月瓷立刻施礼请安,倒是姜汐浑身没力气索性也不施礼了。裴晚儿面子上过不去,故意道:“你身子虚,不必行礼了。”
姜汐闭了闭眼,算作谢恩。
裴晚儿的脸色立刻灰沉下去,白禾旋即骂道:“不知礼数的奴才,良娣体恤不让你下跪,你倒连句谢也不懂说,亏得良娣见你身子近来虚弱,特地请了太医给你诊脉。”
姜汐这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个青衣官袍的太医。
她怎么会这样好心给她看病,还偏在萧驷玉不在东宫的时候,姜汐越想越可疑,想说不用,哪知白禾已经走上来摁着她,将她衣袖往上撸,控着她给太医号脉。她不舒服的挣扎,隐隐的不详在心里升起,果不其然,太医随意搭完脉就故作慌张的往后退,“是、是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