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两字让屋子里的人俱是一惊,纷纷倒退离她越远越好,有些已经不顾主子跑了出去。只有月瓷还算清醒,“不可能,瘟疫该有的症状姐姐一样都没有,平日也不接触外人,怎么可能会染上瘟疫,还请良娣明察。”
“你这是在质疑太医院吗?”这件事本来就是裴晚儿在从中栽赃污蔑,自然不满这个时候被人揭穿,当下首要就是把姜汐送出去,“来人,快把她抬出去,不能让瘟疫在东宫里横行。”
小太监们在门口犹豫不敢,被裴晚儿拿太子的名头压上来,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屋去拉姜汐。后者没什么力气,直挺挺在床褥里看着三个太监向自己扑过来。旁边的月瓷连忙护住她,推搡阻挠着太监们,“良娣开恩,姐姐得的一定不是瘟疫,就算您要处置姐姐,能不能等殿下回来以后。”
萧驷玉回来她还怎么祸害姜汐,裴晚儿着急的下令:“快把人拖出去,再把这屋子里的床褥衣裳统统烧光,里里外外擦洗干净!”
她的声音透着股从未有过的尖利,太监们不敢犹豫,野蛮的把挡在前面的月瓷撞开,直接把人撞磕在床角上,当即痛晕了过去。
姜汐见状,挣扎着爬起身,却被一人捆了手脚裹罩在被子里。整个人腾空一轻,被晃晃悠悠抬了出去。
“我没病……”她费力的开口,声音微若蚊虫,闷在被子里只有自己能听到。颠晃了会儿突然停住,她听到白禾的说话声,“把人抬到义庄,明日午时朝廷会派人把那儿烧了。”
好啊,不止污蔑她生瘟疫,还想借机杀了她。姜汐越想越可怕,想要挣扎奈何浑身使不上力,只能清醒中感觉到一路颠簸,最后连人带被子的被抛在地上。
“快走,这儿太晦气了。”把人送来义庄的三个太监,锁了门就跑了。姜汐在地上躺了会儿,听到周围全是咳嗽和哀嚎声,于是费力的翻了个身,从被子里滚了出来。眼前的画面让她惊住,破旧的义庄里存放着各色老旧的棺椁,杂乱的干草地上躺着十几个披头散发、眼眶青黑的病人,其中一个盯着她看了眼,摇摇头:“又来等个死的。”
难道这里是收容瘟疫病人的?难怪明日朝廷会下令杀死她们,是怕瘟疫再次传播。最让姜汐胆寒的是,她现在就算没有染上瘟疫,在这里多待一夜,她肯定就会染上。
这大概就是裴晚儿想要的结果。
不行。
她还不能死,弟弟的仇没报,萧驷玉还活的好好的。存着这份怨念,姜汐咬紧牙关抓起地上的碎瓦片,用尖锐一头划开手臂的皮肉,疼痛让她昏沉的脑袋有了片刻的清醒。
趁着这份短暂的清醒,姜汐向着门口连滚带爬,却发现门根本打不开,每拉拽门扉,外头就会传来铁链的哐当声响。
“别费劲了,怕我们跑出去,把门窗都封死了。”躺在一旁的老媪说道:“刚来的时候,我也想跑出去。”
如今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反而看开了,就等明日一把火让自己脱离尘世。姜汐不想看开,更不想坐以待毙,不停的拉拽着门,直到力气用光了,头重脚轻的跌在地上,昏沉沉的又想闭上眼睛。
半阖的视线里,她隐约看到门打开了一个小缝,渐渐的越来越大,在微阳光芒之中走进来一个人。
她想看清是谁,眼皮太重了,最后只能身不由己闭上眼睛。最后的记忆,似乎有人靠近自己,掐着她的下颚,把一粒微甜的药丸喂到嘴巴里。那人嗓音温柔:“睡吧,睡醒之后一切都会不一样。”
祁如温处理完事入宫,在永道和萧驷玉迎面遇上。他谦卑一礼,萧驷玉轻嗯了声大步而过,突然听到他说:“东宫出了瘟疫,阿汐已经被人送去了义庄等死。”
萧驷玉顿步,心急的跑了几步路又停了下来,转身望向他,“这一出,大祭司用的什么计划?”
“请殿下静待消息。”
萧驷玉眯眯眼,临走时特地纠正他,“阿汐这称呼,从今往后你不许再叫。”
祁如温弯唇微笑,不答话,更弯下腰作揖。
当夜京阳城中无故出现无数粼粼鬼火,悬浮在半空,吓傻了不少百姓。就连皇宫里也被殃及,更有无数飞鸟惊飞乍起,黑压压一片飞过观月楼。皇帝本在祈福赏月,被这奇观惊住,座下妃嫔各个乱窜失语。
“怎么回事。”魏贵妃颤栗得跑到皇帝身侧,周公公忽见楼外有火光,忙跑出去查看,旋即疾步走回去禀报:“陛下,城东有异响。”
皇帝走出楼阁,登高而望,发现东际隐有火光,那群飞鸟正是朝着那个方向而去。忽然东边传出一阵尖鸣声,一道火光应声冲飞上天,团团火焰里幻化成一只青焰色飞鸟,振翅挥动两下便消失不见。
徒留半空一团烟雾。
“刚刚那是什么呀?”有妃嫔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捂着嘴惊叹。还有人说:“淮北水患、京中瘟疫,到处是鬼火,难道真有妖孽作祟。”
“周德海。”皇帝唤来内侍监,“把大祭司请来。”
周公公应了声,刚转身就发现祁如温走过来,连忙回去禀报:“陛下,大祭司到了。”
祁如温上前请安,皇帝虚扶了一把,问道:“大祭司可瞧见方才的飞鸟?”
“臣正为此事而来。”祁如温直起身子,告诉他,“近年祸事不断,京阳城中瘟疫横行,无药可医,长此以往恐会带来倾覆之灾。臣今日在府上占得一卦,吉凶各占。本不明其中深奥,但见满街鬼火,飞鸟竞走,东方突现神鸟才算一清二楚。陛下,城中瘟疫或可尽除。”
“哦?此话何意。”皇帝心中一泠,追问道。祁如温顺话答:“古典有载:有鸟焉,其状如鹊,青身白喙,白目白尾,名曰青耕,可以御疫,其鸣自叫。此鸟有降瘟祛邪之力,如今神鸟托世,京中瘟疫可解,不过……”
他话头顿了顿,右手指尖微动,掐指算卦中突然皱起眉宇,“不过,神鸟此刻也在劫难之中,请陛下速派兵前往东南方位营救。”
东南方位便是义庄所在之处,姜汐在浑噩中醒过来,发现之前还在咳嗽垂死的病患已经全死了。空气中密布着闷咸腐臭的味道,吸到鼻子里非常恶心。这会儿已经入夜,窗外这时突然有火光接连划过,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门上的锁链传来声响。
哐当。
锁链应声落地,陈旧的大门被打开,门外站着好几个拿着火把的侍卫,其中一个抬臂捂住脸走进来扫了几眼,最后落在姜汐的身上,不由一惊:“如大祭司所言,还真有个活着的。”
他走回去叫来其他的侍卫,一眨眼的功夫,两三个侍卫拿着只粗麻布袋走了进来,姜汐还没反应过来要做什么,已经被一麻袋套在身上,扛出了义庄。负责扎袋口的侍卫,很小声的念叨了句:“小的只是听命行事,还请神女恕罪。”
神女?
什么神女……姜汐懵的忘记挣扎,被带到了监天司。摘下麻袋看到祁如温和皇帝也在,姜汐莫名觉得有些古怪。
她这是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最近接连见到龙颜。
皇帝似没料到是她,惊诧问:“祭司说的神鸟托世是她?”
姜汐一脸茫然,什么神鸟,她什么时候成了只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