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的马车不多时就到了东宫，眼熟的乌木描金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两字出自萧驷玉的手笔。

姜汐心中感慨，曾经入这府门时的自己还是个战战兢兢，唯恐丢掉小命的奴才。而今，成了京阳朝廷官员的大小姐。

可笑，自己的身份命运，全在萧驷玉的抬手动指之间。

“是李家小姐吗？”侯在门口的婢女走上来问。

姜汐点了点头，跟着她的指引到了花园。

昨夜下了场雪，此刻园中雪景很美，冰凌垂挂、红梅沁香，园中的女子嬉笑声，更如天籁，叫人挪不开步想去一探究竟。她来的晚，其他世家小姐已经聊开，白禾最先发现她，弯腰凑在裴晚儿的耳侧，“良娣，人来了。”

裴晚儿抬头发现她还穿着那套衣裙，想这个李小姐真是个蠢笨不堪的人，事到如今还不长记性。

她心里唾弃面上堆着盈盈笑意，“李小姐，就等你了快些过来。”

姜汐走进亭子，四周立刻传来窃窃私语，有人疑惑道：“她的手怎么好了？身量也瘦了些。”

“良娣今日说要给大家看出好戏，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好戏。”

姜汐忽略旁人的声音，走上去向着裴晚儿敛衽一礼，后者笑着说不必多礼，又道：“李小姐今日怎地戴着面纱？是生病了吗？”

姜汐点点头，象征性的咳嗽一声。

“这里雪清闻着也舒坦，不如将面纱摘下。”裴晚儿笑容温婉的提议。

2.

真是莫名其妙，哪里有让染病的人摘面纱的，摆明就是知道李熙如毁容，让她给诸位小姐奚落嘲笑的。

姜汐摆摆手，往后退了两步。

小小举动看在裴晚儿眼里，更猜测她如今面容无法见人，于是端起新沏的茶水递给白禾，“李小姐，这是方才我新泡的梅香茶，以清雪煮沸，清痰止咳最好，你尝尝看。”

白禾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走到姜汐面前，将茶盏递上去，“李小姐请喝茶。”

“好的。”

姜汐轻言一声，双手接过茶盏的同时，白禾的手也往她的脸上伸过来，一把扯落面纱。

姜汐早知她的意图，面纱扯落的瞬间做好了咧嘴冲她傻笑的架势。

她没吓到，反倒是白禾瞳仁一窒，惊叫出声，不敢置信的看了她很久。

旁人被她的反应吸引，皆回头去看，发现来的根本就不是李熙如。众人熙熙嚷嚷开始讨论这是谁，席间的哄吵让裴晚儿疑惑，于是站起身叫白禾，“傻站着做什么？”

白禾僵硬的往旁边挪动身体，露出其身前扬着古怪笑容的姜汐。

四目相接的一刹那，裴晚儿受了惊，呼吸猛地顿住，险些没站稳摔跌回座椅里。

她平缓了很久，才敢再次抬头望向她，见姜汐始终在笑，不禁心中发寒，“你是谁！”

不可能，姜汐已经死了。

“我是李家大小姐呀。”姜汐笑嘻嘻的回答完，跑到邻桌去拿碟子里的糕点吃。被夺走点心的小姐无语的扫了她几眼，跟旁边人说：“这李大小姐是李熙如的姐姐，不过不是从正房大夫人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外室生的？”

“据说是李大人入仕途前在乡下娶的一个村妇生的，最近才被接回京阳。”

“最好笑的是，这李大小姐传闻是个傻子。”

裴晚儿听着这些风言风语，又见姜汐果真毫无礼数趴在桌子旁席地而坐，一手一枚糕点不停往嘴里塞，狼吞虎咽的不像个正常人。

她压着突突惊慌乱跳的心，问道：“你是李家小姐？叫什么名字。”八壹中文網

“李妙意。”

姜汐含糊不清的说完补了一句，“也可以叫我妙妙。”

闻言，旁人掩唇噗笑出来。

世间怎地会有如此相像的人，裴晚儿沉默的打量她好久，见她一个劲的埋头苦吃，噎得直捶胸翻白眼，旁人的哄笑充耳不闻。

裴晚儿亲自端了盏蜜酒走上去，“李小姐，慢点吃没人与你抢，别噎着。”

她温柔似水的替姜汐抚背脊，没想到姜汐反应很大的往后缩，对着她递来的蜜酒连连摇头，“不能喝，这酒里有毒。”

“什么？”裴晚儿僵住。

姜汐一脸认真的回答：“我二妹就是喝了这个酒，回去浑身发痒，长麻子，现在丑的不能见人了。”

先前暗讽姜汐的世家小姐，送酒入嘴的手停住，诧异的盯着她很久。

其他小姐们即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都不敢再往肚里咽，各个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的议论今日设宴的目的。这些话越听越刺耳，裴晚儿因身份端着不作声，目光却凌厉的扫向白禾。白禾懂她的意思，跨步上去喝斥姜汐：“大胆！良娣好心怕你噎着给你端酒，你怎可空口白牙污蔑良娣，你是何居心，你们李家是何居心！”

姜汐终于把卡在喉咙里的糕点吞下肚，一脸的无辜欠揍，“可是二妹回来后就不好了，良娣派去李府送酒的丫环可凶了，二妹哭着求着不要喝，她非逼着二妹喝，说是良娣的意思。”

“你、你怎可胡说！”裴晚儿心虚到恼怒，执帕捂唇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我好心宴请，怎地成了居心叵测，我又为什么要加害你们李家。白禾，我今日乏了，你替我好好送客吧。”

瞧她一副焦灼痛心的样子，旁人自知不好久留，皆站起身施礼告退。唯独姜汐看不懂情况，还在两手抓着饼饵，一手一口，吃得好不欢喜。白禾赶她都赶不走，跟块牛皮糖一样黏。

“殿下快回府了，别让这些事污了他的眼。”裴晚儿看了眼亭外的天色，担心萧驷玉回来看到这位李家小姐，便话中有话的催促了白禾一声。

白禾情急之下，索性拽着姜汐一条胳膊就往扯，还没扯几步，姜汐就嚷嚷喊疼，又哭又求的说不要拧她。

走在前头的小姐们闻声，皆驻足回头查看究竟。

“你这人怎么这样无赖，我哪有拧你！”白禾气炸，拽着她的手这下还真的泄愤狠拧了她几下。姜汐吃疼全无形象的乱叫，越是这样白禾越是掐的她用力，姜汐挣脱不掉，索性低头用力咬住她的手。

这下轮到白禾炸毛，只当她是从前东宫里的那个奴才，也不顾裴晚儿的严词喝止，忘了自个身份去推搡追打姜汐。

本要离开的世家小姐们看好戏似的瞧着两个人你追我赶，裴晚儿不止丢尽了脸，余光里更瞧见不远处的长廊拐进来两个身影。

见萧驷玉正往这头走来，裴晚儿情急对着白禾喊出来：“快把人赶出去！”

白禾想赶却赶不了，这死丫头竟然跟条泥鳅似的滑的不得了，跑跑躲躲，竟然跟她玩起老鹰抓小鸡的游戏。她气地火冒三丈，眼见要抓到手又被溜走，还直接溜到了长廊里去。

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姜汐与萧驷玉撞个满怀。

旁人不禁为她悲悯，想着下一刻恐要身赴黄泉，却见姜汐站稳脚跟后昂头看了萧驷玉一会儿，笑嘻嘻得展臂抱住他，甜腻腻的喊道：“小玉！”

“你怎么在这里？”

萧驷玉迁就她的身高，弯下腰笑问：“是想我了？”

“我来吃好吃的。”姜汐指着亭子里的那些摆盘精美的糕点，最后指在一脸惶恐的白禾身上，“可是她不许我吃，还要赶我走，拧着我的胳膊要踢我出去。”

说罢，丝毫没有女子该有矜持，直接撸起衣袖露出上头发红的印记。一旁的聋鸽乍见莹白的藕臂，连忙撇开头。

萧驷玉把她的袖子拉下，安抚道：“没关系，我那儿有好多药膏，抹完就不疼不红了。至于你——”

凤眸偏转落在白禾的身上，吓得白禾立刻扑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