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皇宫里显得神秘而安静。一个身影蹑手蹑脚的从宫墙拐角一端探出个脑袋,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大殿门。
“长兴宫”三个大字在两旁宫灯映衬下反射着冷光。今日她在威风库干等一天,连扶桑都没有等到。
可怜的威风陪着一起饿肚子,她相信,一定是因为她来了,所以他们才不来。
也是这一等,她才若有所觉,原来,他不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的。锦灯感叹之余,不由替后宫那些女子悲哀……她才等了一天,就觉得满心怅然,那么她们呢,据闻有的人等到死了,也没有受过宠爱。
禁不住在心底安慰,幸亏自己不是那后宫无数女子中的一个……这样想,却没有松快多少,反而觉得郁结不已。胡思乱想的半日,挨到天黑,她等不下去了,冲出威风库,就直取长兴宫的路。
待到要靠近的时候,忽然就泄了气,神思恍惚间被一群巡逻的侍卫撞见,立马垂首敛目的佯装是来长兴宫传话的宫女。
当着他们的面往长兴宫大殿门口一站,话还没说,那两个守门的侍卫冷着脸看她,其中一个沉声问道:“什么人?”
顿时最后一丝勇气也罢工了。
反身就跑了。
徒留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疑惑道:“是这个吧?”
“应该是吧,这些天,也就这个人长的最丑了……”另一个道。
锦灯躲在一旁宫墙拐角半天,思来想去也不能就这么回秀洲宫。林婕妤不能等了,她总得试一试。
锦灯鼓足劲,做了半天心理准备,却只是探出头去看了看。她倒是心神紧张,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反反复复探头几十次了,那厢的两个侍卫有些顶不住了。
“我说……要不咱们过去?”
“过去怎么说?早知道刚才就直接让人进去算了……就你冷着脸吓到人!”
“哎,怎么怪我?谁知道她那么胆小……扶桑姐也不说清楚这人不禁吓。”
“你再在我面前叫声扶桑姐试试?”
最后左边的那侍卫怒了。
右边的顿时脸色讪讪的干笑,心里却不爽,就许你叫?
“咳咳……那个两位……”
就在两人对战之时,来了半天的锦灯轻咳一声,试探着开口。两人脸色顿变,想笑不会,想冷着脸不敢,一时间有些扭曲,僵硬着看她。
极尽温和,将声音缓了到他们觉得应该是温柔的地步,异口同声道:“你快进去吧!”
锦灯霎时被惊的哆嗦了下,鸡皮疙瘩掉一地。
两人以为她还是吓到了,立马二话不说上前一步,“请吧……”
伸手一提溜就将锦灯提进去了。
锦灯心突突直跳,这个是什么情况?不是说,有些宫女传话不被当回事的打发掉,也有妃嫔跪在大殿门前求见皇上而被轰走了么……她还没开口吧。
锦灯甩甩头,她直觉得那两个侍卫是错乱了,还是自己这样子太惊悚了。若是后者,锦灯深以为然,难怪一脸扭曲,原是被吓得。
长兴宫她好歹呆了半年,自然是认得路的。加上一身宫女服,在这里行走,大家只当她是长兴宫哪个殿的宫女。
宫灯掩映下,远远的就看见一稍显熟悉的影子领着人也往后殿寝宫方向去。
锦灯脚步一滞,往旁边树下躲了躲。
“等会皇上就要回来了,更衣的时候,你们一定要手脚利索干净,动作也要轻……”絮絮叨叨的交代,一路说着,往前面去了。
锦灯抿唇,突然溢出一声叹息,阿雁姐,还是老样子。若是当初她没有离开,是不是现在会是一名更衣老手了。
秀洲宫里千般好,她其实,更喜欢当更衣,既然还没有回来,也就不急着去寝宫了。
锦灯呆在树下有些茫然,这个院子好像变了不少,新种了一院子长条垂柳,如今这个时节,正是茂盛,垂柳青青,白日该是如何清新亮眼,这一会儿,看见的只是灰暗的一排影子,随风摇摆,凭添几分诡异,不是她胆子小,而是此刻,她一静下来,才发现周围都没有声音了。
这个院子她要是没记岔了,应该是连着御书房的……心思一转,她顺着院墙往深处走,猫着步子在树下穿梭。
不得不说她的记忆力是相当不错的,两年前误打误撞的看见刘浙从这里出来过,后来,无意中得知从御书房是有近路往后殿寝宫来的,为此,她特意留心过。
直到眼前出现屋檐一角,她隐隐看到了那扇窗户正对着她的方向。
顿觉窃喜,难不成那人每次都是从窗户口蹿出来的。
“什么人!”
“呀!”
突然一道冷喝声从背后传来。
锦灯直接吓趴在地上,本来她就是弓着腰走路,惊呼一声之后,连忙求饶:“我是宫女啊,走错路了……手下留情啊”
后面的脚步声一顿,站住了。
锦灯只觉得心慌,据闻御书房周围是有特殊侍卫守着的,闯御书房可是死罪……她怎么脑子发蒙了,想着去御书房找人呢?
安静中,一阵风过,卷来一缕香气,锦灯深吸一口气,她立马转身,瞪大眼睛道:“呼……吓死我了。”
站在她对面的人蹙眉,依旧冷着脸,这家伙真是胆大,御书房能随便靠近么?当真不要命了,这要不是他刚好回来,从这路顺道过来一趟,等会出来的暗卫真会手刃了她。
想到这,他眉毛皱的更紧。
锦灯瞧着他脸色不好,那样子似乎是生气前兆啊,立马抖索着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咳咳,皇上……”这是她正正经经第一次这样叫他,一声皇上,叫的她自己都慌。
他是皇上,她怎能放肆……可是,由不得她不如此试一试。锦灯厚着脸皮笑了笑,“奴婢能不能同你换一个东西?”
说完不敢看他,缩了缩身子,伸手颤抖着掏出掩在层层衣服下的一枚金兔子。依旧是粗绳子,年头久了,倒是光滑了,不像当初那样咯人,也不会勒出痕迹了。
摸着手中的金裸子,她贴身带了近两年半了,无数个夜里都瞅着它入睡,那暗夜里泛着的幽幽冷光,像是最温暖的守护,伴着她度过这寂静的夜……
刘浙一见那金兔子,闪了神,当时在淳安宫,被假银票刺激的情绪起伏剧烈,被徐若纳竟然敢背叛他激怒了心神,失去正常的冷静的他将怀里那枚常年携带的金兔子给了锦灯,事后等他回过神来,着实懊恼了一番,无他,那东西是他的生辰礼物……也是先帝留给他的。
虽然他骨子里叫嚣着不稀罕……却真的是那人给他的唯一的一份礼物。一直收在身上,极为珍视,以至于陈全那日在浴室清理衣物,发现他常年带着的金兔子不见,差点没吓晕过去了。
慌里慌张的说要去寻回来,刘浙却摆了摆手,半天没说话,看陈全忐忑难安,只道收起来了。
两人的目光都注视在金兔子上,一时间竟都忘了语言。
一个是出神的想着以往的事情,一个是怔怔的舍不得,眼光流连在金兔子上,良久才狠心移开。
“咦……”
忽然,锦灯咿呀了声,因为她瞥见刘浙手里也拿着一样饰物,细一看却也是个金裸子。
犹记得上次只觉得眼熟,这会儿细瞧可不是跟她手里的金兔子一样么,难不成是双胞胎?锦灯心头一跳,接着是隐忍不住的咧开嘴笑:“是不是一对?”顿了顿,“就像扶莒和扶桑是双生子……这两金兔子也有双胞胎呢。”
被她的话一激,刘浙眼皮都跳了跳,视线一挪,落在她脸上。忽闪的睫毛在幽光掩映下像一只蝴蝶,水润盈眸,如浸润在水里的葡萄。
刘浙微勾唇,打破她的喜悦:“换什么?”
果然,一语落,锦灯满腔喜悦尽消散。
换什么?她之前可能不知道百灵丸多珍贵,后来跟墨子一说,对方那般沉稳内敛的性子的人都惊呼出声,那可是圣药啊!
原来真是能解百毒的灵药,说万金难求还是轻的,价值连城也是轻的。
燕宁王朝就一颗,也就是说,他刘浙手里仅有一颗。所以,刚开口的说完那句换东西,都没敢看刘浙,当真说不出口要换百灵丸。
这枚金兔子虽然是她最珍贵的东西,虽然她舍不得……可是价值该比不上圣药百灵丸的。
锦灯蠕动了下唇,她说不出话来,而这一刻,这金兔子于她而言,价值远胜于一颗百灵丸……十颗,百颗……捏着兔子耳朵,她眼神眨巴的很快,一闪一闪,刘浙看在眼里,稍觉欣慰,这可是他的东西,敢不珍惜?
眼里微带笑意还未散开,一道霹雳打来。
“百灵丸……”
轻如蚊声,她还是开口了,看着他的眼眸忽闪中,落下一串水珠,从她白皙精致的脸颊滑落,“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