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鸣之不必有凶,鹊鸣之不必有喜。
锦灯说的却不一定是她心里真正愿意的,看着她睁着眼落泪,可怜兮兮的样子,刘浙想怒却怒不起来。
还懂得采用温柔攻势了?
在威风库的几次惹怒了他,都是因为哭而消了他的怒火。来之前,锦灯想过要是惹怒了对方,就哭他一哭,可这会儿,是真伤心了。
林婕妤于她有恩,无论当初是不是林婕妤将她从德清宫救出来,可是确实收留了她……再说就这两年的关怀照顾,她也不能在知道能救的情况下,不去努力。
对上他那双眼睛,一如记忆中的漂亮,深不可测的如潭水般清寂,忽然就觉得伤心,憋了太久的委屈,倾斜而来,幻化为一汪眼泪,串流不息。
金兔子她真的很喜欢,因为是他给她的,也因为,这两年对这金兔子寄予了太多希望,就像她的精神寄托一般。
换回去了,也许再也没有了。越想越难过,之前做好的心理准备都垮了。
刘浙忍不住扶额,这是干什么……
锦灯手里紧紧的捏着金兔子,时而抽噎几下,停一停,然后,接着哭的更厉害……如此一拨接一波。
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的刘浙终于看不下去了,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就如她的频率一般。
“哭也不可以!”说完,他自己愣了愣,锦灯抽噎了几下,瞪大眼睛,眼泪没止住,张了张嘴,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对劲啊,似乎没有那么冷,带着一股子无奈。
锦灯一时没明白过来,哭也不可以?偏就哭了!她除了这样还能咋样?
刘浙当真无奈了,他说的不可以是哭也不给换……她要是求吧,还能冷着脸拒绝,这换,倒是没曾想到。转而一想,真是气人,也不想想那金兔子本来就是他的,为这,他还特地弄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收着,而这百灵丸更是圣药,不管哪个他都是亏。
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此刻只觉得气恼。无声的哭泣,比起嚎啕大哭更能打动人,至少看起来更楚楚可怜,刘浙不是怜香惜玉的人,但是,这不代表他无动于衷。
尤其这个人不是别人。
两人无声对峙,你哭着,我看着。
“再哭,就真换了。”
“嗝!嗝……嗝……”
锦灯被他的话一吓,打起哭嗝来了。止也止不住的眼泪忽然就不流了,她怔愣了一下,忽然就克制不住的心慌……“什么……嗝……嗝……”
然而,她话还没完,刘浙忽然一步走近她,冷下脸逼视她。他心里暗想,这打嗝听说要吓一吓就会恢复的。长兴宫的宫人但凡被他这样一逼视,定是吓得腿软的。
只是,等了会,锦灯只瞪着双红眼睛回视他,脸颊渐渐发红。
两人本是一步之遥,他骤然靠近,呼吸间都是他的气息,锦灯心跳失常,眼神发愣。
哪里辨得出他脸色冷不冷,眼神凌厉?
“嗝……嗝……”
憋了一会儿气,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嗝。
这是不怕吓?
刘浙皱眉了,这人胆子大了,随便一个眼神都吓不到人了。犹记当初,他只要一皱眉,对方就哆嗦啊。
于是,他沉吟着伸出手,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下,拍了拍她的头,这一招是他用来对付暴动的威风的。
所谓温柔的威胁。
就是该生气的时候反而温柔相待,其震慑效果空前绝后。果然,锦灯反应不及的样子,傻愣楞的,真是像极了威风犯傻的时候。
“真要换么?要是……”一边抚着她梳着的飞云鬓,声音绝对是从未有过的缓和,“换了,就再也不给你了。”
他的眼眸很深,很沉,像是一股漩涡,吸引着她的眼球。传入耳中的话,那么轻,那么重。
锦灯呼吸一滞,顿觉心口突然钝痛,从痛开始微微的麻,席卷了她整颗心,然后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刘浙顺势搂过她的腰,打横抱起往御书房走,一脚踹开御书房的门,大步走进去,立马有暗卫出来将门重新掩上。
“啧啧……这是什么情况?”
忽然一道戏谑的声音传来,随即从御书房的屏风后出来一人,白衣纤钎,身姿邈邈。观其容色,似女非男,近看其喉,不折不扣的男人。他还以为是什么人闯进来了,连忙往屏风后躲,不曾想,来的是主人。
“少废话,看人。”刘浙声音透着不悦,面色却正常。
他将人放在他平日里休憩时躺的竹榻上,冲着白衣男子蹙眉。
后者慢条斯理的踱步过来,眼神却极其毒辣的打量着锦灯。
“哟……不错,这身段比例极佳,再长一两年,就完美了,这脸蛋更不错……哈哈,这颗痣,我喜欢……额……开玩笑啦…别瞪我…我这不是……”
“诊金加倍。”
“我马上看!”
只听诊金两个字,白衣男子立马一个飞掠扑到竹榻前,一手搭上锦灯耷拉在竹榻外的手。
刘浙退开,轻敲了下御书房案桌,从外面又进来一人,一身太医服,垂首躬身行礼。
“林婕妤的确中的香消玉殒,如今拖了一个月,已然无救,最多能拖到这个月中旬。”
闻言,刘浙轻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了,视线扫向了锦灯,想起她那梨花带雨的样子,不由气闷,微微舒了一口气道:“尽量让人多活几日吧。”
“是,微臣先告退。”
说完就退出去了。
刘浙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又开始有频率的轻敲起来,脑子思索着,眼神越发的深沉了。
香消玉殒……又是香消玉殒,还真是玩上瘾了。这种毒,当真是如名字一样,让人香消玉殒,温柔的毒药。
而能下这个毒的,整个后宫,只有永嘉宫的那位了,之所以如此,莫不是想要试一试刘浙的心罢了。
林婕妤得宠两年了,而且还是从失宠中复起,太后不多想就不是太后了,只是,他刘浙可不是那人,为了个女人被人牵着鼻子走。
女人,感情……这种东西能控制他?这么多年了,他最厌恶的就是情之一字。
“咳咳……”
刘浙回神,眼神触及竹榻上的人时……心里一紧。
控制?
他抿着唇,手指翻飞,突然变换的频率昭示着他此刻的内心。
“咳咳……”
再次轻咳几声,白衣男子耸了耸肩,打趣道:“心乱了?”
翻飞的手指根根僵硬,刘浙收起手,背在身后,“到底怎么回事?”
白衣男子暗笑不已,转移话题?像是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秘密,笑容立马灿烂如花。
“哎呀……怎么回事呢……”他佯装不解,沉思道,“这个很难说清楚……”
“宇文溯!”刘浙不轻不重的喊了声他的名字,嘴角微挑,露出一丝冷笑。
白衣男子,也就是宇文溯脸色立变,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怒,再不敢开玩笑。
“具体情况还要细查……她体质有些异常,不知道是从小就这样,还是后天被人喂养特殊的东西,如今能断定的是她体内的确有毒素。”
要说宇文溯是谁……估计紫宁城内的待字闺中的女子要个个鞠一把伤心泪了。这个比女人漂亮的男人,让她们恨不得,爱不起的男人,而两年前,那个将林婕妤从坟墓一角挖回来的名医世家宇文家的掌门人,便是这位宇文溯。
说到这宇文溯又是一顿轻咳,“而且,她心跳有问题……”
“心跳?”
前面还能理解,心跳有问题是什么意思?
宇文溯挠了挠头,也有些困惑,难得认真思考道:“寻常人脉搏跳动频率与心跳该是一致,就算相差也不会太大,但是……她的明显差异太大了。”
这样说,刘浙略微明白了,却觉得震惊。
“哎呀,你要是不信,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听……”
将刘浙拉到竹榻前,拉起锦灯的手腕,递到他手上,指尖一搭上那跳动的脉搏。
刘浙有些抗拒的想要甩开,宇文溯连忙摁住,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给爷摆脸子,哼……嘴里却严肃道:“这可是很严重的问题,要弄清楚啊……细细的听,那跳动的速度,规律……”
然后,松开手,严肃正经的起身退开。原来,这家伙也有被耍的时候……哈哈,忍不住在心里大笑三声!宇文溯心里着实得意,再聪明的人,也有被糊弄的时候,待看他面对的是什么人。
这样想着,不由对着锦灯点点头,好样的,这么多年了,终于看到这个人像人的一面了。
锦灯昏睡过去,是因为刘浙在抚着她的头的时候,用准备好的迷针一刺她头皮,还没有察觉到痛,就先失去意识了。
宇文溯给他针的时候,他本是不屑用的,可是,要是将人打晕了,又觉得不忍心。忍了又忍,还是这招仁慈点。之所以如此,不过是上次对锦灯散发异香的情况留了心,这次送上门来了,自然就顺便将人弄晕了查一查。
对于不能掌控的未知情况,刘浙是绝对不容许的。或许,更因为这个情况发生在她身上,所以,他在得知林婕妤的事情之后,就再也不去秀洲宫了,等着锦灯找上门来。
省的他费工夫。
脑袋里想着七七八八的事情,刘浙面色一本正经的握着锦灯的手腕子,捏了半天渐渐的才能感受到那微弱而缓慢的跳动,他略偏过头去扫了下,见宇文溯埋头在写方子,便探出另一只手将滑落在锦灯颊边的发丝捋到她耳后。
拇指有了自我意识一样,抚上她些微发红的眼尾,看起来这么乖,哭起来还似个孩子……只是,哭的孩子总归是有糖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