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全急在心里,跺了跺脚还是追着赶出去了。这个点,刘浙去御书房阅折子,他要随侍,这烂摊子就这样丢了?几乎不敢去想留在殿内的几人的脸色。
等了半日,一句话没有就走了。
贤妃在众人面前被刘浙甩了脸,气的率先领着人走了。
皇后冷眼看着,露出些微嘲讽之色,也不计较她的失礼。如今的她也不如当初那样看得重。
她起身,就着侍女的搀扶,一步步的往外走。
恭送她离开的声音随即响起,郑太医总算舒了一口气,跟着出了长兴宫,也不急着回太医苑,拐了一条路,就看见等在那里的人。
这大热天的还等在这,郑太医擦了擦额头热汗,这上了年纪的人,就是容易累,所以,这会儿他真觉得喘气如牛。
力不从心。
“皇后娘娘,这是……”
郑太医左右看了看,静悄悄的,纵使如此,也不见得这就是个能讲话的地方。大道上随时会有人来的,前面还是长兴宫的路。
皇后却淡然平静道:“无妨,不过说几句话,郑太医,今日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吧?”
郑太医摇头,不解:“娘娘怎的这样问,难不成不信微臣的判断……”
刘浙之所以让他来,一是他资历高,老太医了,就如贤妃说的,能替先帝收装敛容,必是不一般的得先帝之中肯,二是他是有名的直臣,不依靠太后势力,也就是不畏惧权臣。而他也不是很受刘浙看重,这一点很微妙。
“郑太医,本宫等在这,是想得你一句真话,就当初……本宫所知的事情,你也该明白。”
郑太医一凛,几不可察的冷了脸。
威胁?
“不知这是娘娘的是意思……还是那人的意思?”顿了顿,郑太医讽刺道,“皇后还是皇后,却也是更进一步了。”知道那件事的也就是那位了,这么多年了,还拿这一套来要挟……未免太欺人了。
皇后脸色微变,有些不自在,能当上皇后,是太后扶持,如今更进一步了,也是太后的一句话而已。
几日前,太后召见她,只问了一句:“可悔?”
皇后微哂,心中不悔,但是嘴上却认了错,一脸凄然。当真的违心逆意,那时候咬着牙想,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
她忍一忍算的了什么?如此,才有了今日的复出。刚才刘浙的看她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安,似乎是更加漠然了……脑海灵光一闪,若是这两年他知道她的处境,与心思,也不该如此不闻不问的。
难道也是一种试探?皇后捉摸不透,心绪复杂,走了半路,只能长叹,如今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如此,便想着从郑太医这里得些话,好回去能有话回了太后。
“郑太医,本宫何尝不是无奈……既然你不愿说,就当本宫没有问。”
皇后收了话头,转身就要走,她也有身为皇后的骄傲,被一个太医看不起,着实脸热。也不知是这烈日的直照的原因,还是她久未出门,只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些头重脚轻。
郑太医叹息,不是不愿说,是不能。
刘浙的脾性,他是清楚的,今日让他来就看中一点,他太了解刘浙了,几乎是看着这个年轻帝王成长的。若是死人才守得住秘密的话,他已经是活死人了。到了他这个年纪,计较的不是生死了。
身前身后路,走一步是一步。
两人背道而行,倒是一致的想法。
当天晚上,锦灯幽幽转醒,还是在竹榻上,她是饿醒的。一天下来,只吃了一口豆腐,还是带毒的,倒贴了几口血。
手脚无力,腹空无物。锦灯悲催的想,自己怎么每次都落到这步?
寝宫内点了一盏灯。
就着亮光,扫视一圈,锦灯发现没有人,有些沮丧,转而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事情来。
也不知道扶桑怎么样了,锦灯撑起身子坐在,试着轻咳了几声。
“嘎吱……”
殿门发出一道沉闷的声音,果然有人候在外面。伴随着来人的脚步声,还有阵阵香气,饭菜香!
锦灯惊喜不已,现在她觉得能吃饭比什么都来的欢喜。
“小衣子公公,快点把桌子移过来……”
竹榻里案桌有些距离,要是吃饭还是要动一动,她却没有气力移了。
小衣子震了震,这人醒来倒是没事人……饭还没拿过去,就想着搬桌子吃了。
他摇头笑道:“好嘞,小主子!”
完全是打趣的一句话,锦灯听了不知为何耳根一热,不甚自然的笑了笑。虽然饿,吃的快,动作倒是还算过得去优雅,小衣子心里暗叹,姑且算优雅吧,忽略她连脸上粘了米粒都不知道……她忍了忍,还是没有出声提醒,觉得这事等某些人来说吧。
收拾着东西就退出去,两人一句话都没有再交流了。
锦灯是撑着了,吃的急了,容易饱,其实她没吃多少。满足的开始躺尸般的神游起来。
这个点也不早了,刘浙不回来寝宫睡么?锦灯摸了摸有些圆滚滚的肚子,觉得真不可思议,下午还痛的要死,同样是肚子,这一会儿一点感觉都没有……
就这会儿,刘浙回来了,而且不是从御书房回来的。
锦灯又是先闻到味,深呼吸着,然后抿着唇闭上眼笑。龙涎香味不浓,倒是另一股味道清晰的很。
浅泽草香,一种经过浸泡之后起爽肤止痒功效的药草香味。夏日蚊虫不少,长兴宫时刻染着熏香,也是添加了药草的,那种香能起到驱蚊的作用。
然而,即便如此也不能完全消除蚊子。凝鼻的香味越发清晰了,刘浙已经走到她榻前了。
跟着他进来的是伺候的宫女,多添了几盏灯,顺带着换上热茶……宫女脚步声鱼贯而出,锦灯等不住了睁开眼去看。
扑捉到刘浙眼里一闪而逝的精光,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她疑惑的起身,吃饱果然有力气。
锦灯喜道:“皇上,你去沐浴了?”
废话,谁不知浅泽草是在浴池浸泡着的。不去那里,怎么会带了一身的味道回来?
刘浙撇开眼,“比威风都脏。”说完就往一旁走开,嫌恶的摸样。
锦灯一怔,然后意识到他的意思,窘的脸发红,她也是十四岁的姑娘家,竟被人说比狗都脏!羞恼之余,都忘了自己刚才还想着问问扶桑的事。
她满脑子都是:洗澡!狠狠的洗干净了。
一咕噜爬起来,悲愤的盯着刘浙的后背,自己洗干净了就嫌弃别人,还不是她没有机会,这几天她都没消停一会,谈什么洗澡啊……如此一想也是羞惭,大夏日的,竟然几天没洗澡……说出去不丢脸不行。
她抬步就要往外走,忽然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拦着她,“水都好了……跑哪去?”
锦灯惊愕的转头去看,那些宫女进进出出竟是在殿内摆了个浴桶,填满了热水。这会儿还支起了一个屏风,挂上了衣物。
刘浙见她发愣,也不理她了,径直做自己的事情,时辰不早了,他也要就寝了。
小衣子笑吟吟的冲锦灯鞠了个礼,然后开始伺候刘浙换衣。
锦灯慢慢走过去,垂着头,心里有些甜,这种如云雾里的感觉,太不踏实,却也太美好。回味着刘浙的话,开始傻乐起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语气变了呢。就刚才的话,随意中带着无限的柔和……哪里是他平日里的冷然深沉。
锦灯心里想着事,脑袋瓜子还有些缓不过来,任由几个宫女扒光了丢进浴桶,直到水漫上来,热情笼罩,舒服的直叹气。
伺候的人沉默的立在桶外等候。
锦灯无声的咯咯笑,一头又扎进水里,感受了下这大浴桶洗澡的别样味道。伸胳膊伸腿……左抻抻,右甩甩,搅得水花四起,声音是盖不住的传入刘浙耳中,他蹙眉不已,闭着眼翻了个身。
早知道这么折腾,就让人移到偏殿去,省事省的他睡不好觉了。
锦灯欢喜过头,洗了半天,终于没力气了。醒过神来就要爬出浴桶,旁边候着的三人,伸出六只手来要扶她,反而吓了她一跳。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可是赤身裸体啊。羞涩如她,立刻窘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你们都出去……我自己来……”
三人微楞,随即点头,其中一人轻声道:“这东西奴婢们随后进来收拾。”
锦灯连连点头,扒着浴桶不敢看人。
半响,人走光了,她吐了口气。接着深吸一口气,撑着浴桶边沿,就往外爬。只不过她低估了浴桶的高度,高估了自己的腿长。进来的时候,那是几人抻着她的胳膊放进去的。
扑腾了几下,她力竭了,人还在桶里。
刘浙烦了,还没洗好?
折腾不停了还……起身刚要斥责几句,一道声音幽幽的传来:“喂……你们进来……把我弄出去啊……”
锦灯无限的委屈还有沮丧,连个浴桶都出不来,她欲哭无泪,刚才还欣喜这个桶真是大,玩的不亦乐乎。原来天下没有好事等着她,都是耍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