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第一批,长兴宫,瑞安宫收泔水!”
这日一大早,锦灯同大家一起起来,快速洗漱一番,浑沦吞枣般吃了点饭,就听见院子里墨子在喊人。
远远的又听见她在其他院子里也在喊,各个宫的名字在风中传来,那么不真切。
锦灯放下筷子,冲旁边的人说道:“夏姐,我同你去瑞安宫吧?”
“怎么?不敢去长兴宫啊?呵呵,”笑着打趣,夏姐豪爽点头,“没事,难得轮到去长兴宫,我带你去见识一番。”
“嗤!”
坐在对面的人嗤笑出声,一身缎绸料子的衣衫在众人中格外显眼,“也不想想能去什么地方,那大地方的后厨也不许乱转悠的,小心被人当成贼抓了。”
这话一落,忽然众人齐齐爆笑出声。
贼?
这个词,她还好意思说出来。锦灯抿了抿唇,也有些好笑。就这一打岔,那厢院子里又传来墨子的催促声,大家敛了笑,纷纷收拾着出门。
“东厢房第二批,永嘉宫,德清宫收泔水。”
轮完一圈,各厢房的第一批,第二批就开始派了。思虑了番,锦灯试着劝说夏姐去瑞安宫,但是,这次不知为什么,夏姐极力拉着她去长兴宫。
锦灯心里百般不愿,趁着夏姐去推车了,锦灯赶紧溜到第二批出去收泔水的四人中,逮着一个笑着问能不能帮忙,想跟她换个地方云云。对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也没问清楚她的搭档要去的地方,就跟着推着车走了。
因为大家都是这个点出去,有点浩浩荡荡的味道。等夏姐回头看跟上来的竟不是锦灯,心里一惊,丢了车问:“锦灯呢?哪里去了?”
“我哪里知道,说跟我换来着……”
出了飘香院,各走各的,谁会在意她跟着去了哪个宫。
一路的宫墙遮挡着的宫巷,锦灯沉默的跟着,推车的人走的不快,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说话,少不了说到柳粥道,还有这几日来找她的杳衫。问她是不是情敌对头……听的锦灯烦躁之余,只能叹息了。八壹中文網
这个大早上,眼皮一直跳,她略觉不安。昨日被杳衫堵在房门口,看起来脸色很正常,还笑问锦灯怎么躲她。
锦灯不愿与她纠结,态度冷淡的很,杳衫却似乎没有察觉一样,说来说去就想问她,是不是也喜欢柳粥道?
也喜欢?
果然是没死心,锦灯仰头望天,她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不管我喜不喜欢,他不喜欢你是事实,放下吧。”她本意是想让对方明白柳粥道并非她的良人,不如放下,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很痛苦的。
就如她一样,选择放下。
杳衫闻言怔楞了下,然后转身就跑了。就如那日被柳粥道羞辱了一样,转身而跑。
“到了,你没来过德清宫吧?跟在我身后进去吧……”
德清宫?
锦灯猛然回神,看着眼前的后门,眼皮又是跳动起来。她在门口踌躇了下,就跟着进去了。
对这个地方,她真心有些抵触。记忆里,真是跟这个地方犯冲。第一次进这个地方,是她三岁的时候,被乳母莲曦抱着进来参加先皇后沈氏的生辰宴会。
先皇后也是沈家人,是现皇后沈青蓠的姑姑。那次宴会……锦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梅雅儿回来就大哭一场,抱着她久久的泣不成声。
锦灯跟着也哭起来了,整个兰溪宫都静了下来。
唯有她们的哭声。
闻声而来的云和帝费劲心思哄她们,才渐渐平息。本来要留宿德清宫的人被她们一哭就跑来了,丢下了满殿的人。
梅雅儿一直就不得人心,久而久之,闭门不出。那时候,常来看她的却是颇有声威的皇贵妃方氏。
每走一步,都是满满的回忆,锦灯苦笑,自己的记忆力真是好,尤其是触景之后,每每都会跳出些她儿时的记忆,零零散散的大多是比较深刻的片段。
“锦灯,今日的泔水不多,你不用提了,跟着搭把手把这个大桶抬出去就在外面等我吧……”
锦灯感激的冲她笑,本想推拒她的好意,转而一想,又是连连点头,“谢谢李姐……”
在飘香院,除了墨子,锦灯有名字,其他的都是只有个姓氏,夏姐,李姐,陈姐的唤着,要是重合的姓氏就以大小区别,如周姐,小周,自然前者是老宫人,后者是新人。
在外面等着,也好。下次有机会还了她的恩情就是。
两人共拎着一桶泔水往外走着,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哎,站住,倒泔水的。”
闻声,两人同时止步,同时放下手中的桶。
李姐立刻转身去看,还未开口,对方就笑了:“哟,是李姐啊,今日的又是你来收泔水啊。”
“是啊,是啊,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木管事,不知叫住我们是?”锦灯垂着头转身,绞尽脑汁想,木管事是谁,德清宫的管事姑姑?
“呵呵,叫我木耳就可以,李姐之前与我有恩,不像飘香院的其他人,又臭又硬的。”
一身碎花襦裙,穿着如此出挑,哪里像个宫女,李姐暗自腹诽,却陪着笑。又臭又硬……这不是茅坑里的石头么,这样讽刺她们,还说什么有恩。
锦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木耳……木耳……念了几遍却没有想起来。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长话短说,李姐,你们飘香院是不是有个人,长的很出色?”
木耳站的远,因为锦灯她们两身边有个味道很刺激的泔水桶。
所以,她说的话声音有些大。
李姐几乎是反射性的看向了身后的锦灯,而后又立马回过头去,不甚确定的问:“木管事,我们飘香院是什么地方,你还不清楚么?怎么会这样问……难不成有些什么风声?”
这话说的,真不愧是老宫人了。绕过话题,反而打听起来。
木耳点了点头,叹息:“李姐,你也别瞒我了,我都知道那个人叫什么了,问你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这人……皇后都已经知道了。”
锦灯侧在身边的手无声的收拢。给你一个机会……选择孝敬皇后,还是违抗?
木耳说话也不简单。
她缓缓抬头,终于认出这个人是谁了。曾经的更衣之首木耳,也是那个推她进浴池的人,在熏香里做了手脚,害她差点送了命的木耳。
没想到,她最后还回来了德清宫,当了管事姑姑。虽然站的不近,但是不影响对方看人,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我还以为你要等到我点名才肯抬头呢。”走近几步,木耳细细的看她,“锦灯,两年不见,看来你还记得我。”
努力的牵动唇角,也不知道说什么回她,锦灯索性不言不语。
静默了半响,木耳收起目光,压下心中不悦,真是遗传好,长的如此摸样。
“请吧,”木耳率先转身要走,“本以为还要到长兴宫后门去堵人呢。”
她掩去眼里笑意,巴巴的跑去长兴宫堵人,却不曾想人会落到她手上,不枉她在飘香院留了一手。跟她争,还真是不自量力。这抹笑意,等到了德清宫正殿门口,看见那个张望的身影,不由更加浓。
“咳咳,你这是等谁呢?”
冷不防背后出声,吓了一跳,转过脸来,赫然是杳衫。
“你们来了……皇后在等着呢。”
杳衫直接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人。眼里有些微挣扎之色,刚才,她跑去长兴宫堵人……有那么一瞬间想过,要不要让对方走。
昨晚她跑回德清宫,一气之下跟皇后说飘香院有个美人,绝对是比瑞安宫那个什么木良媛美上几分,若是能将这个人收入羽翼下,再亲自奉送给皇上,绝对能争宠,压下瑞安宫的风头。
她说了一大通,皇后面色平静的饮茶,不甚在意的样子,未了才问了句叫什么名字。
等杳衫说出锦灯二字时。
寂静的大殿响起杯子摩擦的剧烈而刺耳的声音。
其实,说完,杳衫有点后悔,自己这样冲动的将锦灯说出来,要是真的被皇后收入羽翼下……送与皇上,受了宠,那岂不是成了妃嫔,怎么也比她要高上几分,到时候要是知道是因为她的话,才使得她成为后宫众多女人中的一员,从而不能与柳粥道在一起……
挣扎纠结,杳衫是一夜未眠,眼底满是血丝,脸色也不好。
锦灯与她擦身而过之际,轻声道:“回去补一觉吧。”
她从容平静的进了德清宫大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杳衫愣了,眼睁睁看着,似乎这是才发现,如今的锦灯早已不是当初的她。这两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变成如此摸样……如此沉容静雅?
那一瞬间散发的气质,纵然是粗布灰衫也掩盖不住。这种感觉不是错觉,因为端坐在高高的主位上的人也有同感。
一晃神,想到当初那个跪在门口求怜求悯的小宫女。
锦灯也想到了。
小灯笼就是在那日变成了锦灯。但是,今日的她,却不是单纯的锦灯。她清楚的记得自己的名字,刘锦,燕宁王朝第四代的十七公主,封号是文锦。登记入了皇家史册,刘氏宗亲的名字。
若是她没有记错,皇家祠堂,可能还设有她的灵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