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锦已经是死人了。

活着的只能是锦灯，或许还可能是小灯笼。这一点，锦灯清楚的意识到了。没有云和帝，没有华妃，就意味着没有能够依赖的人。

谁会知道她是谁……关键是谁会承认呢。如今的天子是刘浙，连太后都已经是方氏了。而且最后留在她身边的莲月都死了，这还不够让她明白现实？

现在她思考问题的方式，已经不是天蠢了。所以，她才会像没有恢复记忆一样，选择去飘香院。

一是为了福子，又一个受她连累的。二是为了保命，不论刘浙是为了什么原因，让人救她，她不想去感激，却不能不去珍惜机会，好好活着。

在宫里想活着，就要有用，能被利用，或是能利用别人。前者是她这样的一无所有的人，飘香院的所有人，宫女，太监……后者是那些主子，下至各个宫的妃子小主，上至太后，刘浙……其实还有一类人，就如眼前的这位，处在中间，既可被利用，又可利用别人。

这样一想，又觉得很多事情都没有绝对之分。

两人对视间，都想了很多。

整个大殿静若无人般，若说到耐性，皇后沈氏绝对屈指可数之辈。然而，锦灯经历了两世为人般的过往，又岂是泛泛之辈？

一个天之宠儿般的公主，一个是爬着求生小宫女。成为小灯笼，锦灯之后的所有事情她记得清楚，但是那只是八岁之后的事情。

八岁之前的事情，她又怎能忘了……唯有八岁到十一岁她都被圈养在莲都宫，不知道是不是记忆也处于过渡段，这一段时间是她记忆最模糊的，生活最简单的时期。

无声的对峙，长久了反而没有意义。

“怎么，见了本宫也不行礼？”皇后终于打破平静。

锦灯微微俯身，行礼：“见过皇后。”

最简单，最敷衍的一句话，却挑不出错来。

“看着似乎比上次又长进不少……你知道本宫，还有太后为何这么看重你么？”皇后声音微显沉定，似乎与她闲聊般。

锦灯站直身子，沉吟道：“不知。”

知也不知，太后与皇后一定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但是肯定的是，她们还不知道，所以，静观其变，是为上策。的确很看重上心，才会屡次出手。

皇后敛了目光，如心思一样沉下去。两月多前没能在惩戒司将人带走，后来去拿人都不得而见。理由也是荒谬的很，人被关着，等着受刑，任何人不得探视？

直到几日后，才得到消息，里面呆着的人根本不是锦灯了。

太后薄怒，让容嬷嬷一定将人找出来，而她只是冷眼旁观，心里到底是明白了点。如今情势紧张，太后竟然指望一个宫女能改变局面，就算这个宫女真的不一般。

她想到这里不由疑惑，难道身份有什么端倪？

太后有很多事终究没有告诉她，倒是上次去了趟文承宫发现点异样。

“这后宫，宫嫔妃子新晋秀女上下加起来近千人……女子如花，开则盛，谢则败，能在后宫享圣宠而不衰的，燕宁王朝建国以来，就只有一个人。”皇后略带感慨的说了这么一席话，锦灯听不懂她想表达什么。

“那个女人，是后宫女人的梦，太好的梦，终究会幻灭。人活一生不过数十载，转眼就逝……经过这两年，本宫倒是看透不少，你是个聪明的人，本宫之前为难与你也是受太后之命。”

如此和气，语重心长，锦灯皱眉，品着她话里的意思，是真的看透了，所以不打算为难她了？还是想要招揽她？

这不像她能说的话。

“锦灯愚钝，请皇后明示。”

“你明白的。”皇后起身，坐久了也累，早膳时间也到了，她觉得点到为止很好。

锦灯的眸子一如澄澈水莹，到底多了份慧智，自小就聪明机灵，加之在兰溪宫，亲自教导她的是华妃，云和帝，身边的人皆是不俗之人，耳濡目染，更是早慧。

垂下眸子，锦灯微叹：“皇后娘娘，晨风夕月，阶柳庭花，后宫女子或妍或媚，娇美纷呈，相交辉映，方为长存久盛……一枝独秀终是不妥。”

顿了顿，察觉到皇后已经走近了，殿内熏香随之愈加浓郁，嗅之稍觉清爽，锦灯舒眉，“锦灯但求一席之地，了度余生。”

皇后脚步立顿，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等话来拒绝。两人几步之遥，对视间锦灯不卑不亢，不惧不畏，皇后心里微恼。她放下架子，摆低姿态，如此近乎和颜悦色的招揽她，相比两年前，将人一举毁掉，这次可谓是仁慈之极。

上有太后束缚，下有贤妃羁绊，还有后宫那芸芸美人……失去沈家支持的她，说举步维艰也不为过了，然而，这种局面，很快就要打破了。

她心里压着一股火，却只能厚积后发。“很好，如此，本宫就按太后的意思处置你了。”

甩下这句话，皇后沉着脸，唤人进来，空荡荡的只有两人的大殿，立即多了几个太监宫女。

为首的正是木耳，杳衫两人。

锦灯一动不动的站着，心思百转，却没有自救之策。她拒绝是肯定的，一如她所说，想要一枝独秀的宠冠六宫实属不可能，二是她不想。

这时候，她的抵触还没有很浓烈的散发出来。

“告诉容嬷嬷，人在德清宫，这边都安排好了，让她准备接应……”

当着锦灯的面，皇后说完就往后殿去了。然后，木耳冷笑一声趋近锦灯，“啧啧……自古红颜多薄命啊。”

锦灯还没有反应，杳衫却是一震，她并不知道皇后有别的安排。看来，到底是没有把她当自己人，凡事还都是木耳知情……她有些愤懑，更多的是悲凉，身为宫女，除了当棋子，被利用，想尽办法赢得主子欢心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