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晕……”刘瑾委屈的看着她。
阿令抿了抿嘴,小声说:“你要回去睡么?”
刘瑾顿时一脸被欺负的表情,慢慢的点了点头。
然后,真的转了身。
刚走一步,衣袖被扯住,阿令问:“要不还是……”
“好!”
她就犹豫了一瞬,刘瑾却飞快的转过来,两步作一步来到她的床前,人一扑,躺倒。
阿令:“……”她只是想让他休息一会,醒醒酒再走。
他个子高,手长脚长,要蜷缩一点才能窝进她的床上,侧对着她的脸色,渐渐褪去酒晕,微微发白。
阿令的脸都快皱在一起了,刘瑾已经昏昏欲睡,半点没动静。
她站了会儿,发现他躺着竟一动不动,慢慢来到他身边,弯腰轻声问:“你是不是哪不舒服?”
冷不防刘瑾倏尔掀开眼皮,手一抬就搂住她后颈往下压。
“唔……”
阿令想也不想就一手挥开他的手,脚下没注意,反而自己摔倒在床上。
“嘿,你还会打人。”刘瑾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阿令都能看见他眼里倒映着自己的模样,这才发现他们离得很近很近。
阿令双手一撑就要起来,刘瑾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毫不费力的把人固定住,“怎么,又害羞?”他说话嘴里带着热气和酒气,手指卡着她肩膀捏了捏,“好瘦,肉都去哪里……”
他自己小声的抱怨,“抱着都要硌的慌。”
阿令用力一挣脱,飞快的站好,直接退到了桌前,离着他远远的。
刘瑾浑然不觉形象丢人的扭着身子,往被子里蹭,直到脸枕在阿令的枕头上。
与阿令现在的紧绷不同,他姿态放松,呼吸都更轻缓。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阿令背脊都僵了,“你,快睡吧。”
她深呼吸平复着,然后走向了梓树的床,到底没法就那样睡下去,还是回到桌前,坐下。
她打算趴在桌子上睡,不过这之前,她开始这几天晚上都会做的工作。
裁剪好的沙,细细的篾条,还有雕刻着字的细杆儿……
刘瑾问:“你在做什么?”
“制灯。”
“你从灯笼库接的活?”刘瑾很自然的问,“缺钱?”
阿令摇了摇头。
“不缺钱,你做这个?”
阿令停下,回头看他,四目相对,他似乎在等着她说些什么。
可阿令目光平静道:“认识的一个朋友,她手伤了。”
“很严重?你帮她做活?”
阿令回过头,继续,声音也轻,“还好,做活不灵活。”
刘瑾眉头皱起,“那她要是不好,你要一直帮?”
“嗯……”轻不可闻的应答。
阿令没再听见他说话,隐隐觉得他是有话想说的,毕竟上次他喝醉了说个不停。
这次,最终,谁都没有再开口。
阿令想,他应该是能记起醉酒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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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阿窕兴高采烈的来找阿令。
“阿令,我终于离开了灯笼库!”阿窕因着力气大,在灯笼库负责劈竹,她现在已经看见篾子就要吐了,“你猜,我调去哪了?”
阿令:“锻库。”
“天,你也太神了,这也能猜到?”
阿令笑而不语,哪里是猜的,这宫里最不差的就是活,但是活也分三六九等,露脸的,有油水的,御前的……她早就为阿窕挑过了,锻库那清闲时清闲,忙碌时不过是跑腿,到时候肯定少不了跑腿银子。
阿窕必然是欢喜这种有油水的。
“阿令,明日就中秋了,你我晚上一块吃酒吧。”
阿窕自然知道自己的差事是阿令谋来的,自从认识她之后,一切都开始慢慢变好,宫里的日子也不难过了。
“那你晚上来找我。”阿令答应着,又提醒她,“如果我晚了没回来,你也别等太久……”
她是有为刘瑾预留时间的,毕竟难得佳节,他定会找她。
宫中宴会是傍晚开始的。
因中秋是赏月为主,宴席摆在了保和殿侧最大的广场上,每年为彰显团圆之意,会邀请诸多朝臣的家眷,节日的氛围也会更加轻松些。
但是宴后赏月之处设在了御花园的龙泽亭。
皇上借口身体不适没去保和殿,今晚的宴会是太子刘瑾一人撑着,宫里早十几年前就已经没有了太后,连辈分高的太妃也是一个没有,除了少数老宫人还在倒数着日子,据她们说,庆元帝是大同数代帝王里,妃嫔最少,子嗣最少,而空置中宫十多年的一位,也是使得后宫最冷清,最安宁的一代帝王。
宴会中场,太子率先离席,去更换衣裳,稍事休息,要知道光是坐在席上吃东西也是体力活,他须得受着全场所有人目光,一丝一毫的失礼之处都会被人看了去……
之后席面上的气氛就松快了下来,皇子皇侄辈分的也都去更换更随意一点的外衣去了,外一圈席面上是朝臣,和他们各自携带的家眷,少年少女们相互结伴说笑着离了席,自寻了去处。
这一片广场平日是极开阔平坦的,因着节日而搭建了台子,有司乐司负责安排宴乐舞曲,离了广场,穿过四围的游廊便是一个个开放着的宫苑。
宫苑里头花树花绕,假山曲水,女眷们多聚集此处,一院之隔有射场和让男子们切磋玩耍平台,少年郎们玩乐之处。而还有些文臣,大多会到近处的林中相聚,赏月吟诗,饮酒畅谈。
中秋的宫宴少不了玩乐,但最重要的却是人与人的交往,这也是最适合各家认识的场合,大人们有大人们的圈子,少年们有少年们的场子,小孩子有小孩子的乐子……文武百官们的亲疏往来也俱在这极大的宫苑之内,相熟的一块,疏远的各不搭理,更有对头偶然遇上了,给彼此一个白眼。
刘瑾坐在屋顶瞧着,一边丢着花生逗着底下的猫,那只猫太蠢,他都喂了一碟子花生了,还没发现他。
这时候最忙也最紧张的当属宫人,他们端着点心来回的走,不曾停歇。
各处玩乐的地方都有宫人们伺候着,以防出事和供人差遣。
整个儿的气氛还算是和气与活泼。
可刘肆良长在宫里,这些他早就提不起兴趣了,他换了衣服之后一直兜着圈找人,下午还和刘瑾说好了,晚上一块玩的,谁知,这怎么也找不到人。
除了他,还有一个人抻着脖子在那里四处乱看,明显也是找人。
刘瑾拍了拍手,起身时落了一片的花生壳,他想,清棉那一脸蠢样,怕是也找不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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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宫女有那么难查么?”刘瑾坐在换衣服用的侧间内,由着清棉替他整理新换上的衣服,低声问道。
清棉正下蹲着为他顺平衣角:“若是随便打听,倒是很容易问出来些事情。只是那说的出身来历再出宫去查证却又总对不上,我觉得有蹊跷,才多核查了几回。”
“说罢,查到多少说多少。”刘瑾偏头看他。
清棉林林总总也算在宫里呆了几年,又经历过那些险要秘事,做事谨慎的很。
“阿令进宫的时候是九岁,那一批进宫的幼童皆是梁国送来的,有男有女,没多久学了规矩,留在内宫里伺候。而那其中四个是幼女,三个是小男童,如今还在宫里头的就只有阿令一个。”
清棉在刘瑾交待后开始查阿令的,先是问了宫里头老宫人,又使了好处找人调出了当年内廷人事登记的册子。
“其他的是死了?”刘瑾倒是不太吃惊,刘浙生性冷情,只有在政事上才会苛刻严谨,对后宫的事情是不大用心管的,尤其是他母妃走了之后……刘浙基本都不过问后宫的事情,后来也是直接甩给他了。
这偌大的皇宫也有同庆元帝一样有过一段浑噩的时期。
“除了一个幼童一年多的时候赶出宫了,其他的都死了,而阿令进了乾清宫,没过两年就出来了。”
阿令进过乾清宫……某些想法还未在脑海成形却转瞬而逝,忽地听到外头有人在低声的喊他。
刘瑾才拉开门,外头苦着脸的刘肆良一身喜庆的花团锦簇的戎装,便映入眼帘。
他之前见他穿的还不是这一身,刘瑾放松道:“这是要玩球呢,还是摔跤?”
两人并着往外走,刘肆良等了会才挨着他悄声问:“听你好像在查什么人……”
刘瑾跟没察觉他那一副小心的模样,眼睛望着前处,随口回道:“嗯,你听到了?”
“只听到了两句……”刘肆良小大人似的背着手,低声补充,“你放心,我不是故意要听,也不会说出去。”
“不必紧张,现今这宫里头,我要横着走,没人让我立着站。”刘瑾略带自嘲的轻笑了起来。
刘肆良不说话了,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二傻,他余光无可抑制的关注着刘瑾,从一开始就明白,他与自己是不一样的,他还是几岁大的时候,就有人和他说,不要惹太子。
他咿呀咿呀的问为什么?
旁人告诉他,这宫里只有太子才是不一样,那时还是小愣子的年纪哪里懂,后来他渐渐懂了事,才晓得其中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