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杀就被秘密送出了皇宫。

一直出了皇城百里外，夜杀才从昏迷中醒过来，手里被放着一纸信笺，虽然夜杀从未看过纳兰白琼的笔迹，但他知道，这是她写的：五年之后，朕等你来。

第一眼夜杀还不知她的意思，他想他再也不会回皇城了，他会劝师伯放下，斯人已逝，好好活着才是对他们最大的欣慰。

但师伯和师弟们都不在，夜杀问那个驾马车的人，那人什么也不知道。

他回了曾经住过的乡野小镇，院子里桌椅上蒙了厚厚的灰尘，没人回来过。

夜杀像疯了一样日夜兼程赶回皇城，目睹了师伯和师弟们的破碎不全的尸首从城墙上被取下来的一幕，人们议论纷纷，这五个刺客的尸首在皇城悬挂了半月。

他抢回了四具尸体，再次被抓进了牢狱，纳兰白琼身边那个女官来了，让他带着尸体离开：“陛下说了，若是你来了，就将尸首还给你，五年之后，她会给你一个进宫的机会，希望到时，你武艺有所精进。”

他再次被送离了皇城。

邻居家的姑娘看夜杀回来，好奇的问：“你师伯和那三个师弟呢？小三子还说给我带皇城的脂粉，他忘了吗？”

夜杀没有说话。

姑娘又说：“他是不是看上皇城的姑娘了？你能不能告诉他，以前都是我故意气他的，其实我……其实我也喜欢他，我等着他带着皇城的脂粉和我成亲那句话，不是玩笑。”

夜杀视线有些模糊，姑娘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他喉咙蠕动，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话说出口：“他回来了，就在这里。”

“在哪里？你怎么了呀？你——”姑娘跟着夜杀进了满是灰尘的院子，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然后在夜杀解开肩上的包袱之后，戛然而止。

那是四个一模一样的骨灰盒。

“怎么会……”姑娘瘫软在地，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夜杀轻轻抚摸着那四个骨灰盒，低声喃喃：“我会去的，我会给你们报仇。”

五年的时间一晃而过，当日哭晕过去的姑娘也已有了一儿一女，夜杀临去皇城之前，找到了她，给了她一锭金子：“若是我的骨灰有人送来，请你将我葬在他们身旁，为我在院子里也竖一个灵牌，位置我都给自己留好了，多谢。”

姑娘再次哭成了泪人，拦着夜杀大吼：“他们就是这样走的，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你也要走吗？明明知道会死，你也还要去吗？”

夜杀点点头：“我要去。”

他们都是为我而死的啊。

五年，可以改变一个人很多，那时稚嫩的少年，如今已是江湖上闻名的杀手，夜杀去了一芳楼，吹了一曲，算是启程。

这一次，他离成功那么近，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手刃纳兰白琼。

但他失败了，再次被关进了天牢，那一刻，夜杀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快了，很快，他就可以了结这一切了。

纳兰白琼又来见了他，夜杀以为她又要说些什么骗人的话，但这一次她没有可以用来威胁自己的东西了，他再也不用那样屈辱了。

但让夜杀没有想到的是，她问：“你可以做我的护卫吗？”

夜杀气极反笑，这算是什么要求？给他一把刀，他可以立刻就杀了她，谁还会保护她？

他凝视她良久，五年不见，他没有忘记她一分一毫，但纳兰白琼站在自己面前之时，夜杀忽然觉得她是这样的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的答应了，真的配了剑，做了她的贴身护卫。

但那些绝不会一笔勾销，夜杀这样对自己说，等找到一个机会，他就会亲手杀了她。

“夜大人，请。”两个太监从天牢里将夜杀请了出来，显然是两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东西，明显对牢房的脏污接受不来，小心翼翼的寻找着落脚点，尽力掩饰自己对这环境的厌恶。

夜杀看了他们许久，看得两个太监低着头完全不敢和自己对视，才慢吞吞的单手撑着站了起来。

两个太监如临大赦，忙不迭的退出了天牢，在前面带路，恨不得自己能起飞，夜杀这五年来混出来的名号他们这种深宫太监没有听说过，但前几日刺杀陛下的事却是闹得人尽皆知，举朝巨震，谁能想到，这刺客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陛下的贴身护卫？陛下实在是荒唐得连命都不想要了！

“夜大人，咱家为您宽衣。”太监领着夜杀去的地方正是他曾经住过的那个院子，五年前，也是在这里，夜杀沐浴更衣，服侍纳兰白琼。

太监原是花了心思，特意将这处院子休整出来，想要投其所好，在他们心中，夜杀算是哪门子的护卫，不过是打着一个护卫的名头，真实身份是陛下近来将要宠爱的男宠。

“夜大人……”太监看夜杀站在房间门前面无表情，心里极犯怵，心中将他骂了千万遍，面上仍然谨小慎微，“您怎么了？”

话音未落，就被夜杀掐住了脖子，同性的另一个太监吓得快晕过去，忙不迭跪在地上念着“饶命”。

夜杀眸里有血丝，他不知道这是太监自作聪明，还以为是纳兰白琼又戏弄自己，若是手中有剑，这两个太监的脑袋早就不知道要滚多远了。

最后，他还是松开了手，怒极反笑。

纳兰白琼，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来，还以为我夜杀是从前那个任你欺骗的少年吗？这一次，我再也不会下不去手了！

但纳兰白琼始终没有来，哪怕是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侍卫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提着剑四处乱晃，也没有过问过一句，仿佛不是她从牢里将自己放了出来。

夜杀也始终没有去过朝日宫，静下心来后，他对自己在牢里说的话感到十分羞耻，不愿回忆，自然也就不愿去见纳兰白琼。

但夜杀一向是个直率的人，哪怕是五年前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也没有太过改变他的性格，耐心这种东西，夜杀没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