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孟老爷和孟夫人一时半刻也回不了家，但有管家在外头看着，孟南珺想要出门去也绝对是没可能的，好在有些事情也并不需要她亲力亲为，只准备让高繁出去打听一二。

而之所以没叫梨书，孟南珺便是考虑到她一介弱女子，真要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也难以防身，谁知她一听孟南珺叫了高繁过来，就嚷着非要跟他同去，孟南珺拗不过，也只好答应下来。

于是这二人就先去了当铺，准备一探当铺中十数人的死因。

这家当铺在皇都开着也有些年头了，平日里不说客人，来往的行人都有不少，是以命案发生后没多久就传了开来，官府也自然是尽快将其封锁。

大祁信奉鬼神之说，这无故死了人的地方，在他们眼里也是极其不吉利的，所以即使这条道地处繁华，这两日也有大半的人绕道而行。

人一少，也就方便了高凡进去查探，可刚等他驭使轻功准备越过院墙进去之时，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扯住，转头望去，梨书正眼巴巴地瞧着他。

高繁再怎么不通感情，这么些年梨书丝毫不带遮掩，他也不可能不知晓梨书对他的那点心思。

可拒绝的话明说过，刻意的疏远也做过，各种法子都用过了偏偏没法让她死心，高繁也实在是拿她没辙。就如此时明明自己孤身进去要省事不少，也因为怕她闹腾而不得不带她进去。

“抓紧了。”高繁提醒一声，就揽过她的腰一跃而起。

青天白日的，闯入旁人地盘未免有些明目张胆，好在高繁动作极轻并未发出多少声响，倒也没被谁人察觉。

“咱们现在从哪儿查起？”梨书仍是扯着高繁的袖口，一边四处张望一边问道。

高繁只是自顾走在前头，带着她将不大的院子转了一圈，回到原点时对她说道：“在这儿等着。”

若这句话是在与人商量，梨书那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可高繁也就是对上主家的时候会稍多几分耐心，此时面对梨书，他话音刚落人就已经进了里头，甚至还把门给合上了。

“至于这么嫌我吗？”梨书语气之中带了些抱怨，可到底不敢发出太大声响扰了他的行动，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权当是在替他望风，而后蹲在一旁揪起了院子里头的杂草。

可她本以为自己就要在这儿百无聊赖的等着高繁出来，却在风声间歇之时听见里头细微的声响。

像是在咀嚼吞咽。

日头还高悬着呢，按理说没有什么好怕的，但偏偏梨书有孟南珺这么一个是不是就得见鬼的主子，此时就算在心中默念白天不可能闹鬼，也仍然是没法劝过自己。

“可真是要命了。”小声一句嘟囔，梨书收回了自己摧残花草的手，可眼睛却忍不住往那边瞟。

院子呈现一个凹形，声响就是从屋子的墙根处传过来的，可是靠近围墙的地方种了一排的树，正好遮挡了视线，梨书伸过头仔细辨认，也只不过是瞧见半个身影。

那“人”穿着似曾相识的浅色衣衫，长发披散而下，还真有几分鬼怪的模样。

梨书简直是要被眼前的一幕吓哭了，可她还是忍住了没敢声张，微抖着腿想要站起来。但她没看清楚，却不代表躲在暗处的“人”也没有瞧个明白，只见他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身形缓缓拉长。

“高繁！”梨书顾不上其他，惊叫出声后拔腿就跑。

也就是这样一个未经思考的逃生本能救了她一命，让她躲过了黑气凝成的绳子。

到时她原先待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深坑，隐约能闻见刺鼻的气味。

在屋子里头的高繁反应极快，刚听见梨书的声音他就从侧窗跃出，一剑劈向树后的人影。

这一剑正中的是肩膀位置，在没入皮肉之后，应当会有碰到骨头的阻力，高繁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因此在下手的时候多使了些力气，为的就是一击到底。

可这从上至下地劈砍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容易许多，那声音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利刃划过，甚至带了裂帛之音。

就像是一个做工极其细致的人偶，表面看来似乎是个活人，可里头全是棉布，不堪一击。

“何人在此？”门口守着的两个官差闻声赶来，人还没到，先是一句故作威严的大喝。

高繁也顾不上继续查看，扯过梨书赶紧离开。

方才从门口经过之时，高繁与梨书是看见过那两名官差的，虽说他们守在门口站地笔直，可时不时就要打个呵欠，目光也全是倦怠之色，明摆着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再加上高繁的动作也不可谓不快，根本不必担心会不会给孟家惹上麻烦。

可高繁并未在意这一点，却不代表自认惹祸的梨书也能全不在乎，等离开当铺有一段高繁将她放下之时，她就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在身后一言不发。

快到孟府的时候，梨书见高繁依旧没看她，忍不住就红了眼眶，她叫住高繁，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其实梨书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还是忍不住绞紧了自己的衣袖，为这个明知故问的一句话等待她并不想要的回应。

高繁一向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梨书明白，就如此时她十分清楚高繁并不会委婉。

“你不曾习武，日后还是莫再跟着我。”

这话梨书听了许多遍，往日都能一笑置之，甚至心情好时还能开两句玩笑逗弄于他。可今日梨书却笑得牵强，除了应声之外，竟也不知自己该作何回应。

高繁是先去见孟南珺的，彼时她正在管家的监督之下背诵咒术法诀，见高繁过来就急急忙忙推了书，好似见着了救自己出苦海的恩人一般。

官家也是看着孟南珺长大的，哪里不知她最不喜这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只得无奈地笑笑，今日就算放过她了。

“可曾有什么收获？”孟南珺见管家离开，就赶紧出声问道。

高繁并未立即回复，而是先从袖中拿出一个木盒。

盒子普普通通，与柳云绮带给她看过的那个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连接处明显有些不牢固，随便一拨，盒盖便移了位置。

而如果说盒子外头只有些许的划痕，盒子里头就显得有些惨不忍睹，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经血染红，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孟南珺拿过一片未画符的黄纸，顺着那些血迹轻轻拂过，黄纸上立刻出现几点斑驳，然后朝外扩散开来。

“他可真是好大的本事。”孟南珺将黄纸引燃，神色间略带嘲讽。

三月三之前，孟南珺对周许的印象便只是眼高手低，会使的手段也就只有装作不堪受辱搏取柳云绮同情这么一条，往深了说，除却觉得他手段低劣上不了台面之外，孟南珺还真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

可三月三那日，周许明显是要对柳云绮不利，孟南珺知道他起了歹心，可看他一副魂都丢了的失神模样，又觉得这个人心思歹毒却胆小懦弱。

然从三月三至今也就快一个月的时间，周许从谋害徐妗到周井，乃至殃及当铺之中无辜的人，孟南珺也不得不高看他几分。

有些事情做了是会上瘾的，就如周许嗜杀成瘾，对他而言只要是利用柳家这层关系办不到的事情，他就会利用蛊虫痛下杀手。

思索之间，高繁已经将今日所见说了个清楚，孟南珺点点头道了声辛苦，就让他忙自己的事情去，随后梨书就进了屋里来，看神色虽有调整，却还是一副心绪不佳的样子。

“高繁又赶你了？”孟南珺问。

梨书在她面前很少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因此每次在高繁那里笑过之后，她都会将自己的挫败与孟南珺稍稍抱怨几句，所以孟南珺也没看出她今天有什么不对。

而梨书也只是如往常一般说着高繁的冷淡，心中却打算着以后再也不纠缠于他。

“今年也不知怎地，身边的怪事一桩接着一桩，那我说你不跟着他也好，免得他一边做事，一边还要分心照看与你。”

孟南珺说话时正拿着两个盒子仔细对比，没腾出视线注意到梨书这边，也自然错过了梨书眼角的湿意。

好在梨书一向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上下眼皮率为眨了几下，眼泪就又被她憋了回去，转而气闷道：“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才不稀罕跟他一起去，真要到了生死之间，谁知道他会不会抛下我。”

听出她言语中明显在赌气，孟南珺也就只是笑笑，继续研究着自己手上的东西，谁料原本还在抱怨高繁不知好歹的梨书突然拍案而起，吓得她好玄没把两个盒子一并给丢出去。

“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孟南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梨书却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我知道在当铺看见的那个人为何如此熟悉了，他身上穿着的衣裳，明显就与三月三那日惊马的小厮一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