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一说向来让人津津乐道,加之孟氏名声在前,而符纸爆破在后,孟南珺一番威胁的话便更让人信了几分。
其中要数十三姨娘卞倾最甚。
府里人多,自然也养着不少大夫,卞倾自繁芜院愤愤离开过后,便让婢子赶紧去请了大夫,一番包扎正骨下来惨叫连连,方才的事情也在府里传了个遍。
“枭儿尚在府里住着的那段时日,妾身便处处被他压了一头,如今好不容易将人盼走了,却又来一个不省心的,这顾府可真不好管。”
锦绣苑中,李氏将算盘拨地啪啪作响,即便语气平和甚至冷淡,却也不难看出心中存着火气。
一旁瘫在椅上的顾老爷昏昏欲睡,闻言也只是稍稍掀开眼皮,随口回道:“顾枭那是定南侯,权势比我都更甚三分,你一个妾室对他直称名讳,恐怕不妥吧。”
李氏闻言正在拨算的手指微微一僵,后牙咬得死紧,险些没把这梨木的算盘给砸在顾老爷脸上。
虽一个是夫一个是妾,但仔细说来,这两人之间最多的感情,大约也就是相看两相厌。
毕竟顾老爷的原配乃是文宁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妹,出身何等之高?而李氏最多也只能算是与文宁公主交好的随嫁下人,早年虽然爬上了顾老爷的床得个妾位,却始终只被他当成个玩意儿。
偏李氏心气甚高,文宁公主待她和善亲近,私下她便在公主府耀武扬威,直至勾丨引了顾老爷,她更是恬不知耻毫无悔过,甚至在文宁公主去世后妄图取而代之。
为仆者不忠,名声也就坏了大半,再加上顾老爷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皇都但凡知晓她的人无论贵贱,皆是瞧不上她的,按理说李氏这些年不该过得如此顺风顺水。
可坏就坏在李家无故发迹,短短半年成了一大海商,顾老爷才不得不重视于她。毕竟他已不问政事,在皇帝面前又说不上话,每月拿的那点俸禄可不够养他那十几房姨娘。
于是一个虽瞧不起却又一心求财,一个家境雄厚却不得不借顾家势头,两人这些年相安无事,倒也算是相互掣肘。
“前两日哥哥出海寻得一块红珊瑚,来信问老爷是否喜欢,老爷若是瞧不上,那妾身便回了哥哥。”李氏一边说,一边收拾了手中的账本,压根没往顾老爷那儿瞥上一眼。
而顾老爷虽也是如她之前一般恨得咬牙,却还是端坐起身,与她道:“能入你兄长的眼,估计也是难得的好物,你且替我带句谢。至于孟家那丫头……”
顾老爷说到此处稍作犹豫,因为他想起了昨日皇帝的嘱托。
“孟家式微,可百年底蕴仍是不容小觑,谁也不知会不会东山再起。朕不强求你善待于她,可稍作退让,也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皇帝亲自嘱咐,话又说到了这个份上,其实顾老爷若是再多考虑一些,定是能明白其中深意。可原先作为帝师的深谋远虑,早因这些年的沉迷酒色而丢了个干净,顾老爷一想起那红珊瑚,再瞥一眼李氏抱在怀里厚厚一沓的账本,当即将那些忠告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老爷我知你这些年过得委屈,也有意为你扶正,可终究差了一筹,我心里也不是滋味儿。这样,日后枭儿便算作你的儿子,若孟家那丫头惹了你不痛快,你作为当家主母,随意惩处于她就是。”
顾老爷说得好似给了多大的恩赏,可任凭是谁听见,也是要在心中笑话的。
毕竟顾枭虽是他的儿子,他却根本不敢跟对方逞半点当老子的威风,也就是顾枭如今生死不明,才让顾老爷长了点背后说坏话的胆子。
更何况是将顾枭算到李氏头上。
知晓他又是打发自己,李氏在心中冷哼一声,可毕竟李家这次带回来的东西来路不大干净,想全部脱手还得仰仗着顾老爷,所以她并未反唇相讥。
锦绣苑这头各有打算,繁芜苑那边却也没闲着。孟南珺自昨日伤了卞倾两只手后,仍然没有半分收敛,她甚至带着梨书将院子里外逛了一圈,符纸咒术用的不少,才觉得稍稍安心了一些。
“咱们中午是在自己院里做,还是出去吃?”梨书早上就跟着孟南珺拿了两块糕点稍稍凑合,此时一通忙活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连带着说话也有气无力起来。
孟南珺被她一提也觉得有些饿了,她拍拍手中的灰尘正要说出去吃,就想到昨日被一路围观的场景,顿时心思全消。
可哪怕要自己开伙,米面有了,菜却得买现成的,孟南珺一瞧梨书毫无正形地趴在那儿,叫她出去也就有些不忍。
“咱们去大厨房瞧瞧,顾府那么多人,总能顺来不少。”
说是用顺的,孟南珺还真就没含糊,只往忙到热火朝天的大厨房里头一钻,没片刻就带了不少食材回来。
茄子,豇豆,竹笋,还有一刀肉和一条鱼。梨书接过时惊讶不已,连连说着孟南珺身手了得。
半点没想过这自幼修习的武艺用在此处是否屈才。
两人满载而归,一路上光顾着讨论中午做些什么菜,谁知刚将食材放入小厨房的案板上,这就犯了难。
要知道孟南珺在家中从来就没做过饭食,而梨书虽是下人,却也没学过做饭。
至于还未回来的高繁,则根本就不在她们的考虑之中。
“要不咱们还是先将菜洗了吧。”孟南珺提议道。
想做饭菜,第一步淘米洗菜定是没错的,梨书琢磨着走一步算一步,自己打水拿过鱼和肉准备清洗。
谁知那鱼不过只是被敲昏了,此时一放到水中立即就扑腾起来,惹得梨书还以为那是死而复生,当即就惊叫着跳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孟南珺戒备转身,手中还拿着才剥壳的竹笋。
黑鱼起先游得畅快,入水没多久便又没了动静,只偶尔摆动两下以示活着,倒也没那么吓人了。
梨书这才松了一口气,悻悻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尖,满眼被吓出来的泪水也被收了回去。
一番兵荒马乱,两人总算是将素菜给切好了,当然即便孟南珺会耍刀弄枪,那茄子块和笋片肉片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接下来就是鱼了。
菜都是孟南珺切的,一旁的梨书便自告奋勇前去捉鱼,显然是被黑鱼此时安静的模样给蒙骗过去。于是等到上手之时,那鱼不仅从她手里成功出逃,甚至还越过了水盆落在地上,又令她好一番大惊小怪。
高繁今日一早便出门了,此时办完事儿回来,刚好就听见了梨书这一声惊叫,当即迅速赶了过来。
谁知预想中的剑拔弩张并未出现,反而是孟南珺手执菜刀,蹲在地上紧紧按着一尾垂死挣扎的鱼。
将黑鱼开膛破肚,又将还能用的素菜和肉仔细切好,那头梨书已是将灶火点燃,高繁先是倒油烧热放入姜蒜等调料,很快厨房中便传来一阵香气。
孟南珺斜靠在门口,手里是一把昨日才买的松子,一边磕着,一边看高繁动作娴熟地掂锅翻炒,心中还不忘啧啧称奇。
毕竟瞧着高繁那一张不近人情的冷脸,还真让人想不到他竟也能洗手作羹汤。
这般想法一直持续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待高繁面无表情地将饭菜一一端上桌时,孟南珺尝了第一口便忍不住赞叹起来。
“你这手艺跟在我身边还真是屈才了,否则开家饭馆绝对是宾客满座。”孟南珺此时也没秉持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盛饭一边说道。
高繁脸色仍是没变,只在坐下时回了孟南珺一句,“孟家对我有恩,今生今世,我自当任由主子差遣。”
话说到这里,孟南珺心中其实是有些不是滋味儿的,毕竟说是有恩,其实不过孟南珺在五岁时施了他几个包子和半袋银钱,让他葬了自己的爹娘,他便一直跟着自己。
孟家当初散了家财,却也实在不差那几个钱,高繁能因那一刻好心留到今日,孟南珺心中庆幸,却也觉得惋惜。
要知晓孟家能给他的太少,远不能相配他的能力。
“行了,都赶紧吃吧,吃完咱们还是得去找个会做饭的。”孟南珺道。
用完午膳,高繁就又出了门去,孟南珺从来也就不问他去了何方,只琢磨着该去何处请个厨娘回来。
梨书想想便问:“要不就从顾家调一个过来吧,婢子瞧着顾家好些下人,总不会一个空闲的也没有。”
听她这么说,孟南珺却摇了摇头,“下人大多懂得趋利避害,顾家对我这般态度,他们犯不着来我这儿得罪当家人。”
“那要不去牙郎那儿买上一个?”梨书说完自己也想了想,又觉不靠谱,“买来的人虽有卖身契在手上,可到底不算知根知底,小姐用着估计也不能顺心。”
将自己否决了一番,梨书也犯了难,而孟南珺想着想着却突然就有了主意,对梨书道:“咱们找不到合适的,却不代表别人也找不到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