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于丞相府的事情是孟南珺一直都在跟进的,只是这么短短的几天时间忙着沈暮江的身体去了,竟然就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孟南珺估计也是难以撇清关系。
这也是那个宫人过来传话的原因之一。不过孟南珺仔细想想自己既然已经把话跟佟瑛说的十分明白了,也叮嘱过丞相和丞相夫人这几日尽量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有关于沈暮江的任何事情,怎么她却突然寻死,孟南珺其实自己都不明白。
毕竟一个人如果寻死的话,最多的就是为了逼迫,或者是真的没有了活下去的必要。但如果是前者的话,丞相和丞相夫人都已经退后了那么大一步,佟瑛着实也没有咄咄逼人的必要。
可如果是后者的话,沈暮江明明都还活着,佟瑛的念想就没有断,那么她为什么又突然不想活了呢?
心思千回百转,孟南珺也终究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皇帝那边还在仔仔细细问着丞相府现在的情况,太后也显得十分焦急,顾枭看出了孟南珺的心思,于是与两人说了一声,自己就拉着她往宫外去。
宫门处本来就有顾家的马车在等着,此时此刻也不过只是说了一句去丞相府,两人也就可以安静的等在马车上。
孟南珺这么一路上紧紧蹙着的眉心就没有舒展过,显然不知道自己的安排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顾枭看到此处也是觉得无奈,于是稍稍揉了揉她的眉心,随后安慰道:“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你且放心就是。”
虽说是安慰的话,可也确实是有一定的道理,孟南珺给佟瑛喝过自己的血,也在她身上下了不少的禁制,确保哪怕她受到了什么危险也不会伤及自己的性命,可是思来想去也不过只是找不到这个导火索罢了。
想不清楚也就不想了,毕竟从皇宫到丞相府的路也没有多远,等到了府中一切问题应该都能够找到答案,孟南珺就不由得想起刚才大殿之中所发生过的事情。
“你之前也说过顾家不知道死过多少的人,如果这么一桩桩一件件查下来,顾老爷恐怕也是逃不了一个死罪,甚至连你也会有所牵连,你会不会怪我?”
问出这些话的时候孟南珺心中其实多多少少有些忐忑的,毕竟两人也不过才确定了彼此的心意,孟南珺就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生怕有哪里做的不对惹得他生气却又不说。
可是对于她的心思顾枭似乎每一次都能够猜的十分准确,此时也就只是握了握她的手,随后说道:“我这一次回来,其实也就是想给顾家做一个了结,我虽然也是顾家的人,可毕竟有那么多惨案都出在顾家,如果不处理了对于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也十分不公平。何况我知道他的性子,只要没把他打压到没有办法翻身的地步,那么他就一定还会作恶。
大祁的律法当初他还是帝师的时候,也曾经修改加定过好几样,其实他心中最是清楚,只不过因为清楚还是会再犯,也大抵就是因为自己曾经的这个身份,觉得自己当过帝师,就可以肆无忌惮。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他咎由自取罢了。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藏污纳垢的地方,估计他当初做帝师的时候就看过不少,那些有被抓住的也有没被抓住的,他只是一心都只想着钻后者的空子,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沦为前者。”
明明自己也参与修订律法之中,可偏偏自己也做了有违律法之事,此时除了说上一声咎由自取以外,其实也不必再说别的。
知道顾枭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之后,孟南珺其实也是松了一口气了,这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之前提起的那些对于顾家的惩处,而是他知道顾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不希望顾枭因为这些事情觉得难受。
既然将话说开了,孟南珺也就不太在意顾家究竟会落得什么地步,此时想到了丞相府那边发生的事情就觉得一阵头疼,可是没过多久马车还是停在了丞相府外头,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一件麻烦事。
孟南珺能够救人不错,可他毕竟不是大夫,也没有那些太医们医术高强,此时干脆也跟他们一样等在了外头。
谁知道陈肖夫人看见它就如同看到了什么救星一般,赶紧在自己身边人的搀扶之下走了过来。
“孟姑娘,咱们之后要如何,你就稍稍给一个指示吧。”
陈幸夫人显然已经是没了办法否则也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问孟南珺究竟是作何打算。
可是这件事情孟南珺虽然也已经有了办法,可是沈家那边都还没有解决,此时此刻如果让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到最后恐怕得到的结果也是适得其反。
孟南珺一向都喜欢将所有的准备都做全了,此时此刻面对丞相夫人,有些事情并不能说,所以只是安慰到:“等到一会儿她醒了,我会进去劝一劝。”
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丞相夫人基本上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孟南珺一个人身上,此时听见他这么说虽然心中还是焦急,可到底也是答应了下来。
好在佟瑛也没有伤的太深,太医们很快也就出来了,一个个神情看着也不是那么凝重,估计也没有多大的事情。
丞相夫人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的,于是就把目光投到了孟南珺那边,后者点了点头,然后和顾枭递了个眼色,自己则是一个人进去了。
因为紧紧拉着帘子的缘故,里头的光线多少有些昏暗,孟南珺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人,此时萦绕在鼻尖的还有一股血腥味,估计方才也是见了血的。
“我不明白,你现在寻死是做什么。”孟南珺其实是真的不明白,而不是说在怪罪佟瑛。
可是后者听见了她的声音,才慢慢睁开了那双紧闭着的眼睛。
“我高估自己了。”那声音之中带着几份沙哑,听起来竟然已经是十分的疲惫。
“我以为那些过去就算应验在我身上,都已经是经历过一次的人了,我怎么着也能够用平常心去对待。可这些事情没日没夜的折磨着我,好像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再也醒过来了。”
孟南珺知道是有关于秦长瑛的记忆使得她现在也有几分混乱,甚至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可是那些记忆本来就不是属于佟瑛的,这一点孟南珺至少是十分清楚。
“你应该明白,他是他你是你,你们本来就是两个人,自小的遭遇也好,遇到的人也好,你们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人,现在又何必因为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到如此地步。”
佟瑛这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冷冷的笑了一声,可是这笑意之中又如同事困兽般,让她整个人也挣脱不出来。
“你说那些过去不属于我,你说我根本就不是她,那么为什么我能感受到烈火灼烧自己的感觉?为什么那每一种情绪都十分清晰?我那一世几乎是活在绝望之中,又有谁才是我的救赎呢?如果这一世也要活在这样的绝望里面,那么现在我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那你就想一想沈暮江,你还没有看见他,怎么就愿意现在寻死了呢?”
“你别和我提他。求你……”佟瑛将自己缩在了被子里头,声音也微微颤着,带着不少的哭腔,“我那一生的苦痛都是他们带给我的,即使我曾经深爱着他,可是到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正视自己心中的这一份喜欢。我害怕如果这一世我再喜欢上他的话,到最后我还是会落得那样的结果。你没有感受过那种痛苦,所以你也没有办法感同身受。我现在就只是想要你们放过我,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那么我也能自己找一个了断。”
究竟陷入了一种什么样的噩梦之中,才能把人折磨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孟南珺其实猜不透佟瑛心中真正的想法,因为哪怕通晓那些鬼神之事,她说到底也不过就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可是有一点她是十分清楚的,那就是佟瑛与秦长瑛本来就是两个人,即使是转世,也绝对不是同样。
“那你现在想要如何。”孟南珺的语气之中稍微也有些强硬,只是处于不会激怒她,却也能够让她认清现实的那个界限之中,“你觉得你自己是谁?”
“我是谁?”佟瑛冷笑了一声,“就算是投胎转世又如何,那所有的人可不都是我,不论是之前的秦长瑛还是现在的佟瑛,那全部都是我。我记起来有关于那一世的事情了,我记起来那一段悲惨的过去,可是这些记忆不是应该在转世的时候就已经离我而去了吗?为什么我突然又想了起来?我不想再一闭眼就会想起自己的那些遭遇,也不想在噩梦之中被那灼烧身体的烈火惊醒,你们又何必一次一次的救我呢,就算是这样,我也活不下去,只会生不如死罢了。”
孟南珺听着她的诉说,自己也冷静了下来。
沈暮江不是什么恶鬼,可是他身上的阴气却是实打实的,这么多年来佟瑛应该一直都是在受影响。
只不过因为沈暮江在他身边的缘故,所以这份影响显得就不那么明显,好像就只是这个人有些偏执一些,好像只是性子有什么特别的。
可是在沈暮江离开之后,佟瑛似乎就已经因为那些阴气的影响崩溃了下去,她渐渐的没有办法正视自己究竟是谁,也沉浸在那一段过去之中无法自拔。
有关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故事,佟瑛会回忆起来一些,这已经是孟南珺觉得匪夷所思的了,可是她并不觉得秦长瑛所经历过的一切都会被他想起来,因为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人一旦转世之后,那碗孟婆汤一旦喝下去,就再也不能回忆起往事了。
沈暮江的存在或许会让她有些许的回忆,可绝对不会是全部。
“你只要记得你是佟瑛就好,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那些记忆所控制,你才不会在这一段过去之中迷失自我。否则你一辈子都会受到连累。”
“可我没办法相信自己就是佟瑛,按理说哪怕是秦长瑛,那也不过只是上辈子的我而已,为什么你就觉得那不是我呢?”
“那咱们先不说秦长瑛是不是你吧。”孟南珺觉得绕来绕去最终还是绕到了原点,没有必要再和他扯这个话题,于是就说起了别的。
“你身边的这些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你似乎从来都没有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过,甚至是对于你的父母,你更多也是从那些下人口中得知他们是个什么模样。宁宁可去信任佟兰这样在外头喜欢嚼舌根的人,却也不愿意相信丞相和丞相夫人在你面前表现的那些关心与爱护,这是为什么?”
佟瑛微微一怔,似乎是想起了之前丞相夫人和他说过的话,可是终究是那些惨痛的过去占据了上风,让他咬牙切齿地回答:“因为我知道他们不过只是作戏罢了,其实心中如何作想,又有谁能清楚呢?”
“是啊,又有谁能够清楚呢?”孟南珺似乎是感叹了一声,随后暮光也有些冷凝起来,“你既然说了没有人能够看轻他们心中的想法,那么你又是如何能够断定他们心中就对你有着别样的利用?佟瑛,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代了,现在的皇帝已经站稳了这个脚跟,丞相也不过只是一个臣子,如果他真的起了要把皇帝推翻,甚至是再拥立一个傀儡皇帝,那么当今皇帝会做什么?会让你的父亲彻彻底底从这个官位上跌下来,一直跌到大牢,一只送到刑场之上。”
“可……”
“没有什么可是,如今的丞相不是秦怀叙,这个朝堂之上的关系错综复杂,哪怕丞相已经做到了这个官位上,也仍然有好几支势力与他相互平衡。如果你仔细研究过朝堂之上的局势,你会发现你父亲甚至是处于劣势,因为他没有儿子能够作为自己的后备,他到这把年纪了却还要费心费力,只是想要让你们过的更好一些,只要自己不跌下去,你们就能够一世安稳。”
“那他大可以找一个听他命令的傀儡,作为他的后备。”
“佟兰那些人的打算你想想也就罢了,毕竟我甚至都觉得他们挺蠢的,竟然觉得只要是同出一支,过季到了丞相的名下,就能够代替丞相的位置。那些人不学无术整日就只知道耍这些小心思,但凡是一个明眼人看来都蠢笨的很,我没想到你竟然也就只有这般见识。
你以为大祁为何如此注重嫡庶之分?隔了一层血缘的关系,就没有任何人能够想到能代替你,别人就算贪图的是你们丞相府的势力,那凭什么要娶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儿回去?除了你和你的爹娘以外没有人能够代表丞相府,哪怕你爹想过要过继一个孩子,从而把他推到高处,从而作为自己最坚实的后盾,你知道这带来的结果是什么吗?”
佟瑛从来都没有听谁和自己说过这些,此时思绪稍稍回过神来,也不得不说她每一字每一句都有道理。
可她毕竟只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对于朝堂之上的事情不甚明晰,此时也就只能等着孟南珺给他说那所谓的后果。
“但凡丞相起了一点点要培养自己后人的意思,那么如今平衡的局势就会被打破,你觉得皇帝会如何,你觉得那些在背后虎视眈眈的人会如何?他们只会如同饿狼扑食一般,将这丞相府的所有势力瓜分殆尽。”
“你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把你当成一个谋利的棋子,权力对他而言虽然也十分重要,可因为他已经坐在了这个位置上,一时半会退不下来,就只能够维持自己的权力,才不会让仇家找到空子将自己推下来。他要护着你们,就必须要让你嫁给一个势力相当的家族,否则等他年纪大了没有办法再保全你,你还不知道要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还有你娘,你仔细想想他是那种唯命是从的人吗?至少在我看来,她就已经不止一次因为你的事情和丞相争吵,如果她真的如同傅晚一般对于你的事情完完全全都听从丞相的安排,那么这么多年丞相不愿意请那些江湖道士过来,你就一个也见不到。”
“你长着一双眼睛不是为了好看的,而是为了自己去辨认这个世间。身边人如何,你凭什么用那段过去就给他们下一个定论?这样对他们而言未免有些不公平。
丞相和丞相夫人以前或许是对你有所疏忽,可是也不得不说你从来也就没有给他们了解你的机会,既然各错了一步,他们已经在尽可能弥补,那么你又为什么止足不前,还想要把他们往外推呢?”
孟南珺说完这些话就起身准备离开,佟瑛即使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可是她只要把话带到了,她相信佟瑛一定会仔细考虑下来。
只不过佟瑛现在的状态确实是不太好,孟南珺出去之后问了问谁这段时间在佟瑛身边服侍,就给了她几张符纸。
“去配些安神的香料来,然后将这几张符纸给烧了,混在香料之中,每日给你家小姐点上。”
那个下人得了命令自然是去做事了,丞相夫人看到此处才走了过来,面上仍然是一副焦急的神色。
看见她面上难掩憔悴,孟南珺就知道她一定是好几天都没有睡好了,所以语气也稍稍放柔了一些。
“一时半会的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夫人放心就是,只是还请保重自己的身子。”
丞相夫人现在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让她保重身子的话?即使孟南珺说了没事,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孟姑娘心中到底是有什么打算,能不能和我先说上一声?真不行有什么法子提前用了也行,我们在外头这么提心吊胆的也就罢了,可是百密仍有一疏,我就怕哪天如果真的来不及……”
丞相夫人说到这里,那话语在喉咙之中突然就梗住了,孟南珺却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害怕如果佟瑛下一次再准备寻死,自己如果没有发现的话该怎么办。
对于这些,其实孟南珺也有疏忽的时候,自然不能够跟他们完全说万无一失。更何况之前她也说了不让丞相夫人担心的话,这次还是出了这样的事情。
“我在她身上已经下了禁制,必定不会让她真的伤害到自己,可是有些事情她必须自己想明白,否则这一辈子恐怕都过不去这道坎。”
丞相夫人是听他说过有关于前世的事情的,这件事情对他来说虽然是匪夷所思,可是一旦涉及到了自己最为亲近的人,丞相夫人却还是忍不住将之纳入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
“就不能干脆断了她这份回忆吗?人都已经转世两次了,怎么着都不是原本的那个自己。”
“我是能够封锁她的记忆不错,可是我的能力总归是比不上地府的那一碗孟婆汤。如果再有一天她回忆起了往事,到时候又能如何谁也不知道。何况有些想法在他心中已经是根深蒂固了,就算我真的封锁了她的记忆,她也只是活成了之前那般模样,这应该是丞相夫人所不愿意看到的。”
“我现在哪里还敢有过高的要求?只是觉得像以前那样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大不了我们拼尽全力护她一辈子就是,总要好过现在这样。”
“可是夫人难道就真的能够护她一辈子吗?她现在这般模样根本就不能嫁人,自然也找不到接下来的后盾,我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夫人和丞相大人最多也就只能再管她二十年,等到二十年之后她又要如何生活?”
丞相夫人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一想到今日进去的时候看到那一滩血迹,她就无法让自己再面对现在的情形。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办了,可是如果回归过去那样的话,至少她还能够无忧无虑的在过二十年,倘若侍现在这个模样,我真的不知道她还能坚持多久。”
“无忧无虑肯定是不可能的,在此之前她也从来都没有无忧无虑过。”孟南珺长长输了一口气,却无奈只能打破丞相夫人自欺欺人的想法。
“现在唯一的办法也就值是让她自己走出来,如果走不出来的话,那咱们就再另行想办法。”
“可……”丞相夫人看起来还是有些担心。
然而孟南珺却不容置喙地打断了她,“夫人就相信他吧,相信他能够自己从那一段过去之中走出来,秦长瑛做那些遭遇不可能再控她一辈子,如果走不出来的话,那不论怎样,她都算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