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婷刚走出房门,就站定了身子,目光定定地看向前方。
吕均之一身月白色绣云纹长衫,腰间佩玉,头发用绳子绑在身后,光华绽放间,他站在那里,也在看着她。
他得到关于管耀的消息,知道送到了她这里,一夜没睡,强忍着这才等到天亮才过来。
天刚蒙蒙亮,人们还没起,他竟然就来了。
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睡不着,过来看看。”吕均之的笑容有些勉强,不过看到她安然无恙心里的不安这才散去。
宋青婷走上前去,“怎么这么早?”
她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那两个守着院子的兵竟然睡着了,有人进来都没醒过来。
吕均之轻轻摇头,道:“你搬回去住吧,院子我都还留着。”
宋青婷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也知道了?”
他淡然道:“质子中毒,这么大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会留在你这里。”
“苏大夫看过了,说不能挪动,只好在这里。”她想了想,苏壁臣让她照看着病人,道:“留在这里也好,就当还苏大夫的恩情。”
“他对你有什么恩情。”吕均之语气重了几分,“他收了诊金。”
宋青婷吐了下舌头,“你已经帮我太多了,我不能再拖累你。放心吧,我在这里好着呢。不会有事的。”
“我要你搬回去住。”吕均之说这句话的时候有些赖皮,还有点孩子气。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去看他,发现他一脸委屈。
这是怎么了?
旁边屋子里传来动静,安梧等人应该都准备起来呢。
苏壁臣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看到吕均之微微一愣,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在这里遇见。苏壁臣看看吕均之,又看看宋青婷,然后抬头看了看天色,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来。
难怪是吕家给他送的帖子,倒是没想到是这个吕均之。吕家的大公子,喜商厌政,不肯不如官场,却在商界里风生水起。
吕均之不悦,因为他话还没说完,让人打扰了,他不好继续待下来,只好道:“你离那厮远一些,我回头来看你。”
宋青婷茫然点头,不知道他说的那厮是怎么回事。
他一走,苏壁臣便叹息着走过来,“丫头,你们什么关系?”
苏壁臣的眼神儿分明有什么意思,要是以前她定然先脸红,“先生多想了,我们只是朋友。”
“只是朋友?”苏壁臣轻声笑了一声,吕均之那个样子是朋友?是他看错了,还是这丫头装没看见。
“你若是听我的,就离他远一些。”苏壁臣道。
唉,这句话好耳熟。
“先生这话是怎么说的?”
苏壁臣正要再说,安梧等人都醒来,向他们行礼说早。
苏壁臣摇头,看了眼她身后的屋子,“人怎么样了?醒了没有?”
“烧已经退了,挺安静的。我正要去告诉先生你呢。”
苏壁臣掀开袍子一角,迈进了屋子。
太阳缓缓升起,新的一天重新开始了。
吕均之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誉王府。
王府守门的门子一看见他便低头哈腰,“吕少爷,王爷还没起呢。”一边说着就打开了门。
吕均之脚步未停,走了进门。
王府的婢女下人正是最忙碌的时候,准备生火做饭,收拾打扫,准备热水,等着主子们醒。路上看到吕均之全都习惯地低头行礼,婢女们则是脸上露出笑,脸上绯红一片。
吕均之不理他们,直接进了后院。
“你家主子在哪儿睡的?”他拉住后院一个大丫鬟问道。
丫鬟恭敬行礼,然后才道:“巧了,昨日宿在书房,要奴婢去通报一声吗?”
他摇摇头,转身就往书房走。
书房外已经有几个丫鬟等着主子醒来伺候了。他不以为意,直接推开了门走了进去,下人们没有一个拦着的。
屋子里比外面暖,吕均之穿过正厅往东边屋子里走。
虽然和书房在一块,可这间屋子收拾得与卧房无异,夜里定然燃香了,有淡淡的麝香味道。
吕均之进去后,倒了一杯茶。茶水是温的,是下人们准备的,秋季干燥,为了让主子随时能喝水润喉。
他喝了两杯茶,见人还不起,开始用指关节敲击桌面。
床上的人抬头,一双桃花眼扫了他一眼,随后翻了个身子朝着里面睡。
见床上的人睁眼了,吕均之笑了声,“昨晚几时睡的?还不起。”
床上的人没动静。
吕均之接着敲击桌面,“你这是为管耀在担心不成?”
床上的人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一脸幽怨地看着他,那模样有些像是受气的小媳妇,“表哥,你再这样,我就回宫去睡。”
誉王,年满十五,比吕均之小一岁,是皇后最小的儿子,排行第七。皇后,是吕均之的姑母。
吕均之斜眼看他,“你睡宫里?那我也清净了。”
誉王终于醒来,撇嘴道:“躲到哪里都不成,反正你也能进宫。”
“进来吧。”听见誉王的声音,等在门外的侍女鱼贯而入,为誉王更衣洗漱。誉王任由他们伺候,一边和吕均之聊天。
“怎么这么早?”
吕均之放下杯子,看着窗外出神。
誉王忍不住笑了一声,“表哥,你这个样子,真像害了相思病。说,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不告诉你。”
誉王微愣,平日里打趣他,不是被骂就是被无视,今日这是……难道真被他猜中了?
誉王眼珠乱转,推开身边一个挡住他视线的婢女,笑道:“让我说中了?”
吕均之回过神儿来,道:“别总说这些,管耀的事儿听说了没。”
誉王嘴角微翘,原本嬉笑的表情顿时收敛,上位者的气质隐隐散发,他虽没有说话,可表情分明是知道的样子。
“不急,咱们先用早膳。”誉王说道。
整个用早膳的时间,吕均之显得有些心绪不宁。誉王更加惊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能让泰山崩于前依旧神色平静的表哥如此。
他虽然调笑儿女之情,却还真没往那里想。
等下人们退去,他这才忍不住问了起来,“说吧,怎么一大早就来了。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吕均之神色淡淡的,眼珠扫了一眼没说话。
誉王顿时就无奈了,“难道和管耀有关?”誉王轻咳一声,“我也是昨日夜里才知道的。下毒的人还没查出来,这一宿过去了也不知锦衣卫那边问出什么来没有。”
此时此刻,吕均之终于冷静下来。他有些过了,管耀住在她哪里,未必会有什么事。就算有什么事,有自己在,还能牵扯到她身上吗?至于想要谋害管耀的人,一招没成,再想动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里,毕竟是京城。
“这件事,你不要去问。”吕均之缓过来,说道。
誉王脸上重新露出嬉笑的模样,“这才是我认识的表哥啊。”早晨刚一见,就能看出他的心神不宁,这会儿倒像是琢磨过来了。
“这么明显吗?”吕均之一愣。
“难不成……”誉王伸头看他,“真是相思?那我可要赶紧告诉太后和母后才行!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
吕均之淡淡地看着他。
誉王连忙摆手,“好了好了,我不说。真是怕了你了。说说吧,到底喜欢上哪家的姑娘了。”
“还没到时候。”他想起宋青婷来,不由微笑,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此时,太后定然不会同意的。太后和皇后都盼望着他找个名望家族的大家闺秀呢。
吕太后,吕皇后,都是姓吕。吕太后是吕皇后的亲姑姑,可见吕府的能量如何。大概因为太后皇后都出自吕家,吕家子弟并没有为官之人,尤其是到了吕均之这一代。吕均之自由聪慧,能文能武,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却在长大后喜欢上经商,不顾众人的阻拦。
他在外间行走,用的是远亲的身份。其实哪里是远亲,可是吕家下一代当家人。
也只有这样,他才可自在行走宫中,常去探望太后,也能和誉王关系亲近,不用避嫌。
说起来也有趣,这样的关系,避嫌若是能避清,岂不可笑!
誉王走上前去,捶了他一下,“连我也瞒着?”然后醒过神儿来,“你该不会看上青楼的哪个清倌儿吧?”
吕均之眼刀直接扫过去。
“哈哈,我错了。”誉王重新坐下,“难不成……身份上有些困难?”
见他不说话,表情种种,誉王知道自己猜对了,眉头不自觉皱起来,“表哥……”
吕均之显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摆了摆手,“我自己心里有数。”
“表哥,你……”誉王还想劝说一句,“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可以纳了做妾,留在身边就是,可不能有旁的想法!”
吕均之好笑地看着他,“你忘了?我们吕家可是没有妾室一说的。”
誉王僵住,吕氏儿郎世世代代都是痴情子,喜欢的女子便会娶进门,从一而终。祖母和母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可……”誉王今日的欲言又止,比一整年的都多,“你经商弃官,已经……若是再娶个平民女子……”难道要让吕府从世族的位子上滑下去?不论祖母还是母后,甚至是舅舅,都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