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婶的目光一下子锐利起来。
“之前我们大家给宋秀才说了多少次亲,你都没答应,还说不成亲的,怎么突然就成亲了?”
钱宝儿闻言奋力从宋景桓胸前挣扎起来,诧异地看着他:看不出这书呆子还挺受欢迎的,居然有人给他说亲!
她还以为这村子里的人也都是用家世背景衡量人的呢。
但转念一想,说不定,他们都是冲着书呆子这长相去的呢。
都说三分看家世,七分靠皮相——他这长相还是挺有卖相的,哄哄年轻不懂事的小姑娘,应该很管用!
当然,对她钱宝儿就不管用了。
她钱宝儿可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这么一想,钱宝儿不禁骄傲了起来。
谁知,宋景桓对着王大婶微微一笑,张口就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我们自小就订了娃娃亲的。”
凤眸堆满了笑意,更是一派理所当然义正词严:“那些年我们虽然失了联络,但还有父母之命在,小生怎么也不好违背婚约,停妻令娶。如今好不容易寻到了娘子的下落,小生便要负起责任,照顾好娘子的下半生。”
“王大婶,我们家娘子以后也劳你和乡亲们多多费心照顾了。我家娘子初来乍到,若有什么不周到的或者得罪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王大婶的锐利顿时烟消云散,钱宝儿深深觉得,王大婶看着她的眼神,有点像是在看敌对一方的敌人。
没错,就是随时要扑过来厮杀的赶脚。
钱宝儿下意识吞了吞口水。
这种要将她生吞活剥的敌意,太瘆人了。
她是偷吃这个王大婶他们家大米了还是砸了他们家盐罐子了?
宝儿怕怕!
“宋秀才说的哪里话,你可是村子里的恩人呢。你的娘子我们自然也会当成自家人来看待的。”王大婶挤出笑容来,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钱宝儿只感到扑面而来强烈的敌意,周围还有一股不明方向的寒意,脊背直发冷。
心里一个想法很强烈:这个王大婶该不会是暗恋书呆子吧!
“娘子,还不谢谢王大婶的照顾之恩。”宋景桓的大掌落在钱宝儿头顶上,在她盘着简单发髻只以一根木簪子别着的脑袋上摸了摸,满面笑容。
这画面在外人看来,说不出来的幸福满足。
可钱宝儿诚然以为:书呆子摸她的动作很像她以前摸养在家里看门的大黄。
钱宝儿嘴角不禁抽了一抽,勉强地挤出皮笑肉不笑来,“多谢王大婶的照顾,我初来乍到要说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
王大婶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宋家娘子客气了。”
钱宝儿脊背再次发凉,忍着头皮发麻的难受硬生生扯着嘴角微笑,“王大婶别这么生份,我娘家姓钱,闺名宝儿,您以后叫我钱娘子或者宝儿都成。”
王大婶点了点头,挎着她的菜篮子走了,临走前还招呼着宋景桓道,“宋秀才得空了上我们家吃饭呢,我们家二丫头说有几个字不懂,想问问先生。”
“好的。”宋景桓大方允诺,笑的牲畜无害,完了还微微颔首,礼数周到得惊人。
目送着那位王大婶走远,钱宝儿这才松了口气。
宋景桓的大掌复又落在她头上,“这村里都是乡里乡亲的,娘子以后还要多多担待才是啊。”
担待个球啊。
刚才那个王大婶分明一脸的敌意,一副她抢了她女婿的模样,杀气腾腾的。要是再来几个这样的她还活不活了。
天底下这么多生物,女人果然是最不好惹的。
无论走到哪里,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且是腥风血雨的江湖。
“娘子莫要担心,乡亲们都是很友好的。”
友好个毛啊。
她一点都没看出来好不好?
钱宝儿在心里狠狠腹诽吐槽,宋景桓的爪子又在她头上肆虐,俨然把她的脑袋当成他自己的宠物了。
“别摸了!再摸都成秃头了!”
她气恼地一巴掌拍开那个碍事的爪子。
蓦地,无数利刃一般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来。
钱宝儿打了个冷颤,这才注意到,她和宋景桓所走的村道上不知何时多出来许许多多的人。
尤其是,女人。
她终于找知道那股不明来源的寒意是从哪儿发出来的了。
这村道上的大闺女小媳妇,一个个目露凶光,都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她。
这都是什么鬼啊?
钱宝儿下意识往宋景桓身边缩了缩,拽了拽他的袖子,低声道:“你,在这儿村子里都干了啥?不会这老老少少的都是你的……”
地下情人吧?
宋景桓闻言哭笑不得。
“娘子在胡说些什么呢。”他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凤眸盛满了笑意,“你把为夫想成什么人了。”
“痛!”
钱宝儿捂着额头猛地退了三步,凶神恶煞地瞪他,“姓宋的你再敢弹我额头试试看,我咬死你!”
话音落,四周的寒意更甚,还有汹涌的杀气澎湃而来。
钱宝儿回头一看,村道上的大闺女小媳妇们个个目露凶光,活像旷野里饿了好几天的狼见了肉似的,随时都要扑上来。
她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往宋景桓身边挪了挪。
果然他这里是比较安全的。
宋景桓顺势揽住了她的腰,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被他一收,钱宝儿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了。
钱宝儿狠狠瞪了宋景桓一眼:色狼!
她原以为钱老头就是把她卖给了一个穷得就差当裤子的穷书生,鬼知道居然这还是个妇女之友!
还是一个吃女人豆腐的妇女之友!
会勾搭女人了不起啊!
宋景桓在她要杀人的目光之中,面不改色地向周围的乡亲们都打了个招呼。
“诸位,这是我家娘子,往后就有劳大家多多照顾了。”
“原来是宋秀才的娘子,好说,好说。”有个上了年纪的大婶笑着答了一句,但钱宝儿深深觉得周围的杀气一点都没有减退。
她当机立断拽着宋景桓的袖子,“走!”
某人却是十分乐意,冲大家淡淡颔首,便随她拽着走了。
当然,拐弯的时候他很淡定地纠正了一下,“娘子,咱们要左拐。”
钱宝儿闻言横了他一眼,脚步一顿,把自己的爪子抽了回来,“你带路!”
“是,荣幸之至。”
某人笑得乐天开朗。
钱宝儿气愤地扭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精致的后脑勺。
“哼!”
……
破破烂烂的小院子,看上去年久失修的大门上面,挂着歪歪扭扭的匾额。
德意私塾。
钱宝儿费劲地歪着头看了半晌才认出那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四个字。
落款处的那个名字,她看了半晌愣是没能认出来。
最后就放弃了。
宋景桓抬腿便往里走,钱宝儿反应慢了半拍,急忙拽住了他的手臂,“书呆子,这是私塾吧?”
宋景桓眨眨眼,给了她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
用眼睛看也能看得出来这是私塾吧。
“你不会穷到要拐卖孩子吧,我跟你嗦,这是不行的。”钱宝儿一脸正经义正词严。
宋景桓闻言“噗嗤”笑了出来。
他还没说话,一群半大的孩子从里头跑出来,大声喊着,“先生,早上好!”
钱宝儿一下子就蔫儿了。
就说嘛。
书呆子也不像那种能拐卖孩子的人。
他看上去比较像会被人卖了的那种。
果然是个私塾的先生呢。
她长叹了口气,生无可恋的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书呆子,你慢慢上课,我就先走一步了。”
一转身,脚刚迈出去就被什么东西绊倒,整个人都往前摔去。
却是摔在了软软的人肉垫子上。
蹿入鼻腔里的,是书呆子宋景桓的气息。
她抬首一望,便对上了他那双含笑的凤眸,“娘子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
“回家。”
“不是说好要在村子里走走逛逛的么?”宋景桓仍是笑着,大掌扣住了他纤细的腰肢,钱宝儿想走都挣脱不开。
书呆子好大的力气。
钱宝儿咬咬牙,“你放开我!”
“娘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为夫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呢,孩子们马上就要上课了,你正好也留下来,陪陪孩子们。”
“我不!”
钱宝儿严词拒绝!
先生是这天底下最可怕的人,没有之一!
小时候的阴影至今都没散去呢,私塾这鬼地方谁要来谁来!
宋景桓幽幽叹了一声,无奈道,“那就得罪了。”
话音落,便横打将她抱了起来往私塾里走。
边上半大的小娃娃们目瞪口呆,“先、先生……”
宋景桓的脚步微微一顿,回眸冲他们微笑,“这是先生新婚的娘子,大家要叫师娘哦。”
孩子们你看我我看你,似懂非懂的,还是站得笔直,腰杆一挺,异口同声道:“师娘早上好!”
十几个孩子卯足了劲儿吼出来。
声音震耳欲聋。
钱宝儿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待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了私塾里。
周围全是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一个个虎头虎脑地盯着她瞧,活像是在瞧一个从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师娘娘,先生是什么时候成亲的?”
“我怎么知道!”
钱宝儿咬牙切齿。
孩子们闻言一脸茫然,“师娘娘不是和先生成亲的么?”
说着话,还有小女娃拽着她的袖子,一脸好奇地道,“师娘什么时候生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