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声惊天动地,堪堪划破了山村的宁静。
很快宋景桓被钱宝儿的尖叫声引出来,急急忙忙从私塾里奔到她身旁。
“娘子,怎么了?”
“人,人……”
钱宝儿指着地上浑身是血的男子,结结巴巴地连话都说不清楚。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两条腿抖得站都站不住,手更是一直哆嗦像得了什么病似的。
宋景桓不由分说将她揽在怀里,目光落在地上的那个人身上,眉头不禁皱了皱。
旁边又有人发出尖叫来,“啊!死人了——”
显然,钱宝儿的尖叫声引来的也不只有宋景桓一个人。
钱宝儿都要哭了,“怎、怎么办书呆子?”
“人人人……人不是我……”
“人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我我……”
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清楚了。
“别慌,就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伤得了谁啊。”
宋景桓柔声安稳道,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
说着,顿了顿又道,“总之,先看看这个人还有没有救吧。”
钱宝儿战战兢兢地点了个头。
要不是被吓着,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机智灵敏,她早就怼回去一句:你丫的才手无缚鸡之力的若书生呢!
就见宋景桓蹲下身去,谨慎地探那个人的鼻息,又摸了摸那个人的脉搏,随之松了口气。
“没事的,他还活着。”
“那那那……是不是,是要找大夫么?”钱宝儿依旧结巴。
宋景桓拉着她的手,柔柔笑道:“无妨的,我刚才看过了,他身上的血虽然多,但伤口不是特别深,那些血不一定是他的。他说不定是山里的猎户,那些血很可能是野兽的。”
“那那那,那还是要找大夫啊……”钱宝儿两条腿还在打颤,扭头看了看旁边和她一样被吓得哆嗦的路人甲乙丙丁们,“那个,你们谁……谁帮忙请个大、大夫啊……”
“不要找我们啊!”那些人一想到要跟这个浑身是血的人打交道,就跟见了鬼似的,一窝蜂全跑了。
说好的被吓坏呢?
难道只有她被吓惨了么?
钱宝儿哭。
然而欲哭无泪,脸都吓白了。
可这个人摆在这儿可怎么是好啊。
宋景桓见她状况不太对,忙过来扶她,“我先扶你去休息,然后再找人去找大夫。”
“可可可是……可是如果把这个人丢在这儿,他会死的吧?”
钱宝儿那两条腿死活迈不开,紧紧抓着宋景桓的手不放。
他对上她的眼,仿佛看出了其中的期盼,不由得长叹了口气,“那咱们去找人帮忙把他抬回咱们家去么?”
“……好,抬回去,说不定还有救。”
紧张过头的钱宝儿压根就没想过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
更没注意到,宋景桓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很奇怪。
宋景桓在她头上摸了摸,走向附近的人家,他大概与人家说了什么,过了不到一会儿,便有几名年轻力壮的村民,从家里拿出来担架,几个人合力将人抬上担架走了。
临走前,宋景桓又让孩子们先各自回家,这才领着钱宝儿跟在担架后面回去。一路上,钱宝儿都紧张地拉着他的手,死都不放。当然,她路都走不稳了,几乎全程都靠在了宋景桓的身上。
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百年大树上不知何时下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皆身穿劲装,腰间陪着长剑。
他们伸长了脖子看着村民抬着担架走在弯弯曲曲的村道上,又看了看走路都打颤摇晃还要人在旁边扶着的钱宝儿,穿着劲装的少女忍不住说道。
“沈括,你有没有觉得韩老大这出戏演的优点过了?那一身的血简直……”太吓人了。
“没办法,犯了错不主动认错的话,后果会很严重的。”
“万一把夫人吓坏了适得其反怎么办?”
叫沈括的蓝衣少年摸着下巴想了想,又遥遥望了一眼几乎整个人倒在宋景桓身上的钱宝儿,高深莫测道,“把夫人吓着了,她不正好依赖主子么?虽然这么说不太厚道,但韩老大很可能完美地避过了主子的责罚。”
说完这话,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韩恕都避开了责罚,那我们俩怎么办?”
凝月郡主忽然过来,韩老大没拦住,他们俩也没能及时通风报信,这下韩老大去负荆请罪去了,那他和杨熙怎么办?
“杨熙,我觉得我的脖子可能需要加点保护的东西,必须金丝软甲。”沈括摸了抹自己的脖子说道。
然而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应,扭头一看,身边的少女早已不知所踪。
“杨熙你这个叛徒,你给我回来!”
喊声有回声,然而,那少女却早已不见了人影。
沈括着急地搔头,要怎么和主子还有夫人解释,他们两个一直有在监视凝月郡主的呢?
怎么办,怎么办?
要短命了!
啊啊啊啊,要死人了,真的要出人命了!
……
宋景桓的小破院子突然人多了起来,受伤的人被安置在客房里,宋景桓对着帮忙的人再三道谢,又说改日定会好好报答,诚意十足。
大家都说是想来想去的,没什么需要谢谢的,带着担架就走了。
钱宝儿站在门口,门槛都不敢迈进去,手扶了一下门框又赶紧缩回来。
怕得要命的样子。
“娘子。”
“啊!干什么!”
宋景桓只是轻轻唤了一句,钱宝儿就紧张地要跳起来,他捏了捏眉心,横打将钱宝儿抱了起来,“你太紧张了,我先送你回房间休息。”
“那那个人……”
“大夫很快会来的。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有事的。”
钱宝儿愣愣点头,眼睛始终瞪得大大的。
宋景桓把她放在床上,动手替她把外衣脱下来她都没有反抗,一钻进被子里就紧张地抱住了自己。八壹中文網
“血……”
“别怕,不会死人的,放心吧。”
宋景桓的大掌在她脊背上轻轻抚着,这样的安抚效果大概很好,钱宝儿不一会儿便渐渐放松了身子,沉入了梦乡。
她的的确确是受了惊吓的。
此时一放松下来,便理所当然地睡过去了。
宋景桓确定她真的睡着了,才抽身离开,谁知刚起身,她两只手便抱住了他的胳膊,“别、别走……”
“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轻叹了口气,在钱宝儿轻颤的丹唇上轻轻吻了吻,她这才松开手。
出门时,他的脚步放得很轻,连掩上门的动作都格外小心,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但到了客房,就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了。
宋景桓进门就一脚踹在床上那人的身上。
那个人就跟诈尸似的猛地跳起下床。
“还会装死,你倒是长本事了,韩恕!”
某人一脸寒意,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令人望而生畏。
韩恕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忙堆起一脸的讨好,“主子,凝月郡主的事情我想过了,的确是属下保护不力。但夫人独身一人的话难免遇到些危险,往后若是属下能跟在夫人身边保护,应当能减少一些类似这样的事情。”
“哦,你保护夫人?所以你就把自己淋了一身鸡血鸭血猪血来吓她?”
“这,这不是想让夫人对属下有救命之恩,属下好……好报恩嘛。”
宋景桓哼了一声,又一脚重重踹在他胸口,“那你是不是还打算以身相许啊?”
他瞧着斯斯文文秀气得很,力气却是出奇的大。
韩恕闷哼了一声,吓得忙道:“主子明察,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属下绝不敢。”
“行了,凝月人呢?”宋景桓截断他那些废话,直截了当问道。
韩恕扯着袖子一把抹去脸上的血,郑重道:“属下亲眼看着凝月郡主和她的护卫坐着马车离开了,并且遣了几个人跟着,随时报告动向。”
很显然,他之后是吃一堑长一智。
宋景桓冷冷地哼了一声,“为了不受罚你脑子转的倒快。”
韩恕颇为尴尬,一声不吭。
他要怎么反驳?
因为事实便是如此嘛。
做错了事就要认,失职也要认,挨罚的时候识相一点主动一点,总不会吃亏的。
主子嘴上厉害,对身边人却是不错,说到底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宋景桓冷冷睨了他一眼,韩恕那点得意顿时消失殆尽,老老实实地低着头等挨揍。
“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把你手上的伤收拾一下吧,若是手臂废了,以后可就使不了双手剑了。届时保护不了夫人,你也就再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宋景桓面无表情说道,韩恕闻言长长松了口气。
那就是过关了。
宋景桓不再看他,径自转身往外走,跨过门槛时,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了顿回眸盯着韩恕道:“至于你能不能留下,就看你能不能说服我家娘子了。”
“是!”
那个看上去有点无厘头,说话也颠三倒四路都不会认的夫人,实则很有原则的,她似乎——没那么好说服吧。
韩恕不由得叹了口气。
山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车里一身朱色褶裙的少女几乎要将手中绣花精致价值不菲的丝绢捏破。
韩恕,今日的事情我给你记下了,以后你最好不要犯在我手里!
烨哥哥,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我倒是想看看,你能护着那个女人护到几时!
裂帛之声响起,丝绢在她手中一分为二。
……
钱宝儿做了个很可怕的梦。
梦里好多浑身是血的人,血肉模糊,摇摇晃晃的冲她走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不要过来!”
“救命啊——”
她惨叫一声惊醒过来,下意识抱住身边的东西。
下一刻便听见有些熟悉的嗓音戏谑道,“娘子,太阳还没下山呢你是在往哪儿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