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呆子来的正是时候。
她正需要人安慰安慰一下她受伤的脆弱小心灵。
宋景桓闻言微微一笑,在看见她主动缠上去的手臂时,笑容便更深了,大掌随之握住了粉嫩的小爪子,“我们回家,如何?”
钱宝儿歪头想了想,“……也好,那你今日就不能去私塾了。”
“嗯,不去,陪着你就是了。”
于是,没过多久,私塾里的孩子们便收到通知:今日秀才家娘子身子不爽,宋秀才不教课。
孩子们一个个笑颜灿烂的离开,开心地想着可以出去玩儿了。但也有小姑娘边走还边念叨着:“师娘怎么会不舒服呢?”
沈括看着这群小孩子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主子真的太任性了。”
“不服你就学。”杨熙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沈括表示不服气,“我学什么学,我要能学我早学了……”
任性是要有资本的,在主子跟前随便乱来,一不小心脑袋就没了,相比起任性什么的,他还是比较喜欢自己的脑袋安安稳稳地在肩膀上待着。
娇嫩的少女杨熙摇摇头,巴掌大的精致脸蛋只差写上“不争气”三个字了,“你也就这点儿出息了,学学韩老大,去主子和夫人跟前晃悠去,你瞧他多大的决心。”
沈括脸色一变,当即握紧了自己的佩剑:“我不!我还想长命百岁。”
杨熙耸耸肩,“你瞧你那怂样。要我说呀,咱们家主子放着京城里那么多达官显贵王侯公卿的名门闺秀不要,非要千里迢迢去太平镇接上夫人,夫人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沈括摇头如拨浪鼓。
我好奇什么呀,夫人再有过人之处那也是夫人,我怕我脑袋在肩膀上待不住!
主子在那么多名门闺秀虎视眈眈之下还能素了这么多年,可想而知他惦记夫人的心思是有多么深远。
对夫人上心,他怕自己还没到冠礼就死于非命了。
不好,不好。
杨熙心想着:沈括这傻狍子难得机智了一回呢。
……
回到小院子里,韩恕已经不见了。
宋景桓的解释是:“韩恕说他身子已经大好,可以上山打猎去了。我也拦不住他的好意。”
听起来虽然没啥诚意,但也不像是编的。
钱宝儿便信了。
那个叫韩恕的大高个看上去一副唯书呆子之命是从的模样,但也许他是因为受伤了被他们救下来了,又见他们如此的穷还养他才心里有愧,想着要今早回报恩情才这么迫不及待地上山去了。
钱宝儿还是忍不住想了想:那个大高个韩恕不会打猎的时候被猎物打了吧?
但这念头闪过脑海便被她否决了。
上山会被猎物打的,应该是书呆子才对。
瞧他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也就追追野兔了吧。
灶房里宋景桓吃了一半的面还搁着,其他的碗啊锅啊都洗好了晾着,钱宝儿探个脑袋看了看,目光落在桌上那碗面上面:“没吃完,可惜了。”
说完便念叨着:“糟蹋粮食会不会遭报应啊?”
末了又叹了口气,“下雨会不会遭雷劈啊?”
宋景桓一脸无奈,“行行行,我把那半碗面吃完去。”
某钱大小姐笑得像奸计得逞的小坏蛋。
面无疑已经糊了,然而宋景桓吃的还挺开心的。
钱宝儿就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吃,这个人吃口面都像吃御厨做的山珍海味一样讲究,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矜贵,这不是刻意装就能够装出来的东西,而是打小养成的东西。
这个书呆子,怎么可能会这么穷呢?
钱宝儿如是想着,在他终于喝完最后一口面汤之时,心血来潮地拍桌兴奋道:“书呆子,你会下棋不,咱们来下棋吧!”
宋景桓顿了顿,将海碗搁在了桌上:“下棋?”
钱宝儿郑重其事点点头,“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下棋,可以排忧解闷,但我还没试过,不知道管不管用。”
说这话时,她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像是回忆起十分愉快的过往。
小胖子说,他被别人欺负了,心情不好就去下棋,那个时候她还嘲笑他胆小。
可是小胖子又说,只有冷静下来了才能想到办法打赢,要不然一个人打一群人是打不赢的。
宋景桓眼中一片柔和。
看样子,那个“小胖子”说过的话,她都记得。
片刻之后,宋景桓把桌子给搬到院子里来,随后把棋盘也给拎过来,两张破凳子也只好将就了。
钱宝儿坐下还试了一下凳子,扭了好几扭才放心,“这个凳子比之前的结实多了。不过要是院子里有张桌再摆上几个石凳子,就完美了。”
宋景桓笑笑没说话,径自摆开了棋子。
钱宝儿撸起袖子,一副要一战到底的模样,“书呆子,今个儿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太平镇一把下棋好手的风采。”
宋景桓脑子里蓦地跳出一副双丫鬓少女跳着脚大喊:“不行,这个地方我下错了!重来!”的画面。
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看不起我是不是?”八壹中文網
“不敢不敢,娘子想必师承高人,自是不差。”
多年后钱宝儿再想起这一幕,就只想说一句话:这货贼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教她下棋的人不是钱老头也不是私塾的先生,可不就是能个小胖子么!
当然,开场时钱宝儿雄纠纠气昂昂,没一会儿便沮丧地要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就眼睁睁看着的半壁江山全部沦为敌营,然后,全军覆没。
这棋局,无疑输得一塌糊涂。
宝儿心里苦。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但她的沮丧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叹了口气以示哀悼,转头又斗志昂扬。
粗鲁地抹了抹自己的鼻子,豪气地道:“再来!”
宋景桓好笑不已,“好。”
佳人有意,自当奉陪。
于是……
第二十八盘之后,钱宝儿依然一片惨败。
宋璟桓叹了口气,看着对面那个沮丧得都要把脑袋垂在棋盘上的姑娘,十分不忍道,“算了,别下了。”
“别啊!”钱宝儿激动地要跳起来,“谁说不下的,下,继续下!”
“你确定?”宋景桓一脸狐疑。
钱宝儿闻言嫌弃地白了他一眼,“你是赢棋又不是输棋,怎么反应比我大?我说继续下就继续下。”
宋璟桓闻言不禁多看了她几眼,忍俊不禁道,“你就不觉得这么输下去很惨?”
“嘿,下棋不就是图个好玩嘛,输赢不强求。”
某人:“……出息。”
钱宝儿吐吐舌头。
输赢不重要,不重要。
开心就好。
某书呆子收拾棋子的手顿了顿,说道:“要不让你赢一把?”
钱宝儿随即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明亮的水眸仿佛清澈见底,她眼中聚满了笑意,“你不是一直在让我嘛?”
虽然她迟钝,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书呆子明明一直就在让她棋子了,是她自己不争气,屡战屡败。
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的这点心胸她还是有的。
宋璟桓哭笑不得,突然伸出手来握了个拳头。钱宝儿把脑袋往后一仰,“你想干啥子?”
拳头随即摊开,她在脑袋上揉了揉,“我们家娘子倒是机敏聪慧得很。”
钱宝儿夸张地跳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搓了搓手臂嫌弃道:“书呆子你好好说话,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宋景桓看着自己一下子落空的手,再看看瞬间就跳开的钱宝儿,哭笑不得,“娘子的身手倒是不错。”
“这可不,打小跟人打架,怎么也得练点逃命的功夫。”
说到这儿钱宝儿还颇为得意。
认真说起来,她跟人打架似乎都是因为小胖子呢。
那个小胖子虽然是胖了点,脸有胖子那么大,个子不高却有两个半她那么胖,看上去可丑了,可是他丑是他家的事情嘛,别人怎么可以因为他胖他丑就一直拿这些来说呢?
她最是看不惯这种人了。
那个时候经常一言不合就跟人打起来,小胖子要替她挡拳头,看上去好疼的样子,她慢慢的好像也就学会了怎么躲拳头,不让自己挨打。
这么回想起来,她那个时候和小胖子还真是很要好的一对呢。
年少无知的时候还想着说那个小胖子再丑她都不介意,只要他对她好就好了。
谁曾想,像小胖子那样的男孩子也是不靠谱,一走就走了那么多年,连个音讯都没有。
自从隔壁家那个姑姑搬走之后,她就再也找不见这个人了。
早知道小胖子这么不靠谱,当初她就不应该相信他说他要回来娶她这种鬼话。
……可是,她心里还是很想念那个小胖子啊。
怎么办呢?
钱宝儿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手里头抓着颗马的棋子,忽然看着对面的人问道:“书呆子,你有没有想念了很多年的人?”
宋景桓怔了怔,俊美的五官展开一抹绝美的笑颜,“有,有一个。”
“好巧,我也有一个。”钱宝儿就像找到了之音,笑靥如花。
但这笑容转瞬又枯萎了。
钱宝儿托着腮,徐徐道,“我等了他好多年,他都不来找我,你说,他是不是已经忘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