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远点了,你想离谁近点?”
宋景桓毫无预警凑到钱宝儿跟前,吓得她一个条件反射往后退,结果撞倒了凳子,整个人都往后翻,连带着她手里的碗也飞了出去。
钱宝儿真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
却就在这瞬间,有人拉住了她的手,她整个人以一个非常奇异的姿势靠在桌子上,上半身往前大幅度倾斜。
而她以为会泼她一身的那碗汤也稳稳落在宋景桓掌心。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刻。
钱宝儿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宋景桓,这个角度他正好居高临下,四目相对,情愫暗生。
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都乱了。
“好看么?”
“……什么?”
“为夫好看么?”
钱宝儿:“……”
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宋景桓捏的更紧,“宝儿,你先站稳了再说。”
钱宝儿连忙单手撑住桌面站稳了脚跟,冲宋景桓扬了扬下巴,“松手。”
宋景桓如言松了手,将鸡汤稳稳放在钱宝儿面前,“娘子见过人家了,就知道说人家是爱慕我又看上去不好惹的小姑娘?”
钱宝儿闻言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傻?这东西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能信口雌黄胡说八道么?你也别瞒我了,你是不是那种京城里还是哪里的达官显贵,家世优越爱慕者无数,是被人家小姑娘追怕了就想随便找个人当挡箭牌的,结果恰巧就碰巧碰到我爹那个恨不得把女儿甩卖送出去的傻子,于是我就成垫背的了?”
“是,也不是。”宋景桓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答得模棱两可。
这“是,也不是”也算得上是回答么?
钱宝儿颇为嫌弃,但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书呆子的口风甚严,想从他口中套什么话是不可能的了,能捞到一点算一点。
他没全否认,那就是说,他承认他是达官显贵爱慕者太多,才想找个人当挡箭牌。
后半段,他是否认不是恰巧,还是说她不是垫背的?
这个问题若要仔细分析起来,恐怕是要费些脑筋了。
钱宝儿把自己的凳子放好,往自己碗里添了汤,用大勺子把鸡给抬高,下手就给自己撕了个鸡腿,坐下来慢慢吃。
这锅汤总归是要归她的,她也就不客气了。
被人狠狠算计了一局,又打不过人家,也只能吃点鸡腿解气了!
宋景桓搬着自己的碗筷绕过桌子来到了钱宝儿旁边,一屁股坐下就将她给挤开了,“你过去点。”
钱宝儿险些被鸡腿给噎着了。
随即狠狠瞪他,“你才过去!”
放着那边的位置不坐,非要往她身边挤是几个意思?
“娘子被这么小气,你我夫妻,挨在一起不是更显得咱们和和乐乐幸福美满?”
钱宝儿:“……”
和和乐乐幸福美满是什么鬼?
她与这个人说不下去了。
这种时时刻刻歪了话题还能一副理所当然本该如此的可耻嘴脸让人很吃不消。
太无耻了!
钱宝儿捧起碗就走。
前脚还没跨出门槛,便听见身后的某书呆子凉凉笑道,“娘子是害羞了么?”
钱宝儿的脚丫子直接踢在了门槛上!
书呆子你不害人会死啊!
她一怒之下,找了个木托盘,鸡汤整锅端走!
身后某书呆子笑声连迭,气得钱宝儿越走越快。
这人好重的心机!
斗他不过啊!
房门嘭得关上,韩恕紧接着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突然间就冒出来了,宋景桓脸上的笑意才稍稍收敛了些,“村子里的情况如何了?”
韩恕严肃道,“主子,凝月郡主这回闹得太过分了,有好些村民都受了伤,没受伤的老老少少也都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虽然最后制住了那头猛虎,但我们的人也伤了几个。这边的大夫怕是弄不好这种伤。”
他说着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道:“主子,这山茶村不过是个小乡村,禁不起凝月郡主这么折腾。来一次已是元气大伤,再来一次怕是山茶村的所有的村民都遭殃了。而且凝月郡主身边那几个高手也都不是寻常人,防不胜防。”
宋景桓眸色一沉,嗯了一声道,“我知道了。”
“飞鸽传书给穆然,告诉他,天黑前不到,他以后也不用出现在我面前了。”
如此严肃的时刻,韩恕听了这话险些笑出来。
但还是生生忍住着冲动,挺直腰杆郑重道,“是!”
韩恕来了又走,灶房里只余下宋景桓一人。
他走出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依稀还能听见钱宝儿从房中传出的动静。
韩恕说的是,山茶村里都是些普通百姓,生活里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次就够呛了,禁不起凝月三番两次的折腾。
这次她能把野兽赶下山来伤人,谁也不知道她下次还能用什么阴险的招,简直防不胜防。
钱罐子那丫头万一什么时候任性跑出去再迷路了,刚好她也来了,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宋景桓沉吟片刻,仰头看了看天空。
此时天色有些发灰,挡住了天光日色,风雨怕是要来了。
看样子,这么悠闲的日子也要结束了。
宝儿,这等难得清闲的日子,以后可能就不会有了。
宋景桓会心一笑,返回灶房里拿上自己的碗筷便跑去敲钱宝儿的门,“娘子,人家也饿了。”
钱宝儿开门露出个脑袋来,将他从头到脚都给打量了一遍,忍不住在他那张可怜巴巴的脸上多停留了一下。
长得好看果然说什么都像是真的。
根本是犯规。
但是……
“……看在你辛苦半天的份儿上,鸡汤就分给你一点好了。”
澄澈干净的水眸中一闪而过狡黠的笑意,钱宝儿作出勉为其难的模样开门让他进来。
宋景桓也不矜持了,笑盈盈越过她在桌边落座,自顾自添了鸡汤还捞了个鸡爪子就美滋滋吃了起来。
钱宝儿也笑盈盈地道:“很好吃吧,慢慢吃。”
心里暗暗补上一句,好吃的鸡腿都被我吃完了,剩下点给你收尾也无妨。
反正我也吃不完。
要是宋景桓知道她这内心戏如此充足,会不会有点神伤?
答案是:压根儿不会。
某个看似正专心吃吃喝喝的书呆子不着痕迹瞥了钱宝儿一眼,淡淡隐去眸中的笑意,这丫头的那点小心思想猜出来也不算难。
……
午后的风迎面吹来,暖暖的,还有这个三月百花盛开特有的花的芬芳。
钱宝儿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腹生香,她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迈着小碎步就往外走。
“如此风光大好的午后,娘子可要出去走走。”
她刚走出柴门,身后蓦地响起宋景桓磁性舒缓的嗓音。
声音好听最大的好处大抵是,随便说句话都能与风声融合在一起,出类拔萃,悦耳动心。
钱宝儿回头,便见宋景桓从灶房出来,玉色布衣穿在他身上,生生多了一股子上好绸缎般的矜贵。
洗碗时绑上去的袖子解了下来,腰带未束,松松垮垮的,多了一份慵懒,衣裳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而飘动,衣袂飘飘。
整个人仿佛都沐浴在一团圣光里。
钱宝儿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
她总算明白那些小姑娘为什么一个个都这么迷恋这个书呆子了。
是个姑娘就受不了这种冲击啊。
老夫的少女心要爆炸了!
“娘子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
说话间宋景桓就走到她身边了,从容自然地牵着她的手便往外走。
村子里却是静悄悄的。
平日里这个时候应该总有一帮大姑娘小媳妇在串门子聊怎么绣花才好看、怎么打扮才能嫁个好郎君。
还有做完了家务活的大娘大婶们在嗑瓜子聊天话家常,说东家小伙子昨儿个打的猎多赚了一贯钱,像这样勤快能干会养家的小伙子哪个姑娘嫁了肯定有后福;西家的小姑娘绣的花又翻出了新花样,心灵手巧肯定能嫁个好人家。
但今个儿走了一半路,一个人都没瞧见,只瞧见了村子里的一片狼藉。
稍微认真一看,便能看见地上杂乱的脚印中夹杂了巨大的野兽脚印,黄土路上还有些许的血迹,已经干涸了,但还是让人不舒服。
往前看去,前面还有一大滩的血迹,触目惊心。
脑海中依稀闪过一个像这般满地是血的画面,钱宝儿的脚步生生一顿,连忙扯住宋景桓的袖子,“你拖延时间不想让我出门,就是因为这个?”
宋景桓嗯了一声道,“村子里被猛虎给袭击了。”
准确说那猛虎是柳凝月的人强行从山上驱赶下来的。
虽然原因不是自然形成的,但结果就是如此。
“老虎!那玩意儿不是在深山里的么?”钱宝儿咋舌,惊得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嗯。”
“那……那村子里的人呢?”
“没受伤的都各自回家去了,受了伤的这会儿都在祠堂里,韩恕和杨熙他们已经给受伤的村民做了初步处理,大夫也已经去请了,但人过来还要花些时间。”
宋景桓语气平静地叙述着,一点也听不出惊心动魄的感觉。
钱宝儿愣愣点头,不禁问:“那老虎……”怎么样了?难不成杀了剥皮取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