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蝠在哥谭消失两个星期，一些报社开始蠢蠢欲动，继蝙蝠侠失去了他的神奇男孩后，连魔法女孩也消失了。

杰森在训练之余看到报刊上对蝙蝠侠追加的抨击，还有对血蝠下落的恶意揣测，散发着麦香气息的面包索然无味。

他垂下眼，回忆起那天露比宣布自己将要去纽约上高中的时候，整个蝙蝠洞都安静下来。蝙蝠侠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阿尔弗雷德平静地看着韦恩家的小姐宣布听起来不切实际的决定，空气违背季节气温地冷下来。

而他自己，只是在一旁站着，默默消化着这件事。

她离开是因为他吗，因为她无法忍受他的存在？

对她来说，罗宾果然只有那个迪克·格雷森。

但他在接受严苛的训练，他会成为更好的那一个。杰森不知道等他真正接过那身制服，迪克和露比会是什么反应。他不应该为这种蠢事烦心，那两个傻瓜离开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只是看到媒体对蝙蝠侠的追咬和诋毁，杰森还是气不过，他觉得露比根本不应该离开，不然蝙蝠侠也不会被这样中伤了。

敬业的老管家一向要等着主人们吃完才会用餐，注意到杰森已经愣神良久，他咳了一声，提示道：“杰森少爷？”

杰森回过神，把面包塞进嘴里，匆忙喝了一口牛奶，差点把自己噎着。

“咳咳……！”

阿福轻叹一声，自从迪克离开后，家里就一直怪怪的。开始露比以为只是和往常一样，迪克最终还是会回来重新穿上罗宾制服。直到布鲁斯把这个街头男孩载回家，家庭氛围降到了冰点。

露比几乎没有心平气和的时候，她停止了冥想和安静的魔法研究，沉浸在在训练室里做力量训练，训练量是以前的两倍。布鲁斯花很多心血来培养新小鸟，但少了罗宾，终究是比之前更加忙碌，于是他让露比负责一部分体术训练，就像当初迪克那样。

那可真是个糟糕的决定。阿福心想，他当时就反对这个决定，但布鲁斯认为这能让他们磨合乃至和解。

他们的矛盾根本没有解开，放在一起尤其还是体术训练，结果只会适得其反。阿福不放心地在旁观望的时候，他所担心的事情成真了。

管家侠当真对蝙蝠家的事情无所不知，并且永远都是正确的。在露比当天第五次撂倒杰森并且用膝盖抵上他的脊椎上时，他差点就要大声叫停。

杰森闷哼一声，这只会让露比把力道加重，脆弱的脊骨哪能承受她对抗罪犯时的力量。

她把男孩汗津津的脑袋摁在地上，锐利的目光紧盯着他刘海下不肯屈服的蓝眼睛，这些天来第一抹笑意久违地出现在她嘴角，然而她吐出的话语却如蝎尾的毒蛰：

“你和迪克比起来笨拙得像一只瘸了腿的猫，小鬼。”

被压制的慌乱和遭遇否定时透露出的失落是那么显眼，以至于站在场外的老管家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体力耗尽喘着粗气的男孩就好像被按下了停止键，无法再听到他的呼吸声。

“蝙蝠真的觉得你可以成为罗宾吗？”她接着嘲讽。

茫然、慌乱、失落转化为不甘和愤怒，男孩被激怒了，天生极好的爆发力让他有那么一瞬间挣脱了几乎死局的桎梏。阿福看到杰森眼中的光，他想布鲁斯老爷并没有挑错人。

但露比小姐大概不这么认为。

因为下一秒她用更加狠厉的力道和技巧压制住他，脸庞在训练场的地面上摩擦，汗水的痕迹在灯下闪闪发光，他磕破了嘴唇，血从伤口流下来和汗水混在一起。

“露比，够了。”布鲁斯终于开口了，但他为什么不早点叫停？

他正在观察男孩的潜力和决心，可这或许不是什么好方法。

阿福心里无奈地叹息着，把早就准备好的毛巾递过去，从地上爬起来的杰森出于少年人的骄傲拒绝了他。

“阿福，不用理他。被我压了五次的家伙，脾气还这么大可真是难得一见。”露比说着拿过那块毛巾擦了把脸，“在这里简直是浪费时间，他根本用不着训练，反正他也学不会。”

“露比小姐，我想您应该更……”

更什么？

更温柔？更委婉？更友好？

阿福说不上。

假如连管家侠都无法调和矛盾的话，就更不能指望大蝙蝠能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东西来了。所以露比决定去纽约上学的时候，阿福发现自己果然并不惊讶。

思绪回笼，杰森揉揉眉心，准备回蝙蝠洞去。来到韦恩庄园后他基本上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床、餐桌、蝙蝠洞。单调，但很有意义，他想要尽快证明自己配得上那身制服，他会是二代罗宾。

他走进书房，不知道是处于什么心理，在准备拨动摆钟的指针机关时他停住了，扭头看向了算不上热闹的照片墙。

上面有一张四年前的照片，那是迪克和露比的一张合照，而且露比在里面也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背影。她抱着几乎和自己一样大的毛绒熊，伸出纤细的手臂去够小贩手里的双球冰淇淋。

迪克占据着焦点，朝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鸢尾花蓝的双眼里闪烁着迷人的神采，站在那儿像在发光。

一代罗宾。

这是除了露比第一次穿上血蝠制服（还是带着面具的），唯一一张包含她的照片。

法师谨慎对待一切可能泄露信息的行动，包括照相、质问、肢体接触。那张制服照片还是她拿来方便用魔法追踪自己的——听起来匪夷所思——算是她破格的一次。

难怪她会那么讨厌他，他们看起来很开心。

后来韦恩庄园气氛紧张，随时都会爆发争吵，在阿福以外的任何人之间。

现在庄园里只剩下三个人。

有一说一，皇后区这家咖啡店的员工装还挺好看的。

就是裙子太短了点。

露比打量着自己手里的女仆裙，裙摆还盖不住膝盖，而且还是低胸的。好在看在她是个未成年，老板娘让她穿上了不那么暴露的保暖款，连白丝都是加厚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她穿上女仆装开始工作之后，几乎没有什么能休息的时候，总有人要喊她做事。这就是来打工的新手必须经历的事情吗？欺生，还是新鲜感？

露比这么思索的时候，又有客人在等着，她端过刚拉好花的咖啡走过去：“先生，您的咖啡。”

“那是我的咖啡！”旁边一个人不满地叫道，露比瞥了他一眼，在五步之外她就闻到了酒精气味。

领班看到有人来闹事，急忙吩咐员工报警，然后赶紧过去想要把露比拉开：“你这个酒鬼！赶紧滚出去，我不想再重复第二次！”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美人。”那个男人醉醺醺地挥舞手臂，幸好露比反应快，及时把咖啡放到客人桌上，避免了打翻杯子之类的闹剧。

那人打了个空，趔趄一下看着露比：“哦，这是我们的女儿吗？她已经这么大了……嗝。”

浓郁的酒气像毒气弹一样在露比鼻子底下炸开，哪里还忍得住，刚要上去教训他一顿就被领班拉住了：“你快走吧，到后面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醉汉黏糊糊地拉住了领班的裙子，把领口都扯得变形了，露出里面嫩粉色的胸衣。

露比拿起刚刚幸免于难的咖啡，泼到了醉汉脸上。刚做好的咖啡滚烫得很，但酒精麻醉了大脑，醉汉只是嚎叫一声，立刻把矛头转向了她。

瓷质的杯子狠狠敲在脑门上，醉汉像一个布袋一样倒了下去，咖啡杯碎成几瓣。

吓坏的领班紧抓着露比的另一只手，为她突然的举动不断念叨着“我的天哪”，除此之外说不出其他话了。

露比踢了醉汉一脚，他已经昏死过去了，她满意地解开蕾丝边围裙扔到领班手里：“去换件衣服，女士。我想正当防卫应该不至于拘留一个未成年。”

打工的第一天就遇到来闹事的醉鬼，露比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哥谭的事件体质带过来了，她身边总是发生一些麻烦事。

就好比晚上从咖啡店下班往住处走的时候，她又遇到了上次扔垃圾时的情况。

“你确定是她吗？”

流氓问道，之前被露比揍了一顿的小流氓点点头。他露出鄙夷的神情：“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被一个姑娘揍趴下，这种小丫头我一个晚上能干十个。”

露比闻声默默从背包里抽出甩棍——是时候展示一下哥谭人的热情淳朴了。

小流氓还有点怕她，但又拉不下面子，眼光瞟见她手里拿着东西，警觉地往大哥身后靠了靠。

“慌什么，她可能连棍子怎么拿都不知道。”流氓说着露出了猥琐的笑容，“小妞，要不要哥哥教你怎么用棒棒？”

“你知道吗？”露比满脸和善微笑，手臂一甩把甩棍完全探出，“在我老家，你这样的玩意我一个晚上能干一百个。”

五分钟的时间足够她做很多事。

少女一脚踩在流氓的后颈上，熟练地把他的外套翻了个底朝天，除了烟和刀子，还找出了几十美元。好家伙，比她打工赚的钱还多。

为什么她不能靠打劫流氓为生呢？露比用钱抽着小流氓的脸，不着边际地想。

就算是被收养前自己讨生活的时候，她也没有偷过抢过，现在当然也不至于要去抢流氓的钱。不过这些流氓胆敢再来找自己，她就该让他们知道教训。

露比当着两个人的面把他们身上所有的钱全部点着，欣赏他们露出肉疼的表情，道：“下次来找麻烦的时候记得别带现金。当然了，你们身上能烧的东西多着呢，请尽管来找我。”

她说完继续在流氓身上翻找，突然动作一顿，从他们的暗袋里掏出了一块手表。

“这是……”露比记得今天上午彼得还带着一模一样的手表，第一次被她掀翻的时候表面还磕出了一个凹痕。

这块手表的表盘上也有这么一道痕迹。

流氓赶紧说：“这是我自己的。”

“我给你一次重新说话的机会，不然就送你去重新做人。”露比捏紧了那块表，脚下的力道加重，流氓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快被踩断了。

流氓吓得举起唯一完好的那条手臂，喘着气飞快回答道：“是今天下午抢的。”

“是一个瘦弱的小子，他在这附近转悠的时候我们抢的。”

“我们就抢了这一样，真的，他身上没什么钱，只有几本破书。”

露比沉默了一下，看来他们没有想起来又是倒霉的彼得，毕竟那天晚上天那么黑。

“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但你们这样容易刺激我的肌肉记忆。”露比说着，打量一番那把刀的刃口，“我改主意了，以后我不想看到这片地方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希望这句话你能帮我带到你的其他熟人面前。”

说着，她一刀扎进流氓没被折断的那只手上，刀刃没入手掌刺入地面，引得流氓闷哼一声，和之前的骨折的疼痛交织在一起。

露比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将刚才由于打斗有些凌乱的发丝顺到耳后，对地上的流氓嫣然一笑：“否则的话，我就去找你的麻烦。我还挺想让你领教一下我一晚上的战斗力的。”

流氓只顾拼命点头，可惜他没法爬起来，否则一定能用更加显著的方式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露比敲开了邻居的房门。

是梅给她开的门，看上去她不太开心，但看到是新邻居来访，还是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露比向她展示了一下手里的饼干：“你好，帕克太太。”

“克劳克小姐。”梅让露比进屋，“真是抱歉，本来应该我们先去拜访新邻居的。”

露比不知道这话怎么接，韦恩庄园独门独户的，她还是第一次尝试邻居之间的交际呢。说起来，住在小黑街的时候，能指望邻居不要相互在门口泼粪就不错了。所以她长这么大，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是新人拜访老人，还是老人去找新人。

而且她来这儿也不是为了探望老住户的，只是她猜想彼得也许不愿意自己当着长辈的面把手表拿出来给他，孩子的虚荣心嘛，她也有的。如果哪天她被人打了，迪克给她报仇然后在布鲁斯和阿福面前说，她绝对会恼羞成怒。

说到迪克……唉，不说了。

梅只当露比是害羞内向，她的小侄子偶尔也会不好意思，十分理解地往屋里喊道：“彼得，克劳克小姐来了。”

“什么？呃，等一下！”

彼得略带慌张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梅朝露比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领着她到客厅那边去。

露比观察着这个家的一切，简单而温馨的普通人家庭，也许还有点拮据。

看来驱散这儿的流氓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梅给露比倒了一杯果汁，顺便解释道：“他今天遭遇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你知道的，男孩子嘛，在校外遇到同学打一架不算什么稀罕事。”

看样子彼得没有说实话啊。露比点头表示感谢，双手接过那杯饮料。

“我听说你是一个人住，而且彼得那孩子都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你多么厉害了，但说真的，皇后区的治安不太好，以后还是小心一点。”梅并没有探究为什么一个女孩会一个人搬到这里来，只是邀请道，“以后你可以经常来我们这儿。”

露比有点受宠若惊：“噢，谢谢……”

邻居之间也可以这样的吗？

她心里又暗戳戳回想起小黑街里往自己家门口抹粪的“好邻居”。

说真的，要不是知道帕克一家和自己无冤无仇，之前彼得送面包来的时候她还以为这是专门拿来整蛊自己的呢。

这会儿彼得才慢慢从房间里出来，脸上又多了一块淤青，手上还缠着绷带。

他的叔叔本·帕克随后也走出房间，看样子他们刚才在房里包扎伤口。

彼得忐忑地走过去，不太敢看露比的眼睛。他不确定露比会不会嘲笑自己，他又被抢劫并且还挨了一顿揍，就在他提出要学一些防身技巧之后。

“你好，克劳克小姐。”本向露比打招呼，并且推了彼得一把，“小伙子，不能一句话也不说啊。”

彼得抿了抿唇：“嗨，露比。”

露比有点不太适应，她实在不像迪克那样擅长和人打交道：“我带了小饼干，要尝尝吗？”

“谢谢。”

“我想和彼得去房间聊两句，可以吗？”

“当然，我们两个大人有点碍事吧？哈哈。”本开玩笑道，“不过待会儿别忘了出来吃新鲜出炉的点心，我妻子已经去厨房了。”

露比噎了一下，被面包支配的恐惧让她牙酸。

下午那段不愉快的经历让彼得感到前所未有的耻辱，比以前遭受的欺负和嘲笑更甚。他们肆无忌惮地推搡、殴打，随意侮辱他，说他是个书呆子，把他的书包翻个底朝天。他们甚至抢走了他的手表，那可能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他到现在都不敢和叔叔婶婶提起。

彼得泄气地坐在床上，从来没有人来过他的房间，毕竟谁愿意和书呆子做朋友呢？

男孩的房间差不多都这么乱吧，露比看了一圈，除了之前使用医疗箱留下的棉签等物，她还注意到抽屉有刚被拉开又匆忙关上的痕迹，也许彼得当时试图藏住什么东西。

这个房间很小，但日常的东西非常多，填得满满当当的，电脑、双层床、书桌挤在一起，墙壁上贴着海报，桌上放着手办模型，看上去没有一点空隙。

彼得很喜欢钢铁侠，这是露比之前知道的，但她没想到彼得居然还贴着血蝠的海报——尽管连腰带武器都画错了。这不能怪设计师和画师，毕竟血蝠从来没有上过镜，画成这样也不错了。

青少年喜欢青少年，这是很正常的。露比没有把这当回事，转头看向沮丧的男孩：“被打了，嗯？”

“我甚至来不及回神用你教我的那些。”

“那不是一蹴而就的，如果一学就会，那些天天在街上打架的还是能打败你。”露比坐到电脑椅上，顺手把手表放在印着钢铁侠标志的马克杯旁边。

彼得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顿时变了。

“偶遇，他们为上次挨打的事情气不过，约了另一个来报仇。我记得这块表是你的，就拿回来了。”露比解释道，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索性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你要是还生气的话，这个给你。”

彼得打开纸包：“一些牙齿？”

“他们的，希望你别再憋着难受了。”

“……谢谢。”彼得接受了露比打落了这些牙齿还捡回来这件事情，想象着他们嘴巴漏风的样子，总算是忍俊不禁，心情好了不少。

露比微微一笑，没有告诉他自己折断了他们的胳膊并且刺穿手掌的事情，这可不是孩子该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