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日五丫才明白自己忽略了最关键的一处，那便是自己的年龄，一个十五岁的丫头，行事太过周密怎么能不让人起疑心？虽说古代男女多早慧，可自己到底不过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乡下野丫头，不是大户人家里饱读诗书的少爷姑娘，这般行事怎合常理？
见秦五丫神色郁郁，吴掌柜以为是自己的话说重了便道：“怎么，秦丫头可是觉得吴某我话说重了，你可莫要在意，我这可不是嫉妒你呢！吴某我于你这般大的年纪时莫说做生意了便是打个算盘算个帐却总出错处，为此没少挨老爹棍子，呵呵。”说着吴掌柜便大笑起来，打破了桌前的尴尬。
其实这也是五丫心思太重的结果，凡事总往坏处先想，总想着不管如何先做了最坏的打算总是没错的，却不知旁人根本不会如她所想的那般。
吴掌柜虽然也觉得也觉得秦五丫有些聪明谨慎不同于一般这个年纪的姑娘小子，可却也未多看的多严重，只想着穷人家的孩子负担重难免都早慧些。
于五丫的担心后怕不同，吴掌柜今日说这些话的意思一方面提点，另一方面却是怜惜秦五丫小小年纪便要养家糊口思虑这许多，想来过的定是十分艰难。
“心思重思虑妥当行事周全是好事，可是太过了难免会让人觉得过于事故老成心生警惕，有时候吃点小亏装装糊涂是福气。这个道理是家中老父早前于我说的。”
见五丫神色如常未有不快，吴掌柜笑着又道：“可便是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吴某也依旧觉得自己未全然能明白透了，更不要说掌握好其中的分寸了。丫头你还小，以后要走的路长着呢。莫要贪心求快，一步一个脚印走踏实了定错不了。”
这是推心置腹的话，五丫再傻也是听的出来的，心下不免感动：“掌柜的的提点五丫铭记在心里，定是忘不了的。”
回去前秦五丫于吴掌柜定下了半月后两罐紫果子酱的口头协议，至于吴掌柜的糕点做什么定价五丫却是没有再过问。
吴掌柜是个做生意的老手虽说形式保守了些却也是不傻的自然能明白五丫之前话中的意思，想来这价钱于之前相比定又是另一番光景。
五丫原不想多事，可是吴掌柜于她也是半个贵人，有些话若是不说，倒底于心不安，可说了却又显得自己太多另类。
吴掌柜见秦五丫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道：“丫头，有话你于我直说就是，你是个聪慧的，做事想的全面，可是刚刚之事有不妥的地方？”
“这倒也没有，掌柜的莫要担心。”五丫浅笑便也不打算遮遮掩掩直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情，只是看着这糕点便想问问掌柜的，若是将来拿去做卖可是依旧这样式？”
“嗯？”吴掌柜一愣却是没有想到五丫会将话题扯到糕点的样式上去，便道：“便是这般样式的，你嫂子到底不是做点心的师傅，做不来那好看的花样，可你刚刚也是食得了，你嫂子的手艺算是一绝看着虽不出挑且十分的可口，不比那云翠坊的差。”
“这是自然，嫂子做的味道甚好，想来一般的大师傅都未必比的上。”想着糕点的滋味五丫点头道。
“可不正是这样，丫头你可是觉得这卖相不妥？”
“嗯。”想了想五丫还是老实点头道：“是有些不妥。掌柜的，世人常说色香味俱全，这‘色’便摆在第一位，在‘味’的前头，五丫是个粗陋的，不懂得那般多大道理便想着老辈们总是说道的话多少是有些道理的。”
“丫头你说的在理。”吴掌柜闻言点头道：“你的紫果子酱虽说香浓可隔着糕点那气味却也着实传不远，若是光凭着这卖相确实不得人欢心。”
“都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五丫觉得这吃食其实也是看那些花头的，若是做的精致些，这价钱便也能定的高些，掌柜的您说呢？”
“是这个道理。云翠坊的糕点便是做的十分精致好看的，便是我一大男人瞧着都觉得好。只是丫头，刚刚也于你一道算了，我若是做这门营生本钱本就大，若是再请一个专做点心的师傅怕，这银钱怕是...”
说着吴掌柜的脸上露出一抹难色来：“且不说这请人的银钱，便是这外头师傅做的味道也未必有你嫂子做的香浓。”
五丫思虑后也是点头，吴掌柜的顾虑不无道理，紫果子酱产量本就不多，做不到批量生存白白请一个大师傅来供着确实不合算。统共两罐子，这点东西怕是掌柜媳妇一人做也并不麻烦，再者掌柜媳妇的手艺也是极好的，怕是换了旁人未必又她做的精细。
可是这样式的问题总是要解决的，五丫倒是能做几手卖相还算不错的糕点，却均是西方糕点的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符合清水镇上百姓的眼缘。再则制作的方法也不一样，想来依着自己的做法未必能做出掌柜媳妇的这般好滋味。
这个时代的各行匠人均有着极为精湛的手工艺，且尤其善描绘雕刻，大到建筑家具上小到衣料首饰上，哪怕是在最微末不过的吃食点心上也有做膳食的师傅精心刻画的痕迹，让人瞧着赏心悦目食欲大增。
但这样的吃食往往银钱昂贵于一般的市井小民并不太大的关系，可五丫心思却是转到了另外一处上去。
古代的物件均是善精工意刻、细雕慢琢，一件上等的食雕件往往要费上好些时辰，可在五丫前世生活的世界却不是这般的，倒不是科技飞速的现代不注重美感，而是生活的节奏太快除了那些艺术家们，一般的商户哪有这般多的时间去雕琢一件卖不了多少人名币的吃食？
但即便是这样，现代社会的餐厅里依旧放着许许多多精致美食，一样能让人看着垂涎欲滴，除了其中一些需要少量手工装饰的涂鸦摆设外，而大多数制作所用的却是同一样东西，便是制作批量物件的神器：模具。
其实食物糕点的磨具并不少见，最早可以追述到明清期间便有大量制作精湛花样繁多的磨具，只是如今五丫所在的大历朝却是不常见的或许根本没有。
大历朝不是五丫所熟知的任何一个年代，生活习俗倒是于天朝古代有甚多相似之处，自然也有些许不同的地方。只是五丫这些日子眼瞧着大历朝百姓的服侍装扮和形式作风倒是有些于两宋期间相似，于明清却是差距甚大。想来也是这个原因，使得大历朝如今还未发展出食物磨具来。
其实模具这东西所费的不过是心思问题，制作并不复杂。莫说对那些技艺精湛的匠人们来说算不得什么，便是一般的乡下铁匠师傅也是做得的。
五丫越想便越觉得这个办法十分可行，若是有了统一的模具加工糕点的花样，便也不需要再寻什么糕点师傅，只要掌柜媳妇一人也能做的得心应手。
“掌柜的，其实也未必要寻糕点师傅，五丫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您看可不可行？”因着不清楚大历朝可有其他的磨具五丫不敢轻易将这词汇说出口只得寻了旁的说法来讲。
“秦丫头你的心思灵活，法子定是多的，且快些说说。”
一听有法子吴掌柜的脸上的愁色渐退露出一抹喜意。若是有旁人在场一定会诧异想，向来做事规矩谨慎的来客居掌柜的怎生会露出这种表情来？更会诧异吴掌柜如今竟然是对一个半大的乡下女娃子露出这种欣喜的神色，好似这个漆黑瘦小的普通女娃子有着于她外表全然不同的惊人心思一般。
“法子倒并不难，掌柜的这里可有印章？”此间的心思转了又转，秦五丫才想到一个于磨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物件来，不自觉的嘴角跟着一扬，露出了一抹笑意来。
“印章？”吴掌柜闻言一愣，不明白秦丫头怎么忽然将话题转去了别处道：“印章我这自然有，只是平日里习惯了字签并不常用，怎么丫头可是觉得我于你签的那购干制山耳的单子有问题？”
“自然不是，掌柜的做事诚信五丫哪里会信不过，莫说如今已经签了单子，白字黑字跑不了，便是一字未写，五丫也是信的过的。”知道吴掌柜的是误会了五丫连忙摆手道：“只是五丫寻着印章另有用处，掌柜的可能取来一看？”
“自然不是问题。”吴掌柜的心下疑惑却也未再说什么只是亲自下了楼去了帐房处寻来了私章。
吴掌柜将手上的私章交与秦五丫，只是心头的疑虑越浓：“丫头，你要这个做什么？”
秦五丫接过印章也不答话只是微微一笑伸手将篆刻的印面朝向吴掌柜道：“掌柜的你且看看这个！”
“嗯？”吴掌柜顿了一顿看向秦五丫手中那枚属于自己的私章，这一枚花乳石方印，不甚精致，是自个儿初初接手家中庶物时自家老爷子找人篆刻的，寻常的很，半分特殊之处也无。只是想到秦丫头让他看印面，不由的更加疑惑，这印面上刻着的是他的名讳，难道有什么不妥之处？
“秦丫头，莫要卖关子了，这印章可有问题？”
“掌柜的，若是这印章之上篆刻的不是私人名讳而是时兴的富贵花样子呢？”秦五丫嘴角的笑意更浓也不顾吴掌柜再询问便拿起那私章往桌面上随意一按：
“若是这刻着花样的印章往糕点上一按又会是如何？”
“这！”吴掌柜闻言一惊随后眸子便也亮了起来：“果真是个好法子，镇上便有篆刻的师傅，刻上一枚印章着实花不了多少银钱，却是个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掌柜的可于这糕点想了名头？若是想了便于那花样一同刻上去才好。这般一来，若是往后有回头客也能寻着名头来。”